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提过，君子恨和何抒翼已在公共意义上断交，空鞘宗弟子对妄道宗没什么好感。
妄道剑那段时间还在爬呢，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好不容易找到空鞘宗，一上门就吃了个闭门羹。
空鞘宗弟子一听是妄道宗的，直接要关门。
空鞘宗全是剑修，妄道剑与之交流并不困难——它诚恳地说明了来意，并请求帮助。
好在空鞘宗弟子听完缘由，不再计较喜恶，连忙带着妄道剑去找现任空鞘宗宗主——剑舞女。
几天前君子恨退位，前往西域，生死不知。
大乘期太上长老剑舞女，第二次成为空鞘宗的宗主。
事情匆忙，只来得及办简单的交接仪式，告诉空鞘宗上下。
但空鞘宗弟子们也都明白：君子恨走前特地卸任，恐怕凶多吉少。
南域已经凶险到必须借助魔族的力量；
西域前些日子把之前支援的修士都送了回来，合体境的君子恨又赶过去……真不知情况如何。
以裴霁宁为首去往妖界的修士们，至今没有音信。
没有一人归来，只能凭着他们留在宗门的魂灯，判断他们大部分还活着。
修士，尤其是年轻一代，现在很多都处于茫然状态，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危险的地方去了也派不上用场，不危险的地方……有很多，但没必要去。
只能留在宗门里日复一日的修炼，时不时听一些“伐桂之战”的传闻。
他们都知道有这一回事，但都没有亲身接触过。
连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众妙之门闵青执，空鞘宗习桉……亦是如此。
空鞘宗弟子带妄道剑到剑舞女处，便退下了。
剑舞女撩了一把红色的长发，轻启朱唇：“你终于来了。”
语调让妄道剑觉得莫名熟悉，而且，妄道剑记得剑舞女因为静水，好像不会说话来着……
“认不出我了？提醒一下，君子恨。”
“仙人的剑灵！您换了身体？”
“你原来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天道的傀儡无所不知呢。”剑舞女嘲道。
妄道剑问：“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比如你背上……元淇菡那丫头，死了吧？”
剑舞女起身，将元淇菡抱下来，叹息道：“可惜了，都没能和主人道别。”
“何抒翼清理得不错啊，这样子，谁看了都觉得她只是睡着了吧。大乘巅峰修士陨落，竟然这么安静，我还以为少说要把西域弄塌呢。”
剑舞女秀眉轻蹙，取下元淇菡脖颈的琥珀吊坠，“这个可不能让你带进棺材啊。”
妄道剑试探地开口：“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是用来放元前辈的炼丹炉的？”
“对，曾炼出沅芷，还有辰绡的内丹……不过她好像往吊坠里放了别的东西。”
剑舞女试了下，还真能看到里面的样子，“她死前把权限公开了啊……”
储物空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丹瓶堆成了小山。
剑舞女翻了好久，才找到那个被埋在角落的炼丹炉。
炉子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
剑舞女象征性安抚了几下，她知道哄不好，但……还是哄哄吧。
这炉子岁数和她差不多，陪元淇菡几万年了，感受到元淇菡死了肯定比谁都伤心。
“春日烬不在啊，”剑舞女退出来问妄道剑，“你看到春日烬了吗？”
春日烬，是元淇菡的本命刀。
妄道剑答：“没有，我连元前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我亲眼看见她的头，突然就从脖子处掉下来了。”
“……”剑舞女又去哄妄道剑，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啊。
妄道剑断断续续把看到的都和剑舞女说了，没忘了提西域黄沙下的人类白骨。
剑舞女道：“何抒翼猜对了，白骨确实是撼妖观祖先的。原本是用来布置守住西域边境的阵法，但被那场战斗破坏殆尽，布阵之物也从地下被卷出……安葬的话，恐怕不行。”
“尊重他们的意愿，他们既想永远守护那片土地，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一直守护下去。”
妄道剑：“辰前辈会去修补阵法？对了，我是来找辰前辈的，他在哪儿？”
