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女问道:“狐狸你来了啊,所以,西域那边……开始了?”
辰绡点头。
“我也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一会儿还得回北域。”剑舞女叹气。
“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就……”
剑舞女没再继续说下去,环顾了无际海下的景色。
真不知道,该说是无际海有逆鲛,还是逆鲛有无际海了。
对无际海逆鲛破坏力的判断,是辰绡遇到元淇菡后,再回到无际海时做出的。
也就在几天前而已。
怎么说,之前伐桂之战,影袭蚊、逆鲛确实让碾香剑灵揪心过一阵,人族与妖族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就这样,人族的顶尖战力也在一个个消失。
前有陶蹊、醉春烟,后有……易水寒,君子恨。
根本没有打的必要了可以说。
不过知道无际海逆鲛若苏醒则足以灭世后,碾香剑灵就看开了很多。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但若问还有什么在意的……
剑舞女问辰绡:“为什么?其实加固西域屏障,只要让元淇菡在里面,有人从妖界帮她引妖就可以了吧?”
除了何抒翼外,伏朔山一行人都知道:元淇菡在圣桂之战后身负禁制,无法进入妖界。
是以元淇菡不可能再像圣桂之战时一样,冲进妖界便大开杀戒。
她若参与现在的伐桂之战,唯一的办法便是把战场挪到人界。
“元淇菡的实力绝对够的吧?人族现在全部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她强啊。”
“裴霁宁就在妖界,只要让他帮忙把妖引到屏障里就行了,元淇菡一个人就能解决屏障所需。”
“你为什么非要让撼妖观的人牺牲,为什么非要让君子恨也跟着去送死!”
“明明有可以不用牺牲任何人的办法,为什么非要这样!”
辰绡默然。
好在剑舞女骂他时,还记得立个隔音结界,至少应尽染和两个护法没听到内容。
辰绡不说话,剑舞女便继续发泄自己的情绪:“还有醉春烟!你当初分明说过,会补偿她的。”
“结果说放弃就放弃了,一句预估错误就完事了!”
“我……我们,你都说了无际海的事了,末日都要来了。”
“反正无论哪族胜利都是一个死字,在这关头,你还要让人提前送死吗!”
辰绡看她停下,也没顺着她的情绪回答什么。
只是说:“元淇菡不能死在屏障里,太亏了。”
剑舞女更怒,“若连她都解决不了问题,你放君子恨他们进去又有什么用,元淇菡都不行,他们进去了就能行了?”
辰绡皱眉,“前辈,恕我直言,这个计划您之前听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反对。”
剑舞女正要接口,辰绡直接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君子恨在最后关头进入屏障,您未必会在此刻指责我。”
“……”
“元淇菡有更大的用处,您也不是不知道,人族的棋子有多紧缺,每一个都要当阴阳棋用,算其生,更要算其死。”
“如果像您认为的那么简单,那么当初影袭蚊也不用考虑影子了,让元淇菡出马就足够了。”
“但事实上是,若没有何抒翼夺舍影子,就算元淇菡再强,影袭蚊也是不可能消灭的。”
“更别提这还是在我们掌握影子情报的前提下,若没有呢,您真的觉得元淇菡不可能死在影袭蚊手里吗?”
剑舞女还欲辩解,“影袭蚊是影袭蚊,这两件事不一样。”
辰绡提醒道:“先提陈年旧事的是您。”
没等剑舞女再说,辰绡再次继续。
碾香剑灵因君子恨进入屏障情绪失控指责辰绡,放在平时,辰绡估计也就受着了。
他们关系是实打实的不错,相处这么些年,期间什么吵闹没有过,闹得快绝交的时候也不少。
关系好,并不代表能真的从头到尾认可对方。
这不是碾香剑灵第一次骂辰绡,在世界末日前,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真骂得狠的时候,脏话都飙过,今天已经算很文明了。
辰绡一般都是被骂的那个,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心狠手辣,被骂不冤枉。
辰绡很少还嘴,也很少在碾香剑灵情绪激动的时候,把它带着浓烈感情色彩的话,一句句据理力争地辩驳回来。
因为没有必要。
就算反驳得再有理有据又如何,怒火能因此熄灭吗,不能。
冷静在此时反而是烈火上浇的热油。
吵架可怕的不是两个都歇斯底里互相扯头花,而是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脚,情感上内容上完全不对等。
所以辰绡很少辩驳什么,碾香剑灵骂他,他受着便是。
只是……这次辰绡是真的,恨不得把碾香剑灵的话都掰开了,将每一个缝隙都填上名为“理智”的毒药。
“您说醉春烟的事,好,那么我问您,您参与其中了吗,也有。”
