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住了小两日,王银蛾和梁月庭打算启程去乌陵,风凌霜和琴情也要跟着过去,说是欣赏乌陵宜人的景色。
至于王清源,他还身负重伤,不能御剑飞行。
穆医仙临走前,特地留下一句严词厉色的警告:“三个月之内,你若是擅自动用灵力,轻则伤势加重,重则以后都握不起剑成为废人。”
对王清源这种一生梦想飞升的修仙者来说,要是拿不了剑用不了灵力,真教他生不如死。
他满眼凄然,看看王银蛾,又看看风凌霜,直到将四人轮个看遍,也不见有人自告奋勇要带他去,忍着厚脸皮道:“霜儿,你能不能带我走?”
风凌霜瞥他一眼,冷脸不发一言,但看神情显然是拒绝的。
王清源脸色一白,又看向王银蛾和琴情,却见王银蛾笑而摇头:“师父,我不会御剑。”
这时,梁月庭出声道:“王道长,你有伤,不适合赶路奔波。不如在这里住下,等伤好了再走,而且还有玉简可以联系。”
不得已,王清源只能留下。
她们四人御剑飞上空中,身影眨眼不见。王清源伏在窗沿上,连连叹气。
自阴间回来后,王清源心里一直怀着事情,难以自释。风凌霜看穿他藏有心事,于是在给他上药的功夫问起阴间的事。
他不善撒谎,便把来龙去脉全告诉风凌霜,然后就看到她寸寸冷下的脸色。
当时脑子里好像被人重锤一拳,王清源慌张去抓她的手却被拂开。
风凌霜退后几步,眼里氤氲着翻滚的情绪,可是愤怒,可是伤心,可是难以置信?他看不清楚,唯一看得见是她朱唇一张一合:“我都忘了,你一直想着飞升成仙。”
后来,风凌霜就不理会他了,无论在走廊遇见,还是大家在一起吃饭,她总是与他隔着好几个位子。等他走过去,她就撤走了。
王清源双目黯淡,望向下面。窗户下面是一方幽静的小菜园,虽是冬季,可里面种的萝卜碧绿碧绿可爱极了。
不管王清源这边多么愁云惨淡,王银蛾几个人倒是肆意潇洒,慢悠悠地御剑飞往乌陵。
她本以为风凌霜是故意气王清源才说要去乌陵,哪想她还真是去乌陵做事,不过不是捉妖啦。
冬季萧索,又晴空万里,空气清冷干净。王银蛾兴致不错,一面双手揪着梁月庭后腰的衣料,一面同冷脸的风凌霜搭话。
“风仙子,你们去乌陵做什么,莫不是抓妖吧?”
“不是,看望故人。”风凌霜言简意赅。
王银蛾却是受宠若惊,瞪圆了眼看她,总觉得风凌霜不该是这样的人。可是人就只能是一种人吗?
她摇摇头,竭力想把脑子里纷杂的情绪甩出去。
风凌霜足踏长剑,忽然加快速度,当先降落下去。
众人怕引起民众轰动,特地选了一个僻静的街道落地。
梁月庭温声道:“风师姐,琴情师弟,我先和银蛾去见岐王。”
王银蛾拱手拜别。方转身,听见风凌霜在后头喊道:“谢谢你。”
她觉得奇怪,回身去看,那两个人早跑没影了。扭头问梁月庭:“她们这是去看望故人?对了,梁月庭,你认识这个故人吗?”
梁月庭牵起她的手,边往岐王府走去,边思索道:“好像是师姐在这里收养的一个孩子。”
“啊?”
“三年前,我和师姐她们游历至乌陵附近,遇到妖魔害人的事,便顺手解救一把。那个小男孩父母都死在妖魔口中,师姐见他可怜,就将他收养送至乌陵上学。”
王银蛾恍然大悟,忽道:“看不出来,风凌霜还是这样温柔的人。”
梁月庭笑:“虽然风师姐看着冷冰冰,不近人情,可说实话,她是我们三人中最善良温柔的人。”
“梁月庭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不知不觉间走到岐王府大门口,小厮通报一声后,两人顺利进了府里。
岐王正好也在府中休息,听闻王银蛾两人来了,欣喜地连衣裳都忘了换,跑到待客的大厅来。突然,她一拍脑门不好意思道:“瞧我这喜的,都忘了把脏衣服换下来。希望慕光,梁大侠不要见怪。”
王银蛾道:“怎么会,打扰岐王练武才叫我们不好意思。”
岐王坐下来,笑道:“不用见外。慕光你的去处我已经给安排好了。你且看看,有无异议。”
话落,门帘后面走出一个佩剑的婢女,双手托着茶盘,上面有一封书信和一枚印章。
岐王呷一口茶水,道:“本王觉得,慕光身负才华,可是缺少实践经验,所以把你派去郊外军营中历练。如何?这是本王的推荐信和印章。”
王银蛾恭敬地接过来,把印章攥进手心,只见书信上面落款是岐王。沉吟片刻,她道:“岐王殿下深谋远虑,待属下恩义如重泰山。属下这便就去。”
岐王摆手笑道:“不急,本王差人寻了一座小院子送你作宅邸,好让浮萍落地扎根,日后为此地百姓尽心效力。萧一,你带她们去看看院子。”
王银蛾自知拒绝不了,只得感激拜别,然后跟着萧一离开岐王府。
路上,梁月庭悄悄拉住她手,用眼神询问她岐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送院子给她?
