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阁内,涂山微云坐在正上方的椅子上,愁眉不展。
下方,青丘长老们整齐站成两排,中间的空地上,一块白布盖在上面,从隐约的轮廓能瞧得出,被盖住的是一具尸体。
岳如银三人刚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些。
天清歌比他们先到一步,站在离上方台阶最近处,见他们三人来了,只是轻描淡写瞟了一眼,并没有开口。
“你们来了。”涂山微云话语低沉,情绪低落。
三人躬身行礼,起来后,洛清欢作为这里唯一的上仙,自然要先开口,问清楚情况。
“妖王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涂山微云叹了口气,道:“听地牢的人说,他们去送吃食时,长须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叫了好几遍都没回应。打开门进去后,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洛清欢:“可知是何死因?”
涂山微云:“服毒自杀。”
四个字一出,一片哗然,各长老互相小声嘀咕。
洛清欢:“如何断定是自杀?”
涂山微云:“长须被关入地牢后,再没有接触过任何人。而且在他的手中,发现了药瓶,里面还剩一粒毒药。”
话毕,嘀咕声比方才大了一倍。
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岳如银能感觉到一束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那人是谁,但却不能回应。
听了涂山微云说出长须的死因,岳如银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想。
长须背后的人,不想让其透露出重要讯息,所以,派人伪造成服毒自杀的表象。
地牢里,也有那人的接应。
或者,整个青丘,不止长须一个。
想到此,岳如银眉头深锁,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长须的住处,线索怕是也被销毁了吧。
“哎......”他长叹出声,周围顿时没了动静。
岳如银反应过来,发现众人的目光全都朝他投了过来,尴尬地咧嘴傻笑。
上方的涂山微云问道:“银公子为何叹气?”
岳如银挠了挠鼻尖,眼神飘忽,“那个,怎么说呢。”
在这些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就是说了,也未必会有人相信。
敌人在暗,我在明。
若是被敌人抓住不放,说他挑拨青丘内部的关系,打草惊蛇不说,还给自己泼了一身的脏水。
还需再观望观望,以免适得其反。
打定主意,岳如银摸鼻尖的手下滑,不好意思道:
“那个,肚子有些饿。”
涂山微云莞尔,“抱歉,是本王疏忽,这个时辰了,还未让四位客人用膳。”
岳如银:“无碍,是我贪食,不怪妖王。眼前的事要紧,晚些吃也无妨。”
闻言,涂山微云看向另外三人,征询他们的意见。
洛清欢道:“听银兄的。再者,我一上仙,饿上几日也不妨事。”
天清歌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岳如银的话。
夜无尘:“我也不妨事。”
涂山微云苦笑,“多谢四位。”
岳如银笑道:“妖王客气了。”
话音刚落,外面一侍卫打扮的人小跑进来,单膝跪下,
“妖王大人,长须长老的住处突然走水,虽发现及时,但屋子里的东西已被尽数烧毁。”
闻言,岳如银心里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
涂山微云的眉头锁得更深,连成了一条线,“下去吧。”
侍卫:“是。”
这时,外面又有人匆匆赶来,来者竟是天帝九重天上的人。
见到洛清欢时先打了声招呼,“云离上仙。”
而后又向涂山微云微微躬身,“妖王大人。”
洛清欢道:“云清上仙,你怎会来此?”
云清面上严肃,“天帝特令我来通知妖王大人一件重要之事。”
洛清欢疑惑,“重要的事?”
