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淇菡本身没有能力，也没有野心去想什么平行世界、轮回这样高深莫测的概念。

她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称之为纯粹的。

至于是纯粹的什么……只能说各花入各眼。

哪怕说是纯粹的疯狂，对她来说也并非贬低。

也正因此，那个最初的辰绡，选择了元淇菡作为轮回者存在下去。

关于一些世界本原的对话，辰绡和涂桑几乎在每一个世界都有谈起。

只是每一次谈的内容与形式都不尽相同。

世界的本原，涂桑确实是知晓的——甚至比天道知道的更多，但涂桑自身也受天道限制。

每一世能告诉辰绡多少，往往取决于辰绡自身的悟性有多少。

元淇菡的最初，要从她作为轮回者的第一世算。

辰绡真正的最初，还要再往前追溯，追溯到真正的朔望一境的起始，追溯到最初的最初。

因为“朔望”是不变的，即涂桑的道侣“朔”、诛神之战被诛杀的神明“望”，这二者是不变的。

——至于涂桑的存在，说实在的，辰绡和元淇菡都做过轮回者，都一样地摸不清这点。

只能确认，涂桑不可能占轮回者的第三个名额。

比神明更特殊。

朔望不变，而“望”每一世都同样寄宿在辰绡眼中。

毕竟一直没提起的望的结局就是：尸骸化为圣辉之桂，力量成就妖皇诞生。

而最后一缕残魂……永远地与辰绡的魂魄纠缠在一起。

辰绡不是望的转世，但他的魂魄里，永生永世都有望的杂质混入其中。

就像一碗水混入了墨迹，就永远恢复不了原来的颜色。

——硬要恢复也行，但那也改变不了它曾被墨迹沾染的事实；哪怕扭转时间也不可以，因为它还会成为扭转时间的因。

总之，望对辰绡的寄宿，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逝，也不受世界转换的影响。

辰绡每一世都有个固定的习惯，做事前留一些标记，藏在他的右眼处。

一旦辰绡觉得接下来做的事可能会触犯天道的底线，导致自己可能被简单粗暴地抹去记忆——有望的存在，辰绡有自信不会因神罚死亡。

辰绡便会在右眼留下印记，可能是一刀或者一笔，因为辰绡会被天道干涉，望却很少会。

按理来说，这印记是不会永生永世存在的。

——不然辰绡每一世开局就是瞎子。

但若刻在望的魂魄上，那就不一样了。

轮回者的魂魄是不能受伤的，是会随时间磨损的，一旦魂魄受伤，那在之后的轮回里，伤痕会一直留下来并恶化。

直到魂飞魄散，再无法支撑轮回。

不过下一个世界里依然会有它就是了——像妄道剑那样，被抹杀后，又随便取一个虚影当替代品。

活着似乎是活着的，但也只能评价一句“仿佛活着”。

因为灵魂已经不再是鲜活的了，更多是承接着过去的自己的影子，浑浑噩噩。

此是后话。

现实。

“等等，”辰绡头痛地叫停，“请不要自顾自旁白那么久好吗。”

元淇菡（一境辰绡）眨眨眼睛，“你看到多少，看你本事喽，我也不知道规则会拦我哪一句。”

所以是旁白，不是对话。

甚至不是元淇菡自己在说，而是直接图省事地把长篇大论塞进辰绡的脑子里。

“到底怎么样，看这架势至少还要个十多章 。”

辰绡按着之前元淇菡给他的纸张算字数，差不多也能猜出元淇菡口中的“章节”长度。

元淇菡满脸无辜，摊开手，“我活了六千个洪荒时，话唠一点怎么了。”

是啊，话唠到都变成元淇菡了。

辰绡忍着头痛说道：“你说殊途同归，二境也会在一百章完结，那现在……”

元淇菡不在意地说道：“是啊，一百章完结。”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银光狐狸，呸，望。

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拖时间大业，即将迎来终结了。

元淇菡说道：“你真的不继续看下去吗？世界的真相揭露到一半可不行，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辰绡说道：“我知道这些，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要是往前跳个几章，顶多是在望沉睡后，辰绡被天道抹除这方面的记忆。

但都快知晓世界本原了……辰绡不能不怀疑，望多半是护不住他的。

就像前面宇宙飞船那段，辰绡双目失明，便意味着望的庇佑不奏效了。

虽说是神，但望毕竟只是被诛杀的神的残魂。

而且……按刚才最后看到的，轮回者魂魄受伤则伤痕不消，且伤痕会恶化，最后导致魂飞魄散。

辰绡合理怀疑，望在之前的轮回里，应该是……早就被处理过几千遍了。

现在留下的望，就像是一杯反复稀释的药水。

药味都闻不到了，哪怕没稀释前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现在也应该退化到感冒都治不好的地步了。

然而如今的望依旧有能屏蔽天机的能力。

可以想象，祂作为完全体时应该是极为强大的。

元淇菡笑眯眯地说道：“别发呆了，我估计望还能撑个半章左右，你有什么最后想知道的吗。”

