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正月,教坊司都会组织腹里[中书省直辖地]地区的剧团,在勾栏胡同[元朝的国家大剧院]举办大型的戏剧汇演。“巧云剧社”是唯一一个受邀参演的私营剧社。
教坊司还指示各参演的剧团:年前十天,在“勾栏胡同”里进行预演,剧目优秀者,将会被推荐入宫表演。
【一】《长恨歌-其一》白居易.诗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元朝的皇帝一般都是在上都过新年。
今年不知为何,却来到了大都过年。而且,还传下谕旨要看杂剧,这可在戏剧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于是乎,各大剧团都各显神通,想方设法,用尽浑身的解数,拼着命地想挤进宫,表演自家的拿手剧目。
“巧云剧社”本是一个私营的剧社,能有幸进得勾栏胡同演出,已实属不易了。
可是贪心的王巧儿,还梦想着要进宫献艺。于是乎,她召集陆偲、刘婆惜等几个组创人员,共同研究参演的节目:
刘婆惜说:“王老板,您可知现在皇上最宠幸的妃子是哪一位?”
王巧儿道:“这谁知道!”
“告诉你吧,”婆惜说,“就是俗称‘姊妹花’之一的小贵妃---速哥答里。”
巧儿问:“就是长得像鹦鹉的那位?”
婆惜掩嘴笑,“哪是长得像鹦鹉,只不过人家的鼻梁高一点儿而已。”
“你提她,有什么用意?”
“这位小贵妃,可是不简单!她不但喜欢汉文化,还能吟诗诵词,尤其喜欢唐教坊曲。她曾经说过,皇上对她的感情是最最真挚的,就像盛唐时期的唐明皇对杨贵妃的感情……”
王巧儿猛地插上了一句,“也想来一出‘陈玄礼拆散鸾凤侣’!”
“老板真能说笑!”
“怎是说笑?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本就是一出悲剧么!”
“虽说是悲剧,可情感真挚呀!这不正我们每一个女人所追求的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排练白朴老先生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是啊!”婆惜进一步解释说,“我想,今年皇上来大都过年,肯定是小贵妃撺动的。小贵妃正值青春,又崇尚爱情。”
“皇家,哪来的爱情!”
“你还别说,从古至今,把所有的皇帝都算进去,唯有唐明皇与杨贵妃的那段感情,才可称得上是真正的爱情。”
“切,抢自家的儿媳,这算是什么爱情?!”巧儿不屑地怼了一句。
婆惜笑道:“这正说明,唐明皇异于常人。他为了追求爱情,竟然连伦理道德都不顾及了……”
“杨贵妃明明是红颜祸水,怎么,当今这位小贵妃也想效仿?”
“甭管什么水吧,我想,小贵妃一定是非常想看这出《梧桐雨》。”
“若是小贵妃真想看,那她直接让皇上下旨,责令剧团排练这出戏,不就行了。”
“正因为这出戏多少影射‘汉皇重色思倾国’,你想,这小贵妃怎能亲自开口?”
“她都不好开口,我们怎好意思去演呢?万一,拍马屁拍不成,岂不要了你我的性命?”
“哎呀,我的大老板,这你大可放心!我们大元的皇帝,不会有文字狱这类事情发生的。想当年,白朴老先生成书《梧桐雨》时,还受成宗皇帝的大力赞赏呢!”
见陆偲坐在妻子的身边一直沉默,巧儿就问:“陆先生,你的意思呢?”
陆偲说:“我看可以演这出戏。而且,还能通过上演这出戏,让‘巧云剧社’红遍大江南北……”
巧儿一听,异常激动,忽地站起身来,“若真有这好事,他们教坊的剧社为何不排练这出戏?”
“他们是公办社团,不就是因为有太多的顾及么;我们是私营剧社,不必考虑那么多!”
巧儿琢磨起来,“那,我们先排练起来,预演试试?”
陆偲道:“试试!”
