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郧是个做事的人,整天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岂能不心烦?
看到成天介待在家里长吁短叹的丈夫,妻子柳白氏喊来女儿柳好好,让她拉着父亲出去散散心。
【一】《庭除古桐》薛郧\薛涛.诗
柳好好来到后院,见父亲正在梧桐树下徘徊。
当唯一的那片枯叶落在他头上的时候,禁不住抬头张望,随后发出感慨道:“老梧桐啊老梧桐,你多像当前的我呀!”接着,又拍着树干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看着父亲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柳好好吃了一惊,心道:老父亲也太脆弱了吧!这才憋在家里几天,脑筋就出现了问题。
她急忙躲进灌木丛里,细细地观察父亲的病情。
见父亲离开了梧桐树,又开始走来走去,但嘴上依然神说神道的,不过,这次说的好像是一首诗,仔细听来,方知是: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父亲仿佛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下句,便停下了脚步,坐在石凳上苦思冥想。
柳好好从灌木丛中出来,悄悄溜到父亲的背后,用小手上去就捂住他的双眼,随后还对了句: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父亲顺手把女儿拉到了胸前,抱在了怀里,脸上早已笑开了花,“女儿的续诗,对仗工整,构思巧妙,真不辜负为父平时的教诲……”
很快,父亲的笑容又凝固了,愁绪随之爬上了脸,因为把女儿的续诗掰开来看:这“迎南北鸟,送往来风”,仔细一琢磨,这不是风尘么?
柳好好见父亲又不高兴了,便逗弄道:“爹爹的脸,六月的天,变化真快!”
父亲没言语,他不想点明,担心那样会给女儿在心理留下阴影。
柳好好却说:“爹爹何必为朝廷的事忧心呢?若您是小鸟,累了,停在树枝上休息片刻,岂不很好?若您是树叶,该起舞时就随风起舞,何必去管它刮的是东南西北风?”
女儿的一番解释,父亲脸上的疑云尽失。
见父亲笑了,柳好好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拉住他的大手说:“爹爹,别在家里独自忧愁了,我带你出去疯一下,怎么样?”
“去哪儿?”
“去看红叶呀!”
父亲笑道:“哪有红叶?”
柳好好却说:“香山,香山有呀~”
“傻孩子,现在这个季节,哪还有什么红叶啊!”
柳好好不由分说,拉着父亲就往外走,嘴上说着:“爹爹不去看看,怎知道没有……”
【二】《山行杂咏》袁枚.诗
一路上,山林寂静,空无一人,万木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
柳郧和女儿骑在马上,徜徉在清新雅致的香山之上,只觉得心旷神怡,几天来的焦躁一扫而光,心情瞬间变得舒畅了许多。
满山的黄栌树,只剩下几片还没有被风吹落的红叶。往日欢快的小溪,早已冻结,冰面上布满了鲜艳的叶子。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柳郧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女儿,嘴上埋怨道:“这么冷的天,还非要来看红叶,看到了么,哪儿有啊?”
柳好好小手一指山溪,说道:“咦~,爹爹您看,那不是嘛?”
柳郧被女儿的执着给气笑了,“噢,地上的也算啊!”
柳好好有理地说道:“为何不算?难道红叶落到了地上,就不是红叶了?”
柳郧被问得无言以对。
柳好好欢快地说:“我们快下马,去捡一些回去做书签。”
柳郧先下了马,又伸手把女儿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他把马缰绳拴在了山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牵着女儿的小手到了溪边。
山涧堆积的红叶,在清风夕阳下溢彩流光,显得分外得妖娆。
他俩捡拾的叶子截然不同----柳郧捡的是岁月的沧桑,那些缺边少角,有虫洞的,他越是稀罕;而柳好好捡的是美好,越是艳丽,越是完好的,她越加喜爱。
柳好好把父亲手里捡的红叶,都给他扔掉了,“爹爹把这些破叶子夹进书里,能有好心情么?”说着,把自己捡的又大又红的叶子放进父亲的手里。
柳郧扯着女儿的手,登上山上的小楼,极目远眺。只见群山高低连绵,一片烟雾笼罩着数里湖泊。
柳郧信口拈来一句诗:
“十里崎岖半里平,一峰才送一峰迎。”
柳好好随口接道:
“青山似茧将人裹,不信前头有路行。”
柳郧先是一愣,随后抱过女儿的小脸就是一阵狂吻,把女儿亲得个莫名其妙,小嘴嚷嚷道:“呀,呀,爹爹,人家都是大姑娘了,您不能亲人家了……”
柳郧欣喜地说道:“想不到,我这几个月的心结,让你这个小孩子的一句话给打开了。”
柳好好纳闷道:“我说了那么多话,您指的是哪一句呀?”
“就是这句----青山似茧将人裹,不信前头有路行。”
“这句没什么呀!我只是感觉,我和爹爹都很渺小,周围的大山就像蚕茧一样把我们包围了起来,让人感觉前面好像是没有路可走了。”
“是啊,可是不管大山把我们包裹得多么严实,看似无路可行,其实我们总是能找到回家的路!”
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打开了父亲的心结,柳好好甜甜地笑了。
柳郧兴奋地说道:“走,为父得回家准备准备,明天上班去。”
柳好好关心地说:“爹爹不是生病了么,等病好了再去吧!”
“为父的病,不是让女儿给治好了么?”
“爹爹在家里多陪陪女儿,不好么!”
“不行啊!”柳郧笑道,“作为男人,老是躲在家里吃闲饭哪成?”
柳好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给爹爹治好这心病……”
爷俩踏上了回家的路。
狗吠声中夹杂着鸡鸣,灯光闪烁,找不到回去的路。沿着横亘之山而行,忽远忽近,时东时西。
家,掩映在隆冬的林木深处,正孤独地关着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