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你竟敢伤我!”
女妖捂着断臂,不可置信地瞪了眼王银蛾。
一截断臂掉在湿润的泥土上,抽搐几瞬后就化成了焦黑的枯骨。
王银蛾听见“砰、砰、砰”的心跳,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听见女妖的话,握着镰刀的手紧了一紧。
“呵呵——”
女妖垂下头,低笑起来,声音却是阴恻恻的 。
藏在暗处的梁月庭见此心道不好,赶紧出手挥出一道灵力。
女妖狼狈地躲开攻击,恶狠狠地环视一圈道:“谁?给我滚出来!”
王银蛾也很好奇,这附近还藏了其它的东西?
可等她寻着女妖的视线看过去时,突然脑后脖颈一痛,下一秒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唔——”
王银蛾废了许久的功夫才睁开沉重的眼皮,忽然,昨晚的记忆闯入脑海,她猛地一惊随即坐直身体。
她记得昨晚在山里遇见一只女鬼,然后自己发现了女鬼的阴谋转身就跑,在逃跑途中女鬼追了上来,然而被另一个东西截击了。
匆匆梳理了一下记忆脉络,王银蛾这才有心思关注周围的事物。
高耸入云的山峰,葱茏的松针林,还有离她十丈远的刀削斧凿般的石壁。大红则被绳子套在一棵老松木下,正悠闲地嚼着草叶,见她醒了,口鼻里喷出一股白气。
王银蛾的目光在石壁上方的狭缝里一闪一闪的白花上定了定,这就是正在开花期的冰雪草了。
视线收回,王银蛾忽然惊呼出声,离她两三步远有一堆刚燃烧完的火迹,而她自己则躺在火堆旁边柔软的草地上。
是昨晚那个出手打伤女鬼的东西吗?
还会生火,看来有可能是个好心的游侠。
不知怎的,王银蛾忽然就想起了梁月庭,明眸一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云崖子山中。
难道真是他把自己送到了云崖子山?
也只有他知道自己需要冰雪草。
王银蛾朝四周环视一圈,喊道:“是谁救了我?”
无人回应。
半响,她轻轻道了句:“无论怎样,谢谢你!”
这时,一阵清风从松林里吹拂而来,将她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吹乱。
王银蛾起身,拍拍衣裳的草屑,走到大红身边拿出水壶,她掂量了下水壶的重量,沉默地打开,本来没水的水壶竟然灌满了清水。
草草洗漱一番,王银蛾随意吃完仅剩的半张烙饼,拍拍手,将镰刀别进腰带里。
她原本打算绕着石崖走一圈,看有没有相对安全一点的小路。
可是不一会儿,她就发现这冰雪草生长的地方四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又高又深,而只有她一开始躺的地方对着的那面悬崖相对缓和一些,山石凸出来,也更好攀爬。
王银蛾一心想着怎么爬上去摘冰雪草,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双眼睛正望着她。
其实,梁月庭就坐在火堆的对面,棉麻材质的衣袍上凝结了白霜,残留的血痕变得乌紫。
他清俊秀逸的面庞好像晨雾中的石像,眼眸半阖,坐落在大山深处悬崖之上,身后结满了青藤似的蛛网。
梁月庭看着王银蛾笨拙地爬上岩石,不由得轻拧起眉,说不上来,有些后悔把冰雪草的位置种得高了。
师门有令,不准掺和凡人的家事和生死。
那他把冰雪草从雪山上移植到云崖子山的崖壁里,装点一下这座凡山的风景,但是不小心被一个凡间姑娘给摘了去,也不为过吧——
况且冰雪草本非凡物,只有在灵气氤氲的仙山中才能生长,而且产量稀少。十里岩壁之内,只能生长一株冰雪草。
梁月庭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让这个凡间姑娘幸幸苦苦地折腾到最后还是失望。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冰雪草旁,看着白花在阳光下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眼神一喜。
小心翼翼地摘下唯一一株冰雪草,王银蛾将附近稀薄的土壤往残留的根系上扒了扒,这才打算下悬崖。
王银蛾脚一落地,微微踉跄了下,转身朝大红走去。
只听她语气轻快:“大红,走!回家去!”
梁月庭沉默地目送一人一马往山下行去,忽然招手唤出佩剑:“忘情,去找山娘娘。 ”
云崖子山下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城池,叫海沙城,现今是大晋朝皇帝的亲弟弟的封地。
虽然名字中带着一个“沙”字,但海沙城却是名副其实的山湖相映的城池,风景很是秀丽。
但王银蛾此行并不是来观景的,她一进了海沙城,就赶紧到街边小摊贩那里买了一些馒头充作路上的干粮,然后找人给大红喂了些干草。
等一人一马填饱肚子,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卷烟城。
王银蛾抬眼看了看天色,眉眼有些凝重。
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因有前车之鉴,王银蛾这次准备妥了干粮和水,再不敢随意打扰山林里陌生的农家院子。
一夜紧赶慢赶,除了遇见一些外出猎食的豺狼虎豹,倒算平安无事 。
远处的山岚处泛出一丝丝青辉,鱼鳞似的云片不均匀地铺展在天边。
冬日的早晨格外清冷,王银蛾冷得打了一哆嗦,搓了搓通红的手,牵住马绳朝山下狂奔。
“啾——”
迎面的山下坡道中缓缓驶来一列人马,王银蛾瞟见对方旌旗上用银丝绣的图纹,慌忙拉停了大红。
前面来的是个大人物,旌旗上的蛇形图纹正好彰显主人家高贵的身份。
王银蛾扯着马绳走到道路旁边,想等这位大人物走开了再赶路。
不巧的是,列队刚驶出不远,本来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一辆马车在经过王银蛾时突然停了下来。
银丝镶边的车帘子被一只瘦削苍白的手掀开一角,一道虚弱的奶声奶气的少年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带着些惊讶。
“王姑娘——”
王银蛾讶然地回望。
“陆公子。”
一位俊秀矜贵的少年正懒懒地靠在软榻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顺着空隙,王银蛾瞧见马车里正蒸腾着冒出白汽的精巧水壶,又挪眼看向陆邢台苍白的脸色,好心问:“陆公子身体不适?”
