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须,我不在,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涂山微云步伐徐徐,靠近长须。
长须一脸怒气在见到他后,收敛了几分,但眼神里依旧难掩愠色。
“妖王大人,这次不能再放过他们。方才我撞见这个天清歌出现在晕倒的侍童身侧,没多大功夫,那侍童就堕了魔。为了销毁证据,他还亲自毁掉了‘幽梦花’!”
涂山微云双眼微眯,看向天清歌。
天清歌并没有因为涂山微云是妖族的妖王而畏惧,平视回去,眼神仍旧如往日一般,冷淡。
涂山微云道:“天道长,长须行事鲁莽,但也是为青丘着想,本王作为一族的族长,还是需要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希望你能谅解。”
天清歌收剑入鞘,“妖王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至于长须长老胡说八道却仍旧能站在这里,也是看在妖王的面子上。”
窝在夜无尘怀里的岳如银捂嘴偷笑,一双眼在长须和天清歌的脸上来回游弋。
长须的表情自然好笑,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天清歌居然能毒舌到这般地步。
一代修仙门派掌门,外人眼里的仙风道骨,实际上是一位专会说戳人心窝话的人。
天清歌的话,并没有惹恼涂山微云,依旧眼含笑意,“道长说的是,方才去九重天本王已将事情告知天帝,稍后就会有九重天的上仙来青丘,与本王和道长,一同调查聚魔岛一事。”
天清歌点头,“嗯,那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一听他们要走,长须急道:“妖王大人,不能,不能让他们走!”
涂山微云踱步至天清歌面前,“还需劳烦道长稍等片刻,让道长留下来,不是因为这件事是道长做的,但当时只有你和长须在场,不能只听长须的一面之词。但本王又不能不了了之,直接让你们离开。今日的事已然闹大,不多时就会在青丘传开。作为一族的族长,本王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温文尔雅的语气说出这一段不能让人拒绝的话,岳如银有些惆怅。
没想到,他们不见的这一百多年间,微云褪去了锋芒的锐气,变得圆滑。
犹记得当初,他们都是少年,驰骋疆场,意气风发。
后来,微云成婚,他正处于最消沉的时候,匆匆参加了婚礼,就离开了。
人间游历数十年,微云有了女儿,他也去送了贺礼。
他至今都记得,抱着小小一团的婴孩,当时的慌乱和被治愈的柔软。
那时的微云,还是锋芒外露的少年脾性。
再后来,事实无常,他与外界断开联系的那三百年间,微云的妻子离世。
回来后,他也被事情牵扯住。
至此,他与微云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止是微云,就连他自己,也变了不是吗?
注意到岳如银突然低落的情绪,夜无尘道:“月哥,你怎么了?”
这句话,也成功引来涂山微云的注意,他看向这边,问:
“银公子这是?”
岳如银微笑,“可能染了风寒,无大碍。”
长须踩着小碎步走来,在涂山微云的身后停住脚步,指着岳如银,
“他方才还好好的,您千万不要被他蒙骗了!”
岳如银抬眸,“长须长老这话说的,我为何要骗?生病这种事,在明察秋毫的妖王面前,还能装得出来吗?”
这话,噎得长须的话卡在嗓子里,想吐吐不出来,只能睁圆双目,瞪着他。
岳如银双眼促狭。
虽说他这会难受得紧,但并没有影响到判断和视线。
他盯着长须背在身后的手,阴阳怪气道:“长须长老,今日怎么没见你用双手使用法杖,怎么?瞧不起天道长吗?”
话落,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长须背在身后的手上。
那只手,被外袍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长须看众人都打量他,忙将手藏得更深,神色紧张一瞬,而后恢复。
涂山微云道:“长须,你的手怎么了?”
长须坦然道:“回妖王,老夫的手方才被烫伤了,还未来得及处理,就撞见了天道长。”
岳如银:“哦?烫伤?那为何不让伤口露在外面,裹在袖袍下面,岂不是会更痛。”
涂山微云挑眉,长须赶忙解释:“老夫,老夫是怕吓到您。”
岳如银直言,“妖王可是刚刚才回来,你这手,从我与无尘来时就一直藏着。”
涂山微云严肃道:“长须。”
长须藏在袖袍下的手动了动,想伸出来却又忌惮什么,犹豫不决。
涂山微云再一次唤道:“长须。”
这次,比上一次的语气更严厉几分。
长须先赔罪道:“老夫的伤有些难看,希望不会污了妖王的眼睛。”
说完,他将放在身后的手挪到身前。
岳如银一手握紧夜无尘的手臂,微微探出身子。
长须动作缓慢,脸上的沟壑随着扭曲的表情变得更深。
袖袍一点点被拉开,先是露出一片通红的皮肤,最后,长须一鼓作气全部拉了上去,痛苦的呜咽也从牙关里□□出声。
从虎口至整个手背上,大大小小的水泡不计其数,有的已经破了,与血水混在一起,看起来确实有些骇人。
岳如银眉毛拧成一条,还是不相信仅仅是烫伤这么简单。
疼痛稍缓,长须委屈地看向涂山微云,他道:
“妖王大人,老夫说了是烫伤。”
身后的青须上前,从怀里取出药瓶,帮他上药。
长须觑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对着岳如银道:
“银公子这下满意了吗?老夫一把年纪,为了自证,还需在你这区区凡人面前,露出丑态。”
岳如银客气道:“小可觉着,长老定不会与我这区区一个凡人斤斤计较。”
长须冷哼一声,青须这时也帮他上好了药,将药瓶收了起来,他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在涂山微云面前。
“妖王大人,老夫受点委屈没什么,您一定要为死去的同族讨回一个公道!”