云清回道:“就在方才,九重天上的众仙已从天地口中知晓此事,现在就差妖王与云离上仙不知。故,天帝特令我下来,告知二位。”
云清的这段话,让岳如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涂山微云与在场众人困惑地看向云清时,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
“魔尊岳如银并没有死。”
闻此消息,岳如银在心里嗤笑:他分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倒成了闻风丧胆的魔头。
他镇静自若,目光从在场每一位的人的脸上扫过。
除了他们三人,其余人的目光里皆透露出恐惧。
在这其中,倒是有两人例外。
天清歌的眼神一如既往平淡如水,但若是仔细瞧,能品出些恨意。
岳如银不解,但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打着所谓“为苍生着想”的旗号,将他视为毒瘤的人大有人在。以天清歌的性子,恨他,倒也是件合理的事。
再瞧涂山微云,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喜出望外,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但眼眶里隐隐泛着泪光。
他直接窜起,语调微不可查地颤抖,“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一幕,落入岳如银的眼中,他很想现在就同涂山微云说出他的身份,但。
岳如银挪开目光,还未收拾好伤感的情绪,猝不及防撞进了另一双眸,连忙垂下头。
云清道:“嗯。天帝亲口所说。”
涂山微云坐了回去,一手的五指用力扣到青筋暴起,握住扶手前端的圆球。
天清歌这时道:“敢问云清上仙,百年前,曾流传天帝已亲手将魔头除掉,今日却忽然说他没死,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这句话一针见血,也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云清慢条斯理道:“这位道长,天帝的话自然是真的,百年前的传言也是真的。只是天帝怕三界因此而乱了套,所以才没有说出实情。”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青须上前问道:“云清上仙,实情是什么?”
云清:“魔头的元神在封魔杵打下之前,逃离了原身。原身一直被天帝封印在沉渊宫中。”
听到原身还在,岳如银蓦地抬起头。
周围原本小声的议论,骤然变大,抽气和叹气混在中间。
但此刻,他已听不进去任何声音。这个消息,就如同一道惊雷炸进脑海里:
他的原身竟然还在!
归渊竟然还留着他的原身。
为何?
怕他再回来作乱吗?
可是,归渊明明都知道的。
知道他......
又回想起那段记忆,岳如银的心被狠狠攒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
他环抱双臂,手背上的青筋狰狞。
夜无尘第一时间发现了岳如银的异常,上前双手握住单薄的肩膀,
“月哥,月哥。”
他轻唤几声,想要将人从思绪中唤回。
奈何岳如银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无论他怎么叫,都无济于事。
周围的人见状,七嘴八舌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瞧这样子,怕不是听到魔头还活着,吓得吧。”
“他不是挺厉害的吗,连妖王的结界都能打破。”
“那可是曾经九重天的第一战神,就问你,你怕不怕。”
“怕是怕,但还未见到真人,不至于如他似的,怕成这个样子吧。”
涂山微云制止道:“两位上仙在此,切莫多嘴。”
刚刚还谈论地正热的几人,立马噤了声,恭顺道:
“是。”
见人还不醒,涂山微云起身,走了过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递到夜无尘面前,“这是清心丹。”
夜无尘抬眸,朝他点了点头,拿过药瓶打开,取出一粒丹药往怀里的人嘴里送。
喉咙滑动,不消片刻,岳如银的眼睛便恢复了神采,不再空洞。
夜无尘柔声道:“月哥,感觉如何?”
刚恢复清明的人,动作比平时满上几分,缓缓转过头。
岳如银:“我没事。”
围在身边的洛清欢焦急道:“银兄这是怎么了?”
岳如银扭过头,唇角向两边拉扯,看起来这个笑颇为勉强。
“想到些事情而已。”
他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并没有说服力,但洛清欢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头对云清道:
“天帝还说了什么?”
云清也有些懵,被他这么一叫,回过神来,颠了颠袖子,
“魔头的元神很可能寻到了一具合体的肉身,活了过来。近几月来出现的关于‘幽梦花’之事,也许就是魔头要报复当初众仙围剿之事。所以,此次去聚魔岛,事关重大。”
岳如银听着云清一字一句,强加在他身上的莫须有的罪名,觉得可笑。
归吟死后,他一直对归渊心有愧疚,对他的话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
即使后来,归渊与他的意见相悖,也尽量选择了对他最好的方式来解决。
可如今,归渊的几句话,他就真成了世间不容的魔头。
“月哥。”
夜无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岳如银回神,从他的怀里退开。
“诸位,三界的事,与我一凡人无关,小可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未等其他人开口,转身离匆匆开监察阁,一口气冲至无人的廊下,待气喘匀些,他仰起头,凝视头顶墨染的夜空。
不知驻足多久,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时辰太晚了,岳如银收回视线,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糖拨开,放进嘴里,朝客房走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岳如银: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