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将所有的事物包裹在金色的光芒下，温暖静谧。

岳如银被这刺目的阳光唤醒，徐徐睁开眼，一束阳光正巧照射在他的眼睛上，他微眯双目，抬起手放在眼眶上。

待适应了，他才放下手，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坐了起来。

脑袋仿若千斤重的巨石，身体的每一处也似是被抽空了力量，软绵绵的，有些无力。

宿醉的感觉果然不妙。

岳如银舔了舔起了皮的唇瓣，下榻，拖着双腿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温水入喉，头脑也清醒了些许，气力也回来了些。

他放下杯子，目光盯着茶壶，拇指摩挲着杯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尘这人，打小就是这样。

他的关心，从来都是细致入微，但性子一直冷冷清清，总会让人心生误解，以为他就如外表那般淡薄。

但，他现在真心希望，无尘的性子能够单薄一些，早一点远离他。

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如若不是他，无尘也不必受这百年的罪。

愈想愈自责，握住杯子的手用力，指尖泛白。

岳如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上半身趴到桌子上，脸贴在上面，身后披散的发丝调皮地跑到前面，贴着另一边的脸颊，顺着下颚，与他一同落在桌子上。

他抬眸看向窗子，影影绰绰间，能瞧得出已经日上三竿，肚子也应时敲起了鼓。

岳如银叹出了今日的第二口气。

当个凡人好麻烦。

“咚，咚。”

门框轻轻颤动，岳如银应声支起半个身子。

门外两个人影立在那里，从身形上便能瞧出，敲门的是洛清欢，他身后的，是夜无尘。

“银兄，醒了没有？”

岳如银想蒙混过关，又趴了回去。

洛清欢又道：“银兄，昨日云清上仙临走前，又同我讲了些事情。”

提到“云清”，他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归渊，挺身坐直，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

做完这些，他才悠悠开口：“进来吧。”

房门从外面推开，洛清欢在踏进来的那一刻，立刻施了一个结界，笑着朝岳如银走过去，夜无尘将房门关好，落闩，也一同走过去。

洛清欢打开银扇，挡住口鼻，皱着眉道：“岳兄，你这屋子是酒坛子打翻了吗？怎么这么大的酒味。”

岳如银动动鼻尖，道：“有吗？”

洛清欢此时人已经来到他面前，弓下身，拿开银扇在他头顶轻嗅几下，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人拽了回去，他回头，撞进夜无尘寒冷的目光。

洛清欢尴尬一笑，“夜兄，你误会了，我没想做什么。”

夜无尘一脸“你敢做什么我就要了你的命”的表情，松开了手。

得到自由的洛清欢，一步跨至岳如银身侧，轻摇银扇，告状：

“岳兄你看，他这副样子，像不像那话本里凶神恶煞、专吃人的恶鬼！”

夜无尘的脸在岳如银看过来时变得极快，立刻恢复了原样，眼神里甚至还带了些许委屈。

岳如银躲开交错的视线，侧首，看着洛清欢，

“洛兄，你方才在门口说的话，能详细说说吗？”

洛清欢收回银扇，别在腰间，走到岳如银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岳兄，我那话是为了为了掩人耳目才说的，若是我提及‘天帝’，恐会被人听到，惹来猜测。”

听到“天帝”二字，岳如银想起昨日云清的话，神色严肃。

洛清欢和他对视，不卑不亢，眼睛虽然笑眯眯的，但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这时，桌上多出一只手，夜无尘将放在怀里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甜腻的香味从缝隙中钻出，钻进岳如银的鼻子里。

而后，夜无尘来到二人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洛清欢也被这甜腻的香味勾出了胃口，“夜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夜无尘答：“山药芋泥糕。”

“我怎么没在青丘见过？你做的？”

“嗯。”回答完洛清欢的话，夜无尘侧首，见岳如银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替他打开包裹的油纸。

白色的五瓣花上是紫色的五瓣花，一颗红豆嵌在上面中心的位置。

“山药养胃，月哥昨夜吃多了酒，吃一些吧。”

岳如银默不作声，洛清欢的视线在二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撸起袖子，道：“岳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夜兄做吃的可是一等一的绝。自我飞升后，经常能从夜兄的青龙殿的小侍童那听说，他们曾经偷偷尝过一次夜兄的手艺，一直恋恋不忘，盼着夜兄赶快回到九重天，好能再有机会品尝一次。”

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岳如银紧绷的脸，有了些裂缝，他继续道：“你若是不吃，我可就替你吃了，我可是仰慕了许久，回头回到九重天，我可要同那些小仙好好炫耀一番。”

岳如银终是动了手，拿起一块送进嘴里。

他现在是真的很饿，而且，他也很怀念无尘做的吃食。

入口的糕点一如既往的甜而不腻，他小口吃着，道：“多谢。”

