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情的目光太过犀利,她怎会察觉不到?但王银蛾不想和他解释,权当做没看见。
茶喝了半响,仍不见梁月庭回来,王银蛾放下茶杯,往外面瞧了瞧,有些坐不住。
王清源开口:“慕光,你放心,梁月庭是什么身份,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窸窣动静,是人来了。
王银蛾抢先跑了出去,望见来人,眼神微亮。
“梁月庭,你这时候回来,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她语气不自觉染上几分娇嗔,姿态可爱,妩媚流露。梁月庭看的心神一晃,胸口却突然闷痛起来,当即皱了眉。
王银蛾忙去扶他:“怎么,真的受伤了?”
他摇头:“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心不安。”
将人扶进屋里坐下,王银蛾转身给他倒了盏热茶,询问:“怎么会这样?是早有这个情况了么?”
王清源不解,笑着说:“你二人是在打什么哑迷?”
王银蛾叹气:“哪里,梁月庭他不舒服,说是这段日子心里闷,不安。”
琴情闻言愣住,若有所思地盯着梁月庭。过一会儿,开口道:“月庭师兄,你天劫是不是将要到了?”
众人听得一愣,天劫。梁月庭坐直上身,思索了片刻:“也许吧。”
“可你什么准备还没有,要渡天劫恐怕会很难。师兄,不若你回昆仑去吧。”
王银蛾垂下眼睫。
却听梁月庭摇头道:“我暂时不能走。”
“师兄,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不要为了私心冒着生命危险。”
“我自然不全是为了私心,这陆府的妖怪个个来头不小,若不能把他们封印住,遭殃的可是黎民苍生。”
“这事可交由门派长老去做,何况还有王清源道长之类的修行之人守在这里。”
他们师兄弟二人谈话,旁人难以插话,王清源只觉得左右为难。说实话,以他的实力在人间算是不错,算得上凤毛麟角。可是一和陆府里封印的上古妖物相比,他的那点实力就不够看了。
权衡之下,他自是希望梁月庭留下来,庇佑这天下苍生。
琴情的心情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神仙竟也不能免俗么?王清源心绪迷茫,无意瞟见王银蛾清明的神色,不由有些奇道:“银蛾,你怎样想?”
“什么怎样想?”王银蛾后知后觉他是指梁月庭去留的事,摇头笑,“我尊重他的决定。”
何况去留一事本就与他人无关,她哪里有资格去替他做决定。
梁月庭看看她,又看看琴情,一如之前说道:“于公于私,我都得留下来。天劫,我自会想办法渡过,其他的交给天意。”
琴情恼恨地睨了王银蛾一眼,好像罪魁祸首是她似的。
这口大锅她可不背,王银蛾当下道:“梁月庭,我相信你。你是个好神仙。”不像有些神仙空有法力修为,满嘴仁义道德,却比不得正直的凡人半分。
夜幕初张,王银蛾把琴情和王清源安置在两间客房里,回来,看见梁月庭在油灯旁发呆。不由笑道:“我还真少见你发呆呢!”
梁月庭抬眼:“我说个话,望你不要生气。我觉得陆邢台这样轻易答应,恐有古怪。”
“我为何会生气?”王银蛾走到对面椅子坐下,自端了一盏茶喝着,“他为人性子古怪,捉摸不透,我看明日去宫里还是不要一齐去,免得出了纰漏全军覆没。”
“那明日我同你去吧。”
王银蛾轻轻摇头:“拿一个破石头而已,用不着你,我和师父去便成!你不是快要渡天劫了,还是早作准备吧。”
自从知道梁月庭天劫快至,她这颗心里竟有些不安,导致她也没心思去服用灵丹。解决体质的事还是先放放,等手头的几件事忙完了再去弄。
“对了,陆府的那些妖物你打算怎么办?”
“先封印起来,然后送信请门中长老过来收伏。”
这样做更保险,王银蛾点点头,看他清秀俊逸的眉眼,忽然凑上去笑:“天色不早了,我替你梳头吧。”
快到约定的时辰,王银蛾和王清源两人便出发。王银蛾早上和其他两人打了声招呼,他们也欣然同意,于是出发的就只有两个姓王的。
到了客栈,陆邢台早已装扮妥当,一副弱不禁风的矜贵公子模样。看见她二人,朱唇轻嗤:“还真是胆小谨慎——”
“话不多说,天已黑了,我们赶紧走。”
王清源拉着陆邢台二人一个遁身诀落入宫墙外面,蹙眉看着金光粼粼的结界:“怎么进不去?”
陆邢台嗤笑:“这是皇宫,上有金龙精魂庇佑,下有道家祖师设法保护。岂是外人想进就进?”
听着二人谈话,王银蛾环视四周,却找不到他们口里的结界,想来她一个凡胎□□,自然看不见这道金光结界。心下萧然,却见陆邢台摇手一指:“去那儿。”
绕过一片几乎荒废的树林,巍峨厚重的城墙映入眼帘,王银蛾两人看了傻眼,下面却是一只狗洞。
陆邢台轻笑着瞟向两人:“此处结界最为薄弱。我有伤在身,咳,你们施法吧。”
算了,钻狗洞又不是见不得光。王清源掐指施法,口中念念有词,突喝声:“破!”
