她的眼神笃定而柔和,眸光沉沉,毫不闪躲,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太过坦诚与直白,以至于让陆岩有些错愕,明明他才是送礼物的一方,心思和情绪却好像都被她牵引。
但,他好像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陆岩从塑封袋拿出簪子,两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你转过去。”
周慕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转身背对他。
买簪子时,正好也有一个长发女生来挑选,老板顺便借用了她的头发,教陆岩如何用一只簪子挽发髻。他记性好,学得快,看起来并不难。
现在他站在周慕身后,摸住她乌黑顺滑的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陆岩这才发现她左边肩颈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他气息清浅,表情认真,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落在周慕脖颈上,他却丝毫未注意。
吊顶的风扇带过的热风,额前碎发飘扬;屋外蝉鸣聒噪,浪潮拍打岩石。
“好了吗?”周慕微微侧头。
“别动!”陆岩皱起眉头,学着记忆里老板教授的步骤,几番缠绕发簪,终于落下一个不丑的结。他拍拍手,欣赏自己的杰作,勾起一抹笑:“搞定。”
接着,陆岩拿过桌上的小镜子,放在周慕面前,“你自己看。”
周慕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扭过头,漂亮的簪子别在发髻上,头发一点都没散开。
是有两把刷子。
“老手啊。”她打趣道。
“什么老手,我第一次弄这玩意儿。”陆岩下意识脱口而出,可话一说出来,又觉得好像太过实诚,尤其是看到周慕那玩味的眼神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输了一局,“就……能弄这么好看,说明我天赋异禀。”
他试图挽回一点说漏嘴的遗憾。
屋外爷爷在喊,陆岩应了声,把镜子塞到她手里,立刻跨门出去。
午饭已做好,陆岩端菜上桌。
饭席间,爷爷奶奶和周慕一直在聊天,不知说到什么,三人笑得很是开心,这让一旁的陆岩摸不着头脑,眼神询问周慕,对方却不告诉他。
明明是四个人的午餐,他却只能在一旁默默扒饭,到最后,看向周慕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哀怨。
傍晚,糯成带着小弟和必备物资来小岛接周慕回去,见陆岩和她站在一起,嘴角泛起一股冷笑。他早说要和慕小姐一起上船,而她却不愿意,要他留下打探消息。谁知道她会带一个没出息的陆岩,到最后居然流落小岛。
当然糯成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表达出来,只是那眼神着实不太友好,当陆岩看过来时,糯成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
周慕吩咐其中两名手下去接应阿车和川仔,并嘱咐阿车一定要先安顿好陈洱才能回去。
队伍当即分开,一半人往北,一半人和他们一起回金三角。
返程路上,糯成将周家最近的动向详细告知周慕。
原来,在周慕上船的第二天,周义坤就已开始重操旧业。听说新的基地是个易守难攻的风水宝地,还专门请当地的大师算过。至于选址在哪,基地什么构造,诸如此类的秘密信息,糯成无从得知。
周慕揉了揉鼻梁,一丝烦闷由心而生,她望着外面的碧海蓝天,声线不耐:“回去再从长计议。”
“是!”糯成不再讲话。
大半天以后,快艇重新回到金三角。
阿车和川仔不在,送她回老宅的任务就落在糯成和陆岩身上。
糯成本就看陆岩不顺眼,他直接将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则去了后座,抱着武器坐到周慕身边。
车行上路,后座安静。
陆岩透过车内镜往后瞄了一眼,周慕翘着二郎腿,头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仅仅是短暂的几秒停顿,也足以让周慕察觉到他的视线,待她扭回头,陆岩已看向前方路段,好似刚才不过是她错觉。
“你知道路吗?”忽的,糯成问了句。
“嗯。”陆岩回应淡淡,这态度让糯成更为不爽,他哼了声,念着周慕在场没有发作。
不多时,林肯停在周家老宅前,如以往一样,别墅外保镖如云,个个抱着武器严阵以待。
陆岩熄火下车,打开后座的门。
周慕让他们在外面等,自己披上外套,走进别墅。
傍晚,天光微亮,别墅外灯火通明,道路两旁保镖不停问慕小姐好,她对此充耳不闻,越往里走,脸色越发冷峻。
周义坤与周振母子正在吃饭,长桌仅三人,稍显冷清,只是聊着天,倒还不算清冷。
踏踏踏的高跟鞋声传来,周义坤放下手中的红魔虾,靠在椅背上,笑着对一侧的三太讲,“猜猜谁来了?”