“南域整个就是一大型实验厂,什么没发生过。”
“我说要等何抒翼进静水后出来,我说要等妄道剑,您答应了。”
“您亲自分了一部分陪何抒翼入静水,他被静水强行洗涤心智的时候,您并未阻止。”
“在此期间,南域经历浓雾侵扰,君子恨协调南域人口转移,醉春烟忙得不可开交。”
“布阵人自相残杀,叛徒混入其中。若没有沅芷因撼妖观的交情,分给林茵天空树,那么布阵人会全军覆没。”
“陶蹊和醉春烟探求逆鲛真相,我也跟您说的很清楚,至少三人付出代价,情报才能不是密报。”
“我甚至当时跟您说过,如果我另一个办法没奏效,那么第三人就会是君子恨,您也答应了吧。”
“还有之后转移南域,以君子恨身份和魔尊交易,让何抒翼作为转换的主力,也没见您心疼。”
桩桩件件,若要论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辰绡永远会是记得最清楚的那个。
辰绡接着叙述,以碾香剑灵质问他的口吻,自问自答。
“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把元淇菡扔到南域呢?她在守西域,这重要吗,重要。”
“为什么不速战,非要得悲剧酿成,南域在天灾人性考验下分崩离析。”
“因为您只看到结局是这样。”
辰绡语气并不激动,只是平静地陈述,但只要是大段的长篇独白,就很难有可以完全称之为理性模本的。
很难说辰绡只是在陈述事实,而没有掺杂私人感情。
“影袭蚊若一开始派元淇菡过去,则会一直僵持不下,放任影袭蚊发育,直到成长为足够与元淇菡决一生死的敌人。”
“南域逆鲛,若一开始派元淇菡过去,那西域就会失守——您看我们现在才处理屏障问题对吧。”
“但若当时元淇菡在南域,那么无论西域镇守的是谁,西域屏障会在那时就彻底破裂,人族会直接失去西域这片领土。”
剑舞女不可置信,“不,这根本不成立……屏障这……”
辰绡没解释成因,继续说起那些分支结局。
这些都是辰绡在每次决定前,提前能知道的大概走向。
问道人的工作,不就是如此吗,在可行的几条道路中选择最有效的那一条。
哪怕一条路走到黑,都比半路拐进死胡同强。
辰绡说道:“成立,而且元淇菡解决不了逆鲛,她可以武力镇压,但其他的呢。”
“您若指望元淇菡当时去处理南域,那么结局就是,她或许活着,但西域失守,南域被逆鲛淹没。”
“人界一共五个领域,被魔族占了一个,还剩四个,然后因那一步棋下错了,直接失去一半领土。”
“最重要的中域直接失去阻挡,边境全部沦陷,妖族大肆进攻人界,重演当年的悲剧。”
“人族再次被挤压得只剩下一小块领土,人族的强者不敌妖族的妖王,能做到最好的,也就是赌上一切换种族延续。”
“哦,可能延续不了了,毕竟当时人族最惨的时候还有南域阵法护着,但南域阵法挡得住妖族,挡不住逆鲛。”
世界末日是不至于。
但伐桂之战肯定能提前结束了,以人族种族灭绝为结束的标志。
剑舞女皱眉,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但辰绡不可能骗她——至少不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剑舞女一直都知道,辰绡麻木不仁,每一步牺牲都是计算好的,但……
没想过每一步会逼这么紧,紧到如果修改其中一个环节,就直接走向灭亡结局。
不,不对。
剑舞女咬牙,“差点被你这个狐狸绕进去,说了一通,有一句话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
“为什么非要是元淇菡,那么,单说南域,如果我们更早地去提供援助呢?”
辰绡斩钉截铁地回答:“那就死更多人。”
愣是把剑舞女刚整理好的思绪、准备好的连环质问打碎在未出口之际。
看辰绡没有解释的意思,剑舞女头一回感觉,面对这狐狸是一件这么……恶心的事。
以前辰绡也不是没让她恶心过,但这次恶心的程度实在不太一样。
“为什么非要拿元淇菡举例子?人族又不是没有别人了,那些宗门也不是白白立在那里当摆设的吧。”
辰绡说道:“因为您提到南域的牺牲,而人族唯一有速战实力的,只有元淇菡。”
元淇菡的战力对所有人族来说,都是丝毫不讲道理的碾压。
哪怕她境界受困在大乘境,同境界的几个和她也没有任何可以相提并论的空间。
“很多您想的更简单的途径,都是只能靠元淇菡这样的武力水平来实现,在刚才的叙述中,您可以更多把她当成一个武力单位。”
“可人族只有唯一一个这样的棋,注定了她去哪里都是兜底的存在。”
“我们需要的不是说她一次爆发出多大的力量,一人平定一大片。”
“而需要元淇菡这个棋子一直存在着,从战争开始存在到战争结束。”
“您要知道,我们处在的是修仙界,不是凡界,天道是真实存在的。”
“比如真正平定了南域逆鲛的是谁,我们都同样是辅助,真正的主力是千鸣幽。”
“而千鸣幽的登场时间很晚,持续时间也很短暂,并且在过程中是随机的。”
“在解决完南域逆鲛问题后,千鸣幽自出生起就有的吞噬能力,便被天道收走了,因为他破坏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