“受了些伤。”陆邢台淡声笑说。
话落,冷不防捂嘴,发出一阵咳嗽。
王银蛾温声道:“天寒,陆公子还是快些将帘子放下。”
陆邢台笑了笑,没听劝,仍旧拉着帘子。
“王姑娘,你怎么会独身出现在这里?”
眼神往下一滑,落在大红身上,他微微惊讶道:“没想到王姑娘还会骑马。”
因为陆邢台之前帮过她,王银蛾心中感激,也就把事情大致地告诉了他。
不等他回复,王银蛾便提出告辞:“陆公子,我赶时间就先走一步。”
“诶,你等等!”陆邢台忽然叫住她,“我恰好懂一些岐黄之术,不如和你一起走一趟。”
王银蛾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必了,我已经有法子救我哥哥。多谢公子美意!”
“哦?可你哥哥分明是被妖物所伤,一般的药材难以起效。”
“当时恰好遇见了一位游侠。”
至于具体的姓名,王银蛾果断没说。
虽然陆邢台于她有恩,但她也不能没点主力见,问什么答什么。
瞧见她那副警惕机灵的模样,陆邢台觉得好笑,唇角扬了扬道:“我觉得你很有趣,这个给你!”
说时,一个坚硬的东西落入她怀里,王银蛾不解地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只千纸鹤。
王银蛾疑惑地看向他:“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陆邢台道:“既然你不要我和你走一趟,那这传音千纸鹤就留给你,以后有麻烦就用它找我。”
“这——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很有意思,不是吗?”
陆邢台春色艳绝的眉梢一扬,竟有几分蛊惑之态。
不过可惜,陆邢台太过急切了,让她一眼就看出了眼底的冷锋和几许看热闹的讥诮。
王银蛾默不作声地收起了传音纸鹤,真诚地道谢:“多谢陆公子,那我却之不恭了。”
既然是同样的人,那她收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陆邢台总会在她身上找回补偿。
陆邢台似乎对她的反应不大满意,眉头轻蹙。
“对了,这个传音纸鹤怎么用?”
忽然,王银蛾捏着传音纸鹤问道。
陆邢台看着她,突然哈哈地大笑出声,摆手让侍从继续赶路。
马车轱辘碾过泥路,陆邢台探出头,笑道:“你用自己的血点在纸鹤身上,看见纸鹤爆出一阵亮光后,再把要说的话告诉它,纸鹤就会飞来找我。”
眼见天色渐晚,太阳沉入西边宛如乌龟背的青山中,朦胧的余晖笼着墙瓦长街。
枯叶萧萧,秦母扶着门框注视长街许久,仍不见王银蛾回来的身影,两道浅淡的平眉不觉蹙起。
“银蛾怎么还没回来?”
“这都到第三日了,要真是没找到药材,也要回来见最后一面。”院子里响起王父的声音。
秦母扭头看了看他,神情怏怏不快,只叫他去把鸡食喂了。
这个和她相处几十年的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连自己女儿的性命安危都不顾!
秦母恨恨地别开头,继续盯着长街。
没过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街头响起,秦母生出一点希望,忙仰头看去。
那人在黯淡的光线里走近,见到秦母拱手行了礼。
不是银蛾。
秦母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好似即将和夜晚融为一体。
秦母垂下眼,忽然瞥见对方身后的一道黑影,疑惑问道:“梁公子,你身后是什么东西?”
梁月庭左手一扯,黑影痛呼着踉跄上前,原来是一只披着衣袍的红毛猴子。
“山娘娘!”秦母惊呼一声,倒退两步。
见此,梁月庭又将山娘娘往后一扯,面上露出歉意。
“秦大婶,抱歉。”
“公子为何把山娘娘带回来?”
梁月庭徐徐解释道:“这山娘娘被人种了邪气,咬伤了王金银,一部分邪气进入他体内。我需要山娘娘把那缕邪气引出来。”
说罢,两人已走至王家门前。
梁月庭忽然问道:“王姑娘还未归家?”
秦母讶然:“公子为何知道银蛾还未归家?”
袖中的手指一僵,他面上如常,挂着淡笑:“在下之前与王姑娘说过,救治王大哥的一味药材是冰雪草。料想她去找冰雪草了。”
“原来如此。”秦母推门而入,忽然低声叹道,“可是这离三日期限不到两个时辰。银蛾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有么有受伤?”
正这时,长街外隐约响起了“嗒——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