王银蛾看看前面领路的萧一,捏了捏他手掌,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等会儿再说。
萧一忽停下,指道:“二位,到了。”
进去一看,果然是好院子。
院子不大,一进一出,又是青石铺成的地面,灰瓦的屋顶,正屋连着耳屋三间,东面两间,西面两间,西南墙角还放着一个大水缸,旁边种着一棵拳头粗细的桂木。
话说回来,大晋朝上下喜爱桂木成风,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寻常百姓都爱在家中种一棵桂木,寓意子孙后代福气绵厚。
至于有没有效,王银蛾不能确定,但是打小在秋天和家里人去摘桂花做桂花糕吃的场景历历在目。
王银蛾满意极了,仔细打量这院子中一砖一瓦。
萧一又带着他们二人进屋去参观,说道:“屋里的棉被、洗漱用品也准备了些,若有缺的,还望见谅。”
王银蛾笑道:“怎么会?岐王殿下如此用心待人,真教我受宠若惊。另外,萧一谢谢你。”
萧一从怀中取出一叠契约文书,交给王银蛾:“这是院子的地契和房契,现交给王姑娘自己保管。”
梁月庭轻蹙眉心,拉住她衣袖小声道:“银蛾,无功不受禄——”
王银蛾一把按住他手,对萧一笑道:“多谢。”
萧一点点头,拱手离开。
王银蛾顶着梁月庭谴责的目光送萧一出门,转过身笑道:“这院子可真不错!”
两人相处快两三年,梁月庭岂能听不出她话中故意逗弄的心思,别开脸道:“院子我也可以买给你,为什么要收岐王送的院子?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就不怕以后麻烦。”
王银蛾把地契和房契收拢妥帖放进衣襟里,这才叹道:“可是还有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若是不收,岐王的面子往哪里搁,她怎么放心任用我呢?”
说着,她忽直直扫向梁月庭的眼睛,眸光灼灼,“我既已决定追随岐王,那就再没有抽身的机会。不到建功立业,决不能回头。”
梁月庭怔然,和她对视片刻,忽而一叹。
王银蛾走过来,牵起他的衣袖,声音软下:“我知道轻易接受别人的东西不妥,可这次是特殊情况,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满含无奈:“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你做了选择,我相信有你的理由,我不会责你怪。”
听罢,王银蛾如释重负,一口气还没喘匀,身子忽然被人往前一扯,跌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梁月庭搂紧她,下巴搁在她发顶上。
明明是晴朗的好天气,阳光却没一点温度,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冷,有些空寂?
王银蛾愣了下,回抱住他的腰身。他其实是生气了,可是她明知道会惹他生气还是照做了。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未来产生一丝迷茫。
王银蛾闭上眼,鼻尖嗅到丝丝缕缕的忍冬气味,心叹,梁月庭的道和她的道终究是不同的。
“你想不想去见风师姐的故人?”突然,梁月庭出声打破平静。
王银蛾心中涟漪泛滥,笑道:“好啊。不过为什么要带我去见风凌霜的故人?”
“啊,其实我一直感觉银蛾和风师姐不太对付。我想其中有什么误会,这次正好是个契机。”
王银蛾歪头靠在他胸膛,被戳穿了小心思,忍不住脸红。
一面又不禁去想,原来男人也并不是榆木疙瘩,他也晓得女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可惜大多数的男人懒得出面做个和事佬。
梁月庭低头注视着她,看她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心觉十分有趣,不由看得出神。
突然间,院门被人推开,把她二人猛惊了下。
王银蛾忙拍了拍慌张乱跳的心口,恼怒地看向门口,原来来人是琴情。
琴情也是愣在门口,看她二人抱在一处,目光闪烁,不知是进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好在梁月庭当先反应过来,整理仪容,温声道:“琴情,你没和风师姐一起?”
琴情答:“风师姐去书堂了。”
梁月庭笑道:“我们正好要去书堂,一起吧。”
琴情张了张口,没出声。
王银蛾他们从书堂回来,在路上打包了酒楼的饭菜,然后到岐王送的小院子里吃了一顿便饭。
一顿酒足饭饱,风凌霜忽道:“王银蛾,你之后去哪儿赴任?”
“到乌陵城外的午马营任掌史。”王银蛾被问得猝不及防,差点呛了一口。
她抬眼看看风凌霜的冷面,又想到下午风凌霜对那个小少年冷冷地和颜悦色 ,心想风凌霜应该是天生的面瘫。
风凌霜不知她心中所思,沉吟道:“掌史好像是个不低的官衔,你一来就做了掌史,恐怕难以服众。”
“那又如何?岐王派我去的,再难啃的一块骨头我也要把它吃下去。”
“嘁,”琴情嗤道,“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吃下这块硬骨头。我们一日去送你吧,月庭师兄,风师姐。”
梁月庭却摇头,长眉微蹙:“我们都去,岂不是搞得阵仗太大,恐会给银蛾造成不好的影响。”
“有道理,我们还是留下等候情况。”
谁料,梁月庭又摇了摇头:“不,我们隐身去。万一银蛾留在营中,岂不没机会说话了?”
“王银蛾要是留在营中,月庭师弟你打算怎么办?”风凌霜扫了她二人一眼道。
梁月庭讶然一声,目露迷茫:“还未想好。”
一阵沉默。
“梁月庭,你跟着风凌霜他们一起走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用纸鹤传信好不好?”王银蛾抬首,笑盈盈地看着他。
“可是——”
四人争议来去,终于决定让王银蛾自己去,他们三个隐身陪她一道,等尘埃落定,便继续游历降妖除魔。
毕竟,各人有各自的事要做,即便梁月庭愿意为她耽误,王银蛾也不愿意接受他的这片好心。
梁月庭是她的温柔乡,而她即将面临一场极度艰难的战斗。到时候,王银蛾没有心思去管梁月庭,他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游历,看山看水的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