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当局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税管够,表面生意正当,一般不会被特别针对。
可刺杀高官这种行为属实嚣张,简直就是在挑战缅当局的权威。无论如何,这一次,警方都不会善罢甘休。
周家再厉害,其势力也不足以与当局分庭对抗,所以周义坤只能配合缅方交出周元。
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在听说父亲要将自己送去警方手中时,周元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跪下求饶,抱紧周义坤的大腿不停道歉认错,“父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给大哥报仇啊!”
如果被警方带走,那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父亲当真这么狠心,活生生拉着他去送死?
可惜没有更好的办法。周义坤痛心疾首。
杀手班森交代了所有罪行,作为下线的陆岩被逮个正着,但他只是奉命行事,缅方不屑要这个人。警方不是傻子,他们要带走真正的周元,周义坤连替死鬼都没法找。
不到十分钟,警方就进入了戒毒所的会见室,将周元缉拿归案。
而七叔依旧被困在戒毒所,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抱有美好的幻想——
元爷没有再回来,一定是周爷气消了将他接了回去。再等几天,元爷一定可以带他出去。
大哥锒铛入狱,小弟自然也不好过。
周元被带走以后,周义坤就传下命令,将他几个手下全部押往老宅听候发落。
陆岩被人押送到大厅,保镖强迫他跪下。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被尼龙绳束住。
一副任人宰割的狼狈模样。
阿东和阿北直接被人扔了进来,两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头还不小心磕在一起,传来哀嚎。
明明有那么多小弟,却一个有脑子的都没有。周义坤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板着一张脸,几步走到陆岩跟前。
陆岩抬头,这一次,看到了无比清晰的周义坤的面孔。
余光里,周慕坐在左侧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绿豆糕,小咬了一口,接着朝他轻飘飘地看了眼——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与他并不相识。
至于周振,见是他被押过来以后,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喜上眉梢,准备看场笑话。
确实是一场笑话。
将对儿子的失望转化为对其手下的愤怒,这是一种懦弱的行为。周义坤似乎不能接受周元的愚蠢和平庸,所以他将怒气都发泄在陆岩他们身上。
结果就是,陆岩被周义坤的手下打了两拳,踹了四脚,分别踢在腹部、大腿、背部和臀部。
他一边呜咽痛苦,一边向周义坤求饶。
可周义坤置若未闻。
而周慕依然冷漠地吃着自己的绿豆糕,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就在手下要踹第五脚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太随即出现在客厅。
之前,在得知周义坤将周元送进戒毒所后,二太一直在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可每次提起这件事,周义坤都非常排斥。正是此时,周慕突然大发善心,告诉她一个好法子。
那就是去寺庙为念经、抄书、吃斋饭一个星期,当做功德,只是中途不能退出,否则就不灵了。二太知道周义坤信佛,也有意做给他看,当真乖乖随周慕去了一座寺庙,一待就是一星期。
可等人出来,还没来得及跟周义坤说起她的孝心,就收到自己儿子锒铛入狱的消息。
“他这辈子受过什么苦,监狱条件那么简陋,他会吃不消的!”当妈的哪里受得了。
一进门,二太就开始哭,这触动了周义坤的情绪开关:“我看他就是苦吃少了,一路走得太顺,简直无法无天!”
“可他终究是我们的孩子啊,你难道就能眼睁睁看他坐牢?”
周义坤握着佛珠手串,一颗一颗数着,心早已乱成一团。
这时,吃够了绿豆糕的周慕终于站起身,抽了张纸巾擦手,平静地看向歇斯底里的二太和脸色铁青的周义坤,“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如再多花点钱让林商打点一下。近期肯定得委屈二哥在里面待一段时间了。至于剩下的,要看林商那边能不能帮,能帮到什么程度。”
混乱的场面下,只有周慕在思考“怎么救周元”。
其他的要么看戏,要么发气。
“就按你说的办。”周义坤闭了闭眼,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被这场闹剧折腾得心累。
*
陆岩等一众小弟被松了绑,接着被丢出门外。
他摸了摸嘴角干涸的血迹,仍有一股血腥味,腹部也痛,如果不是常年锻炼,恐怕会被踹出内伤。他朝路边吐了口口水,动作牵扯到嘴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陆岩坐上自己的桑塔纳,发动引擎离开。
妈的。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不知道是在骂周义坤的狠毒,还是在骂周慕的无情。
在这种心情十分不爽的时刻,他只想吃一口冬梅做的炒河粉。如果再搭配一杯凉茶就好了,但冬梅不卖凉茶,酸梅汤也行。
所以他去了冬梅的小店。
见他过来,冬梅自然很开心,但一看到他脸上的伤,冬梅就满是不忍。
她一向不过问陆岩的私事,陆岩也不爱讲,冬梅就说:“你等等,我去给你买药。”
“不用。”陆岩喊住她:“一点小伤,我想吃炒河粉,现在做行吗?”
