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黛玉与庆缘二人赶回了寿安宫,两人刚进屋子就见一人坐着轮椅在同太后说话,声音嘶哑难听,面上还带着面具,依稀可见脖子上错综的疤痕。
黛玉当时就滚落了泪珠,她便是有心里准备也没想到他伤的如此之重。
“小师叔!”
庆缘冲到了那人面前,那人也闻声回头看向他。
“你小声些,当心吵着小瑾。”
太后瞪了庆缘一眼,眼眶通红,已是哭了不少。
庆缘却只呆愣愣的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他小师叔不该是笑盈盈的告诉他都是小伤都是计谋的吗?
“玉儿,快进来,外间冷。”
太后见黛玉呆呆的,招手唤她过去。
黛玉这次回过神来,心中却又沉重下来,目清而幽深,静如深潭,如春日冷风先暖后冷,确如他的眼神。
还未等她往前一步,就见一个小太监进了来。
“太后娘娘,陛下唤林姑娘前去乾清殿同父亲团聚。”
太后点点头。
“团圆是好事,玉儿快去,能在岁宴开始前同你父亲多待些时候。”
“是。”
黛玉应了随着那小太监往外走,出门前又回头去看那双眼睛,就见那人弯了眼眸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黛玉也浅笑点了头出去了。
路上起了冷风,脸颊边的狐毛晃悠着蹭过皮肤,柔柔的。
“林姑娘,林姑娘。”
黛玉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就见清月跑了过来。
“林姑娘,郡王说外面风紧怕姑娘冻着,遣奴婢来给姑娘送手炉。”
黛玉心里微紧,渗出了瑟意,眼前乍然又浮现那人坐在轮椅上的模样,痛意攻心又咳嗽起来。
“姑娘!”
雨梅焦急去顺她的背,就见帕子上又是点点血迹。
“回去替我多谢郡王。”
黛玉淡然收起帕子,接过了手炉。
“是。”
雨梅看着黛玉模样愈发心凉。
“姑娘——”
黛玉捂着手炉,身上暖了起来,安慰她道:“不必担心,我没事。”
又转头看向带路的小太监。
“劳烦公公继续带路吧。”
那小太监也笑道:“姑娘客气了。”
一行人继续走着,雨梅只觉得愈发看不懂自家姑娘了。
一路到了地方,黛玉刚进屋就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玉儿!”
“爹。”
父女俩相扶而泣。
“瘦了,是爹识人不清,险些害了你啊。”
林如海见着女儿更觉悔恨,为何,为何没早点看清那帮豺狼的面孔啊。
“爹还说我,可是又没照顾好自己,为何如此消瘦?”
林如海叹了口气。
“遭人算计,幸得郡王救助才没一命呜呼。”
黛玉愣了一下,思及前些日子贤德妃突然来了寿安宫想要让她回荣国府,还说了好些夸她的话,言下之意无不是要让她嫁给贾宝玉。
捋顺前后,脑中乍然惊醒,愣然的开了口。
“爹,你从前竟是支持太上皇的吗?”
林如海叹气道:“爹从前眼盲心瞎啊。”
黛玉随即白了脸色,又是剧烈咳嗽起来,干呕一声,血染透了大半手帕。
“玉儿!”
林如海吓了一跳,赶紧去看黛玉情况,随即眉头一皱。
“爹去叫太医——”
脚还没迈出去就被黛玉拽住了袖子,低头去看女儿就见黛玉泪眼通红,不住的流着泪,嘴边沾着血,声音似是从肺里挤出来一般。
“爹,郡王出事可同你有关系?”
林如海赶紧摇头。
“自然没有,郡王救过你母亲性命,爹岂是——”
“那为何会有大批埋伏藏在府内!”
林如海的沉默让黛玉更是心凉。
“玉儿,爹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有别的目的,当时真的没想害他死。”
黛玉闭上了眼。
“当时没想但要是他查出什么呢?”
林如海长叹了口气:“若是真查出什么,爹确实打算软禁他,可玉儿,政斗向来如此,爹已是心软没想杀他。”
“心软?怎么软禁?打断双腿就跟他现在一般?”
林如海一愣,是了,温瑾确实已经残废了。
黛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爹,我明白你是为了自保,也知你是被人骗了,没关系的,我们林家欠他的我去还。”
林如海还在发愣。
“你怎么还?”
黛玉起身擦去了嘴角的血。
“我去求陛下将我嫁给他,或是妻,或是妾,或是仆,我去照顾他一辈子还他。”
“不行!”
林如海自然不许,他掌上明珠一般都女儿,才出了虎狼窝哪能再进另一个火坑。
“女儿心意已决。”
“玉儿听话,爹自然会从旁的补偿他的,都是爹造的孽,爹还,不关你事。”
黛玉垂着眸子,没说话,急得林如海也咳嗽起来。
“爹!”