下一瞬,周慕的身影就出现在客厅中。
“妹妹不是去山中考察木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周振用湿纸巾擦了擦手,顺势扶一扶眼镜,透过镜片,他望见周慕清丽的身影,脸上挂上公式的笑容。
而周慕略过他,先朝正位上的周义坤颔首,叫了句“父亲”。
这才扭头看向周振,微微笑着:“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这话说的。”周振一笑,“我是你哥,哥哥关心妹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话落,周义坤接上话茬,“小慕回来的正是时候,你看你哥哥专门托人带的红魔,快尝尝看怎么样。”
“父亲,”周慕语气埋怨,“你……”
“我知道我知道。”周义坤佯装不耐烦的样子,“父亲吃不得虾嘛,我就尝一口,不多吃。最近啊心情很不错,来,就吃一个庆祝一下。”说着,他夹过一只虾,放在仆人刚添置好的碗筷里,推到周慕面前。
既然高兴,就不能扫了人家的兴致。周慕用湿纸巾擦了擦手,一边剥虾一边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你猜我们周家最近接到多大的生意?”周义坤笑眯眯的,沉浸在那想象中的利润里,笑容像花开般灿烂。
“多大?”周慕假装猜不出的样子,表情期待。
周义坤比了一个数,周振和三太在一旁陪着笑,说周家如果有这一笔进账,够吃十年。
话虽然是有点夸张,但其中的利润之大,足以窥知。
周慕一闪而过的悻悻很快被笑容掩盖,似乎只要周家有钱赚,她才不论是非对错。
周义坤虽不愿意将毒.品生意交于她,却并不吝啬分享这样的喜事,甚至以她的聪明才智,有时还能帮助周家逢凶化吉。他自认为给周慕的已足够多,但周家以后绝不可能落入女流之辈,而周礼年纪尚小,周顷和周元死后,他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周振身上。
只是令周义坤没想到的是,周慕居然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这次的生意数量之大,如果合作顺利,周家账上一定会非常好看。可出手阔绰的买方要求也很高,需要纯度极高的成品。周义坤原本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可当真叫手下的人制作起来,结果却差强人意。
他捎带少许交给中间人,对方的答话是纯度不够,如果周家做不出来,那就只好另寻他人。
周义坤的脾气并不好,想当初一笔一笔的生意来,求着要跟他合作,他可不信现在有人能比他做出更好的东西。于是他驶出一招卖方惯用的伎俩,你去其他地方瞧瞧,看看还有没有比我做的好的。
结果就是,市场教他重新做人。短短两周,他的货几乎无人购买。
到这时,周义坤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而当时,周振正在为海盗攻击邮轮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大批象牙虎牙全部沉海,损失巨大,这些原料不仅来自动物基地,更有一部分是他千辛万苦从非洲买回来的,他一边忙着跟邮轮老板扯皮,钓鱼执法试图吸引海盗,还要一边防止这件事被周义坤知道。
于是,调查毒.品市场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周慕手里。
周义坤怎么也想不通,只是原基地被捣毁到周元过世的这段时间里,竟已经有人能取代他曾经的地位?不管是谁,都要把他给揪出来。
这天,陆岩正在赌场的监控室休息,脖子上的项链传来震动。
周慕告诉他需要调查现在金三角毒.品市场,为什么周家的货就不畅销了?
“如果有什么新的东西突然流行起来,最先知道的就是那些看不起眼的小喽啰。”周慕这样说。
“我知道。”陆岩嚼着口香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他走出监控室,来到大厅环视游玩的人群。
管理赌场的这些天,陆岩已经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体系,对内,那是周慕的人,吩咐什么就会做什么,问题并不大。难的是外人,每天来赌场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做什么的都有,为了方便以后的工作,首先要留意的人,就是那种看起来像混混,却很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
基于这样的理由,他毫不费力地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向土。
他不仅赌博,还自己开店,油嘴滑舌很会说话,接触的人什么都有,加上陆岩曾救过他一次,从他那儿打探消息最为方便。
向土虽然混,但救命恩人的忙一定得帮,他开店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身边吸.毒的人死了一波又一波,他向陆岩保证,你给我一天时间,我给你带个人过来。
实际花费的时间更少,不出一天,向土就带着一个印有茶叶的小塑封袋来找陆岩。
“这是我从弟兄那里打听的,给你。”他把东西递过去,补充道:“他说他一般都是在零售商那里买的,我拖他磨了好久,说要下大订单才终于给磨出来,说啊,这货是洛兰的。”
……
“洛兰?”周慕呢喃着这名字,将陆岩交过来的小塑封袋细细把看,脑中闪过陈洱的模样,事情一下子就明了了起来。
所以说,洛兰绑.架了身为化学专家的陈洱,要求她制作高纯度的毒.品,随后四处贩卖,但陈洱前不久逃出基地,在回国的船只上遇见了周慕一行人,并被他们救下。
如今洛兰手里的货有多少还是未知,唯一可知的是,他的货饱受市场欢迎,或许不出一个月,周家就会在市场上除名,这绝对是周义坤不想看到的。
可制作配方和方式都是保密资料,外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破译。所以,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尝试与洛兰合作。
“父亲,不如让我去会会这号人物。”
周义坤自然是同意。
从老宅出来,站在车旁抽烟的陆岩循声望去,见周慕一步步走近,他将烟丢在地上,用脚底碾灭。
脚步声消失,她站在他跟前。
暮色笼罩大地,远处的山峦起了一层雾。
“你打算怎么做?”他双手插兜,音色沉沉,“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