夜无尘顿住，而后轻声道：“嗯。”

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惹得洛清欢浑身不自在，他看了看糕点，扭头看向夜无尘，

“夜兄，我能吃一块么？”

夜无尘还未回答，岳如银道：“云离不必客气，我一个人吃不完。”

说着，他将糕点朝洛清欢的方向推了推，“我这样叫你 ，不介意吧？”

洛清欢两指夹起一块糕点，余光偷瞄夜无尘一眼迅速收回，微笑道：

“当然，那我以后也叫你‘月哥’如何？”

“不可。”夜无尘果断拒绝。

岳如银半张着的嘴停住，洛清欢咬了一口糕点，道：“我怎么能和你抢这个称呼，放心，我不会这么叫的。”

两人互掐的情景，让岳如银想起了贺无间，他将最后一口糕点放入口中，咽下后，明亮的双眸凝视洛清欢。

洛清欢被他这个眼神瞧得有些紧张，吞下口中的糕点，狐疑道：

“怎么了？我吃相很难看吗？”

岳如银轻摆脑袋，“不是。”

“那是怎么了？”洛清欢不安道。

岳如银莞尔一笑，“你以后就叫我‘小叔叔’，如何？”

洛清欢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占我便宜！”

夜无尘道：“能叫岳哥小叔叔，是你的荣幸。”

“这荣幸给你，你要不要？”

夜无尘闻言，毫不犹豫点头，“要。”

洛清欢：“好，好。”

岳如银：“云离，你的年龄与无间相仿，理应叫我小叔叔。而且，算起来，我的年龄与你母亲应该不相上下。”

提起母亲，洛清欢眼波微动，终是泄了气，坐下来，小声道：

“小叔叔。”

岳如银笑容灿烂，“有机会，带你与无间见上一面，他那个人，一直一个人在凤麟洲，定是十分寂寞了。”

说到最后，收回了笑容，落寞道：“是我对不起他。”

“先不提这个，云离，我离开后，你们还商谈了什么？”

洛清欢边吃边道：“也没说什么了，就是云清同我讲，天帝交代，必须等玄武来了，才能启程去聚魔岛。”

“还有呢？”

洛清欢做思考状，须臾眸光一亮，指向夜无尘，“天清歌有事去不了，让夜兄代他同我们一起。”

岳如银一怔。

他原本以为此次去往聚魔岛，天清歌会亲自去，这样就避免了与无尘的相处，也免去他的尴尬。

可如今...

聚魔岛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此行必定凶险万分，稍有差池，说不定因此丢掉性命都有可能。

岳如银欲言又止的样子，夜无尘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岳如银倒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无尘，这次你就别去了。”

夜无尘浓密的睫毛轻颤，“师命难违。”

“你可以拒绝。”

夜无尘注视岳如银的眼睛，“你去吗？”

岳如银头转向一边，“嗯。”

洛清欢取了帕子手，“都去，都去，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玄武吗？况且，此行不止我们四人，妖王的女儿，涂山诗情也会去。”

岳如银惊讶，“诗情也去？”

“出了长须这档子事，妖王这时肯定走不开，派青丘下一任族长去，合情合理。”

岳如银喜悦的心情难以言表。

那孩子，他只见过一面，想必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吧。

想到此，他有些迫不及待见到涂山诗情。

洛清欢继续道：“听妖王的意思，她今日就会回来。”

话落，结界感受到强大的法力，轻微颤抖，洛清欢收回结界，笑道：

“应是玄武来了，我们出去瞧瞧？”

岳如银点头，“嗯。”

说完，他起身，取下腰封系上面的绳子，又拿起外袍套在身上，头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束住。

收拾好一切，这才走出门外走。

门口，洛清欢的身影已经消失，独留夜无尘后背倚在门框上，他站的位置阳光正巧在头顶，从上方洒下来，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岳如银挡住眼睛不敢直视。

心脏传来钝痛。

岳如银透过指缝，看着眼前的人。

他们二人，就如同此刻。

他站在阴影里，一辈子见不得光。

而无尘，注定是要站在阳光下。

夜无尘见他迟迟不上前，主动从阳光下走出，迈进那道阴影里，温柔道：

“月哥。”

回过神的人恍惚看向眼前的人，心底瘫成一片。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无尘正直叛逆期，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呢。

这两日来的困顿一瞬间烟消云散，岳如银微仰起头，唇角向上扬起，愉悦道：

“我们走吧，去见见老朋友。”

夜无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可眼前人的笑容过于温暖，比身后的阳光还要明媚，如同七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这人时一样。

不稍片刻，他轻声回应，一如那日。

“嗯。”

作者有话要说：夜无尘：今日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