涂山微云道:“长须,你先起来。”
“老夫不起,老夫跟随您三百年,对您对青丘尽心尽力,如今,危害族人的凶手就在眼前,您为什么不处置他们?”
长须说得情真意切,说到最后,眼泪从眼眶中踱出。
岳如银听到此,也有些犹豫。
或许,长须只是护族心切。
但,他因此伤害无辜之人,不能轻易原谅。
涂山微云弓身,双手搀着长须起来,回身为难地看向岳如银三人。
就是这一回身,岳如银发现长须袖袍下若隐若现出一道紫色的痕迹。
看起来很长,一直延伸至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是什么?
岳如银疑惑,他记得,微云身上并没有这种东西,那就代表,九尾狐生来,是没有的。
怀疑再生,就再难压下去。
他抛弃掉方才稍稍的同情,手指轻轻捏了捏夜无尘的手臂。
夜无尘会意,头凑了过来。
岳如银趴在他耳侧,低语道:“带我走过去。”
夜无尘侧首,与他对视。
他轻扯嘴角,以笑回应,微微颔首。
夜无尘搀着岳如银走到涂山微云身侧,见他们走来,长须扬起法杖就要出招。
岳如银见状,松开夜无尘的手臂,直直朝前栽去。
长须惶恐,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瞬息间收回法力,侧过身子躲过岳如银的身体。
岳如银勾唇偷笑,在长须躲开的那一瞬间,抓住他的袖袍,稍稍动用些法力。
“滋啦”,袖袍从半截扯断,连带着里面的里衣也跟着一起断裂。
得逞后,以众人发觉不到的动作调转身体,侧着身体倒下,以免摔个狗吃屎。
他这张脸,他还是挺满意的,破了相可不好。
到了这一步,夜无尘大致明白了岳如银想做什么。
但,当看到袖袍被撕扯下来,长须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和那条狰狞的紫线时,他才了然,心中生起自责和心疼。
“哎呦,痛死我了!”岳如银趴在地上哀嚎,夜无尘几步跨过去蹲下,将他小心扶起。
“你怎么样?”
岳如银朝他挑了下眉,见他这样,夜无尘有些无奈。
长须胡乱扯着仅剩的半截袖袍,见怎么都遮不住,赶忙捡起地上的布遮住,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天清歌径直走过来,站在他跟前。
“这是什么?”
长须道:“道长这是何意?是你的人将老夫的衣衫扯坏,质问我又是何道理?”
岳如银假装后怕道:“那还不是因为长须长老要打我,我这一害怕,手脚就不听使唤。”
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几乎是呢喃。
天清歌显然不想听他们废话,转而问道:“妖王,这是什么?”
涂山微云靠近,长须不得放下遮盖的布,露出那条紫色的线,叹气道:
“这是当初为了救夫人时所落下的。老夫本不想说,怕您自责。”
涂山微云闻言,眸光微动,眼眶发红。
他叹了口气,道:“天凉了,快回去换回衣裳吧。”
长须感动道:“是。”
种下怀疑的种子很容易,但想要彻底拔出,很难。
岳如银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他不清楚微云的妻子到底怎么死的,他从凤麟洲出来时,也只是听说是久病不愈而亡。
难道这里,还有内幕?
这件事先搁置在一边,眼前最重要的,是长须手臂上那条紫色的线,究竟是不是救人所致。
可现下,又无从求证。
正当这时,一道声音闯入众人的耳中。
“谁说这是救人所致?”
众人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主人。
一道白光忽然现出现在青丘的上空,急速落进人群中。
待白光消散,一人影显现出来。
湖蓝色的外袍衣袂飘飘,手上一柄银色的扇子,无数霜花点缀,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步履翩翩走到涂山微云身前,合上扇子,作揖,
“妖王大人,在下云离上仙,洛清欢。”
这声音和衣衫,还有那双标致的桃花眼,岳如银满目惊疑。
这不是,烧鸡小哥?
作者有话要说:岳如银假装□□:“哎呦,痛死我了!”
夜无尘满心自责:我又没保护好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