最近的药店起码有一公里,冬梅又折回来,“那我先给你炒,等做好了我再去买。”
“没事。”陆岩坐在塑料凳上,一边给自己倒酸梅汤,一边跟她闲聊。
冬青不在店里,单独跟陆岩待在一起的时候,冬梅会有些紧张。她倒不是害怕陆岩,只是怕说错话。
一盘河粉很快就炒好了,陆岩抽出一双筷子,大快朵颐。男人好像都喜欢大口干饭,其他人是狼吞虎咽一点吃相都没有,显得邋遢。但在冬梅眼里,陆岩大口吃饭的样子却很有魅力。
从店里吃完出来,冬青还没回来。陆岩问冬梅他最近在忙什么,冬梅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他叫我别老问。”显然,冬梅对这个弟弟也没辙。
“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吗?”离开前,陆岩顺口问了嘴。
冬梅摇头:“没有啊。”她狐疑:“都是附近工地上的人,怎么了?”
“哦,没有,随口问问。”陆岩摆手,走之前又叮嘱一句:“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这句话会很让人有安全感,冬梅脸颊微微发热。她乖乖点头说好。
陆岩道了再见,转身朝自己的桑塔纳走去。可才刚走两步,就看见了停在他前面的那辆林肯。
阿车在车外抽烟,似是察觉到视线,朝他望来,伸伸下巴示意他上车。
陆岩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双手插兜朝林肯走去。
车门打开,他臭着一张脸坐进去。
轻微的茉莉花香。门一关上,香味更明显了。
周慕在后座等着他,听他嘭的一声关了车门,眉头微皱。她扭头看过来,见他一脸不爽。
周慕随即递过来一包东西,用透明塑料袋装着。
陆岩静默地望向她,像是无声抗议,没有接。
周慕可不伺候人,直接扔他到怀里。陆岩听见她温凉的声音:“里面有药,回去自己擦。”
陆岩望着那塑料袋,依旧没吭声。
“说话。”周慕没什么耐心,她头微低着,想看他的脸。
陆岩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敷衍地嗯了声,顺势瞥向窗外。
“嗯?”听着他那句简单而敷衍的嗯,周慕一时居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她把手撑在软皮套上,侧身靠近陆岩,那探寻的眼神从他嘴角的伤口扫过:“你在生气?”
她最好是知道他在生气。
陆岩在老宅被人狠狠踹了那么多下,她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那里吃绿豆糕,看都不看他一眼,更不要说向周义坤求情,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二太,他不知道自己还会被多踹几脚,是不是被踹死了都没人管。
跟周慕这种女人合作真是自讨没趣,因为她根本不管他死活。
“我怎么敢跟慕小姐生气呢。”陆岩转头盯着她的眼睛,开始阴阳怪气地控诉,“慕小姐看得起我,才愿意跟我合作,我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怎么敢怪慕小姐对我爱答不理,不论死活呢。”
嚯,不说还不知道他对她有这么大不满。
只是这话不知触碰到周慕的什么笑点,亦或者她就爱看别人情绪失控方寸大乱,而她依旧面色如常。
“那怎么办,要我哄你?”戏谑的声音响起。
陆岩立刻噤声。
他可不敢想象那场景,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见他又不说话,周慕缓了缓语气,开始给他画饼,“你放心,陆哥。”她攀上他宽厚的肩膀,声音蛊惑,带着一种让你信服的魔力:“你现在受的苦受的罪,以后我都会帮你加倍讨回来。”
那晚,陆岩回家自己擦了药膏,周慕给的药很齐全,虽然挨打的时候她好像看都没看一眼,但居然能清楚地知道他哪里受了伤。
*
周元已经在牢房待了一个星期,周义坤没有来看他一眼,他在里面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对比起来,戒毒所的生活简直是天堂。而监狱阴暗潮湿,环境恶劣,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得皮肤病。
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审判,试图贿.赂看守,可对方完全不理自己。在焦急的等待和忐忑中,周元终于迎来了一个人——陆岩。
他的脸上有淤青,嘴角有伤口,周元一问,才知道连他的手下都被教训了。
陆岩还说,现在周爷不允许任何家庭成员来探视。
这一举动仿佛在告诉周元,你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得成为家族的牺牲品,父亲已完全放弃了他。
周元感觉到绝望,他告诉陆岩去找关系,去送钱,可这根本行不通。
“那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周元抱住自己脑袋,痛苦万分。他愤怒地捶着桌子,周义坤竟然能真的狠心将他交给缅政府,当真不管他死活!
“元爷,其实……我……我有一个办法,但……”陆岩很是纠结,欲语又止。
周元心态爆炸,他咬牙切齿,“什么办法!说!”
“这个办法可以帮你出来,但是会对周爷不利。”陆岩面露难色,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说了。
周元却来了精神,他强硬要求陆岩把话说完。
陆岩小心地看了看左右,没有其他人。他降低声音,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既然周爷亲手把你送进监狱,不管你死活,不如反将他一军!”
陆岩言语煽动,表情愤慨,往周元的愤怒里火上浇油:“元爷你看,金三角以往那些大毒枭,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才能成事?像坤沙那种,为了跟军队合作,他甚至提着自己岳父的脑袋投奔对方!我觉得啊,周爷对你都抛弃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也没必要再留念什么父子之情!”
周元细细品读着陆岩的话,眼神逐渐从原先的愤怒变得阴森狡黠。
没错,陆岩说得对,他要反击,他要掌握主动权。
而筹码,就是与缅方合作,供出周义坤这些年那些见不得光的犯罪勾当,奉上那些犯罪证据,那样的话,他就是有功之臣!他就可以从监狱离开!
反正是周义坤不仁在先,那就不要怪他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