黛玉赶紧扶着他坐下。
林如海咳嗽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他拽着黛玉的手。
“不关你事,听到没有,你难道要气死爹吗?”
黛玉不敢继续跟他争执,只好垂眸点了头,至于心里自然还是惦记着此事。
天边挂上月色,人间燃起烟火,啪——,烟火炸开在月色里,让月亮也沾染了些年节的喜气。
岁宴将开,天公作美,连风都停了,左男右女,大臣同家眷也都陆续入了座。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遍宴场,众人立时噤声,起身站到了桌旁。
待那抹赤红出现,便齐齐跪拜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又换了一身新的红色,整个人喜气洋洋的,往前的皇帝们大都爱穿黄色,以示尊贵,可盛平帝偏是爱各色衣物,每逢年节更是各式红衣要连穿个七八天的。
“平身吧,年节家宴,大家可松快些,不必多讲礼数。”
一路穿过宴席,坐到了最上面,满席最尊贵的位子。
大家在皇帝后落座,最先去注意的便是他左侧首位的温瑾,只一眼便都敛了眸子不再去看。
大臣们都只当作没看见他都面具和轮椅,如平日一般,大家主母们自然也是如此,只有贵女们反应不一。
或有面露可惜,或有目中爱怜,或有厌恶回避,也有转移目光意味深长看向王嫣儿的,毕竟前些日子这王小姐借着这天赐的“好姻缘”在贵女圈里可是出尽了风头,每日恨不得叫人把那赐婚圣旨贴在脑门上。
“我就说我不来,娘还非要我来,没得受他牵连成了她们的笑话。”
王嫣儿赌气的将点心碟子往前一推,满眼的怨恨。
“都怪那个残废,查个账都能废了,还不如死了——”
“住嘴!”
王子腾夫人恨不得立时捂住自家女儿的嘴。
“这可是宫里,你想掉脑袋吗?”
王嫣儿哼了一声,扭过身不去看她,低头看到那玉莹莹的点心又想到了温瑾,立即端过那点心那筷子捣了个稀碎。
张沐站在皇帝身后左右扫了好几遍席上的人也没找到李姝柔的影子。
皇帝笑道:“急什么?再等等,她们拿起子人可惯爱给脑袋打气,充大头。”
“张之福,给他杯酒壮壮胆,免得一会儿吓到。”
“是。”
张之福笑着应了,拿了杯酒递给了张沐。
张沐哪有那个心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上皇驾到!忠顺王到!忠顺王妃到!”
皇帝笑了一声。
“瞧,我这酒给的可刚刚好。”
张沐看向宴席那头,就见一个熟悉的倩影跟在了忠顺王身边,众人的跪拜声炸的他头脑发昏,王妃千岁,王妃千岁。
“父皇今天怎么有空来岁宴,朕还怕您老身体顶不住,都没请您呢。”
皇帝笑着起身站了起来,却半步都没挪动。
太上皇一身黄袍看着尊贵的很,他站定在主位前,也笑着。
“皇儿说的什么,岁宴也算国事,朕岂能不来?”
皇帝转头又看向忠顺王。
“忠顺一下子娶了两个如此漂亮的王妃可是好福气啊。”
李姝柔微微福身,是弱柳扶风端庄之态。
“陛下过誉了。”
后面史湘云还板着自己的脑袋,这满头钗环实在是太沉重了,听到上面提到自己感紧也福了个礼。
“陛下过誉。”
礼数也透着几分不熟练,她才学了几十天的宫中礼节,只算勉强够用罢了。
忠顺王脸色有些不好,谁能想到侯府小姐是这么个蠢货,光是给他丢人,若不是还用的上史家和王家,他半点都不耐烦搭理她。
皇帝却哈哈大笑。
“王妃端静,侧妃娇憨,忠顺好福气啊。”
张沐自李姝柔出声时便碎了所有幻想,也清楚了皇帝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眸光垂下变得幽暗,那他的妹妹,他的颜儿当真被送去了昌西。
“父皇还不回去?”
有人不识趣,皇帝只能开口赶人。
下面的大臣们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神仙打架凡人遭不遭殃他们不知道,可皇帝打架谁要是掺和那可一定遭殃。
太上皇已是将世家们都拉拢的差不多了,现在腰杆硬的不行,此次前来便是来挑衅的,岂能轻易回去。
“皇儿这是在赶朕?”
皇帝笑着回他:“朕岂会少父皇那口吃的,您既是来了定让您吃饱了都要拿些回去。”
张之福在旁边努力的憋笑,自家主子能将吃饱了兜着走说的这么明显又隐晦,实在是太有水准了,一般人他还真说不出来。
太上皇也有些挂不住脸,显然也听出在骂他了,却听皇帝转头又讲温瑾招呼了过来。
“小玖来同师兄一桌吃,将位置让给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