“……”剑舞女不忍心告诉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剑灵：辰绡正在解剖易水寒、君子恨的尸体，并把骨头碎成小块，刻上布阵所需要的刻痕。
西域边境的阵法，辰绡提前看过了。
一经破坏不可能修补，布阵物必然会全部失去功效，只能用新的布阵物建立新的阵法。
但原有布阵物的功效，阵法破坏后不会立刻消失，足够撑到辰绡建立新的阵法——等功效彻底消失时，也就是它们风解，化作黄沙融入大漠的时候了。
至于元淇菡的尸体……
元淇菡曾主动提出，要辰绡把她的尸体磨成粉，浸透阵纹，撒进无际海，镇压海底尚在沉睡的逆鲛。
她说：“反正都要死了，干脆再给你们做点贡献——别急着感动，我主要是为了师兄回来后夸我几句。大海嘛不是很大的吗？师兄回来后看到海就是看到我了……嗯，这样就好。”
总之，没有一个能好好安葬的。
但为了十几岁的妄道剑，二十几岁的何抒翼……剑舞女和辰绡商量过了，暂时隐瞒真相，别刺激孩子。
剑舞女想：他们死得算早的，能有人帮着收尸，听听遗言。等到我和辰绡……先死的还行，后死的那个，还能找谁呢，千鸣幽？
剑舞女说：“我会安葬元淇菡的，你去接何抒翼吧，算算时间，他应该突破完成了……不，算了，我安置好元淇菡，然后跟你一起去。”
亲眼看着元淇菡死在自己面前，即使何抒翼经历过静水，剑舞女也担心他的心性——突破时万一出现心魔就糟了！
亲身经历重大打击，表面还云淡风轻的人，恰恰是日后最容易崩溃的。
果然。
突破失败。
剑舞女和妄道剑赶到时，就看到何抒翼晕倒在沙漠中，身上已覆盖了薄薄一层黄沙。
剑舞女将黄沙挥去，差点没认出来：何抒翼满身的烧伤，几乎找不出一片完好的肌肤，不断有皮肤碎片从表面脱落，大片大片的焦黑。
剑舞女试了何抒翼的鼻息：还好，活着。
活着就能救，元淇菡留下的储物空间里全是丹药，丹瓶上还写明了功效，剑舞女直接拿了十几个治烧伤的丹瓶，正要喂给何抒翼。
打开瓶塞，流出的却是气体，自动被伤处吸引，覆于其上。
剑舞女惊讶，又打开几个瓶塞，三种形态的丹药应有尽有。
不管三七二十一，剑舞女把固体丹药喂给何抒翼，丹水丹气就往伤口上倾倒，治愈效果显著。
该说不愧是元淇菡吗……何抒翼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多久就恢复了白皙的模样。
只是依旧昏迷。
剑舞女在储物空间里翻找许久，还真找到了治昏迷的，但五花八门的，不知道用哪个好。
角落里缩着的炼丹炉忽然有了反应，一把扇子从里面飞出来，朝着剑舞女扇了几下，就有几个丹瓶落入剑舞女手心。
剑舞女道了声谢，元淇菡的法器在丹药方面，懂得肯定比她多。
她把丹药尽数喂给何抒翼，并抱着何抒翼回到空鞘宗。
一路上没忘了安抚妄道剑的情绪，“放心，你主人不会死的……就是突破失败了，暂时不知什么原因。”
回到空鞘宗，剑舞女托妄道剑守在床边，等何抒翼醒来，她则去找辰绡，说是有要事急需处理。
布置大型阵法，辰绡那点修为就不够看了，剑舞女大乘初期，勉强够用。
剑舞女找到辰绡时，辰绡正处理元淇菡的尸体，已经如她遗言磨成了粉，辰绡则小心地在粉上绘制阵纹。
看得剑舞女暗自佩服：她自认做不到这个精度。
剑舞女等辰绡绘完，确认道：“先西域，后东域，对吧？”
“是。”
“狐狸，那个，我好奇一下，你解剖他们的遗体……尤其是元淇菡的，手真的不会抖吗？”
辰绡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是吗。”剑舞女半信半疑。
剑舞女说道：“等事情忙完，你记得去看看何抒翼，他突破失败了。”
辰绡正把绘好阵纹的粉末装好密封，听到这句，点头：“意料之中，这点是静水也洗不掉的。”
“唉，要是他能像你一样就好了。”虽然无情，但至少也不至于这么崩溃。
辰绡动作一顿，半晌才说道：“那就不是何抒翼了。”
“你说得对。”
遵从三人的遗愿，辰绡和剑舞女在西域和东域布置好了阵法，总共花了近一周时间。
剑舞女感叹道：“无际海的隐患，因为元淇菡能减小不少吧……之前谁会想到，还能有这种方法啊。”
用大乘巅峰的遗骨布阵镇压，还有活着的大乘境应尽染做二重保险，东域现在可以称得上最安全的边境了。
辰绡和剑舞女时隔一周回到空鞘宗，妄道剑一见到他们就扑上来了，“快看看主人，都好几天了也没醒！”
剑舞女自觉哄小剑灵，辰绡则去查看何抒翼的情况。
第一反应竟然是：元淇菡死了，都没人可以处理。
若是元淇菡在，几下就能把濒死的人救回来，更别提只是昏厥。怎么也轮不到辰绡来照看。
可元淇菡死了……
她真的死了。
解剖元淇菡尸体时都没多动容的辰绡，在这一刻却莫名撑不住了，呆立在何抒翼床边，久久没有动作。
剑舞女从背后看到小狐狸的耳朵都耷拉下去了，便主动说道：“你哄妄道，换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