巧儿又说:“你来那唐明皇,婆惜来演杨贵妃。”
陆偲摇头说道:“婆惜演不了杨贵妃。”
“为何,演不了?”
“她的气质不行,太过于瘦弱,演个赵飞燕什么的,还可以!杨贵妃,她演不了。”
“那,谁行?”
“这杨贵妃,您来呀!”
“你,你直接说我胖不行了么,还用拐弯抹角的……”巧儿狠狠地剜了陆偲一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二】《雨霖铃曲》杨士凝.诗
天子犹难活妇人,梨园枉唱雨霖铃。
万层剑岭千条峡,忍使官家掩泪听。
陆偲又说:
“要想使这出戏出彩,我们不能生搬硬套白朴的那个剧本,我们要做大的改动。”
巧儿问:“怎么改?”
陆偲说:“白朴先生的《梧桐雨》,全折更有二十三支曲子,都是描写唐明皇内心活动的。
前十支曲子是写唐明皇愁怀感伤的根由,表现他失去权柄后的孤寂、空虚以及对失去美好东西的追恋,曲中饱含了相思、愧悔和愁郁之情;后十三支曲子把秋夜苦风凄雨同唐明皇的孤独、寂寞,以及追思怀念贵妃的心情揉合起来,创造出浓郁的悲剧氛围,把唐明皇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渲染到了极点。
可是,问题来了!
为什么,白朴不用那首最能表达唐明皇凄楚之情的《雨霖铃》曲呢?”
“就是,为什么?”巧儿附和着,问了一句。
陆偲接着说:“何况,这首《雨霖铃》曲牌,本就是唐明皇为杨贵妃所作。”
巧儿问:“也许,白老先生不喜欢这个曲牌?!”
“并非不喜欢,是他太喜欢了。”陆偲说,“正是因为太喜欢,才怕自己写出来的《雨铃霖》,无法超越柳永的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从而玷污了这首曲子。所以,白老先生干脆放弃,另辟蹊径,写了一大堆的《梧桐雨》来烘托这部剧作。”
巧儿问:“柳永的那首《雨霖铃》,真的就那么好么?”
陆偲说:“《雨霖铃》确实是一首好曲子,纵然写尽一代明皇李隆基的儿女情长,却也难以挽回他的‘玉魄’。
《雨霖铃》奠定了慢调、细描、抒情的曲子风格。两百多年后,情场阅历丰富的词人柳永再一次启动这个曲子,改成了双调一百零三字的曲牌,使这一曲子,更加地凄美、悠长,与婉转。
柳永的《雨霖铃》一出,立刻轰动了朝野,成为‘宋代十大金曲’之首,广为人们所传颂。这首《雨霖铃》最突出的魅力,就在于全词的虚虚实实,却让人感觉真真切切。柳永俨然是一位指挥家,让你的思绪随着他的旋律在情感的世界里舞动。
尤其是那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仿佛告诉人们:人,最彻心彻骨的痛苦,是‘欲哭无泪’;而嚎啕大哭,非是痛的极致。就像白朴《梧桐雨》中的第四折,用十多首的曲子,再加上唐明皇的嚎啕大哭,却总给人有做作之嫌。
中国,素来是一个诗的国度。
诗意,成为文人墨客刻意追求的目标。各种文体无不受其影响,戏曲则尤为明显,故戏曲有诗剧之称,剧曲则有剧诗之誉。
若是能填一首上好的《雨铃霖》词,替换在这出剧的结尾,我想,将会把全剧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巧儿被陆偲说的兴奋起来,她起身说道:“那你来填这首词吧!”
陆偲慌忙推辞,“我,我,我,我可不行!”
“怎又不行了呢?”巧儿说,“你不是大才子么?想当年,不就是凭借一曲《夜游宫》,就骗走了我婆惜姐姐的芳心?!”
“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了,就我这点水平,骗个小姑娘还行,要想赢得小皇贵妃的青睐,咱们还得另请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