那道金光结界猛地一闪,碎开了一道口子。
“好了,快进去。”他示意王银蛾当先爬进去,随后是陆邢台,再次是他。
“这里是后宫的御花园,陆妃住在御花园的东面——玉海居。你们切记,不可妄动法力,若是引起龙气异动,老皇帝立马会发现。”
陆邢台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天然的贵气,拍了拍身上沾的雪渍,朝曲折的廊桥走过去。
宫廷里守卫森严,每个一刻钟就会轮换一批侍卫。
现在他们被堵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却是进不得进,出不得出,只能干看着于海居的匾额在朦胧的灯下闪着光亮。
“亏你之前说的轻松,我还以为陆妃可以随意进出呢,却不想和坐牢一样。”
假作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陆邢台轻声:“你以为宠妃就有无限的特权?还不是老皇帝一句话。”
王银蛾抬头望望天色,忽然道:“于海居每日是有人送吃食的吧。”
陆邢台似笑非笑:“是啊。所以——”
“玉膳房到这里的必经之路在哪儿?”
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开,从御花园的另一个出口出去,到了宫婢睡的地方,先摸走了三套宫女的衣裳。
“我不去。”陆邢台看着衣裳一脸嫌弃,“布太粗。”
“就你矫情。既然你不换宫婢的衣裳,那就穿太监的吧。”王银蛾嗤道,她已到旁边房间里换了衣裳,走出来就听见他的话。
一旁的王清源听了这话,噗嗤一乐,说道:“正好还有些时间,太监住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我们赶去来得及。”
“何必麻烦!”陆邢台咬着后槽牙,捏紧了宫女的衣裳,脸色惨绿,活像是被人威胁着上刑场。
等到他收拾好走出来,王银蛾冷不防看去,差点被晃了心神,还好身旁的王清源拍了她肩头一掌。
“醒醒神,别被这猫妖迷惑了!”
陆邢台看着她似笑非笑:“好看吗?”
她讪讪一笑,扭头对王清源低声:“师父,这个、你要帮我保密。”
王清源摇头:“为色所迷,实在心窍昏庸。”
“我——”莫名其妙挨了一通责怪,王银蛾心情不大爽利,看见陆邢台的笑脸愈发郁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能免俗罢了。
三人一边口角争执着,一边等在半道的假山后头。
初晨,日光熹微,一列衣带飘飘的宫女自曲折回廊的一头款款而来,娥眉灵髻,面如侍女画中的人儿。
三人暗使了个眼色,王清源悄无声息地出手打晕最末的三个宫女,紧接着他们便混入其中。
玉海居已近在眼前,前头的宫女正在接受检查,王银蛾暗呼不妙,忙看向后面的王清源,怎的宫女也要接查。
王清源也一脸无措。
陆邢台低嗤:“自然是怕有人给她传递消息。”
这话意味深长,还未来得及追问,负责检查的太监已近至面前。王银蛾忍着想杀人的冲动,任他拿着个竹板在腰间敲了敲。尖细的嗓子:“进去吧。”
她迅速垂首跟上前面的队伍。
心脏还噗通噗通地跳,不由暗幸,好在之前换上了□□。
四下里景致怡然,草木葱茏可爱,各色鲜花灼灼盛放,全然不似冬日枯败。这真是有钱人才能看到的风景!
登上台阶,她自言自语:“这就是宠妃的待遇,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陆邢台一脸郁色:“老皇帝是不想我姐知道我被下狱的事。”
且说三人跟着队伍方进寝殿,就听一声娇媚的嗓音:“弟弟!”
回头一瞧,那些宫女都被人施法定住。
正奇怪,一个身穿红纱衣的美艳女子从珠帘后面急急钻出,抓住陆邢台的肩膀将他转了个圈仔细地检查,而后面露狠厉:“老不死的东西,竟敢伤你!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陆邢台也一脸的阴郁:“自然。我也不会放过他。”
陆妃奇怪:“对了,你找我来做什么,怎的不好生在家养伤?”
目光一转,落到王银蛾两人身上,陆妃眸色倏沉。
王银蛾微微上前,欠礼:“陆妃安好,我们这次和贵弟前来,是要拿回一件东西。”
陆妃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不要装了。堵阵眼的石头,交出来。”
陆妃轻慢地瞥她一眼,冷笑:“这世上石头多的是,怎么找到我这小地方来了呢?来人,把他们撵出去!”
“且慢。”陆邢台幽幽开口,惹得陆妃一个不满的眼神。他道:“阿姐她是我的恩人,这样把人赶出去恐怕不妥。”
陆妃嗤笑:“挟恩图报果然是人类的作风!”
王银蛾听了,笑回去:“比不得一些无冤无仇乱杀生的东西。”
“找死!”陆妃神情一变,随即面露凶光朝她扑来。
王银蛾往后一退,上身灵巧地一弯,躲开那双泛着幽绿的爪子……
如此过了几招,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时间紧迫,王清源看不下去了,挥袖一振,把两人震开,却道:“这不是打架的时候,陆妃娘娘,你还是把尽快把东西交出来。”
陆妃神色愤怒,正要啐他一口,却被陆邢台给拦住。
“弟弟,你这是何意?”
“阿姐,先把东西拿出来。 ”他背对王银蛾两人,同陆妃低语几句,随后竟真的拿到阵眼石头。
“把东西给我。”王银蛾不放心,想要把石头拿到手里。
然而陆邢台却轻易地拨开她伸出的手,微笑:“这可不是把石头放到阵眼那里就大功告成了。如此,还是暂放在我这里。”
王银蛾抿抿唇,却不说话了。
王清源问道:“现在我们还是从原路返回?”
陆邢台却笑了声:“你们自便。我先走一步。”
话落,人已化作一道黑影窜了出去。陆妃睨了二人一眼,径直回了内殿,摆明了赶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