这个“最后”的意义，不言而喻了。

辰绡说道：“详细和我说说，轮回者的迭代吧。”

元淇菡爽快地点头，就又要给辰绡脑子里传段落。

辰绡连忙制止，“我头疼，别传文字。”

辰绡看那些旁白，大概相当于人在枕头里蒙一会儿，再抬起头时，虽然还闭着眼，但总感觉脑子里花花绿绿的一片幻影。

总之，看得异常艰难，恨不得每个字都带着比字本身还大一倍的虚影。

深刻体会了一把高度近视的滋味。

元淇菡撇嘴，抱怨道：“你当我愿意说啊？为了讲得清楚，还得在名字前加前缀，什么一境二境，什么最初，还有最初的最初。”

“讲起来你不嫌听着费劲，我还嫌说着费劲呢。”

非常的理直气壮，非常的无赖。

非常的元淇菡。

众所周知，元淇菡是一个形容词。

辰绡无奈地提议道：“拿符号代指呢？”

元淇菡继续展现出无理取闹的理直气壮，“章节不运作的吗？哪有行文穿插一堆特殊符号的。”

由此陷入僵局。

元淇菡又无法继续召唤纸张，又不愿意口述，于是辰绡只能答应继续看那高度近视视角里的文字。

事情总算是清晰了。

辰绡（真正的最初）见证了世界的毁灭，尤其是……见证了涂桑的陨落。

在第一次朔望一境中，涂桑最后死在了伐桂之战，与世界同归于尽。

伏朔山被涂桑保到了最后，甚至于世界毁灭后，伏朔山仍然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

在那个世界，留到最后的是背负劫火之体诅咒——寿命上限二百年的何抒翼。

元淇菡在已经毁灭的世界上寻找生机，四处寻求涂桑残余的魂魄，最后寻到了冥界。

——并非自杀，只是再也回不到生者的世界，结果上与死亡无异。

她在冥界苦苦求索，求而不得。

而辰绡，比她直接得多。

辰绡疯了，彻底疯了。

——没错，涂桑真正死亡时，率先发疯的反而是辰绡，继续寻找最后的希望的反而是元淇菡。

元淇菡永远不会放弃希望，而辰绡……极其容易堕入绝望。

狂乱的希望、与冷静的绝望，同样是疯狂。

涂桑重伤时，两人尚且各自保持着这样的区别；涂桑死后，便直接逆转了。

元淇菡寻找涂桑残魂时，表现出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冷静，一点点规划路线，一点点寻觅，根据计划去了冥界，并非一时兴起。

而辰绡呢……都说了，他疯了。

不是像元淇菡在涂桑重伤时，恨不得拿自己血肉炼丹的那种疯，因为至少那时元淇菡依旧没放弃过炼丹制药。

辰绡是把一切都放弃了。

他整日在伏朔山哭嚎尖啸，或者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完全失去了沟通能力，也失去了作为问道人的骄傲。

何抒翼不知所措地陪在他身边，偶尔辰绡会冷静下来呆呆地看着他，也偶尔辰绡会扑上去咬他，撕扯至血肉模糊也绝对不松嘴。

总之，辰绡完全丧失了神智，任凭何抒翼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顺带一提，何抒翼原本是最有可能在涂桑死后追随而去的。

结果出于对已经发疯的辰绡的责任心，何抒翼才留到了最后。

何抒翼告别了去往冥界的元淇菡，送走了哀嚎尖啸至窒息的辰绡，然后一身伤地守着伏朔山的三座坟墓。

只有辰绡留下了尸首。

何抒翼就这么在三座坟墓前，跪到了自己生命的终末，期间还时不时给长辈们坟前倒些酒。

他没有再哭，也没有再自伤，只是那么静静地守着，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安静地倒下。

第一次朔望一境在何抒翼，即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生命逝去后，宣告终结，接下来的便是朔望二境。

朔望二境只在时间线上略有变动，但殊途同归，毁灭后又是朔望一境的起始。

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在那个时候，每一世的终末，必然伴随涂桑的陨落。

所以辰绡在无数次末世发疯了无数次，疯的形式还各不相同。

他神智已完全不清醒，不在乎伤人还是伤己，于是总会有那么几次，无意伤到自己的魂魄。

而固定的轮回者——望的魂魄是和辰绡魂魄绑定的。

辰绡魂魄受损，望的魂魄也跟着受损，轮回者魂魄上的伤不会消失，就伴随着轮回恶化。

直到某次在新的世界，辰绡注意到了魂魄的缺陷。

以此为契机，再经历许多世，望魂魄上的伤痕已无可逆转，濒临魂飞魄散。

只有那一世的机会。

望的魂魄在那一世处于消散的边缘，不再强大，也尚未被天道拿虚影替代。

辰绡抓住了那个机会，当时辰绡还不是轮回者，只是本能地谋取最大利益。

在望行将溃败之际，辰绡“夺舍”了望，获得了轮回的记忆。

在新的望的虚影出现之前，辰绡以此获得了第三个轮回者的名额——并在元淇菡不知情的情况下，转移给元淇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