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
褚梧心和弟子守卫在边境,布好了层层阵法。会议刚结束不久,就听到水妖作乱,褚梧心连忙赶来,却只是一群闹腾的鲤鱼。
比平日活跃多了,数量也多得不正常。这些鲤鱼一门心思往阵法上冲,飞跃出水面,不断打在阵法上,又落下去,“噗通”声不绝于耳。
褚梧心一下子联想到了会议上提到的影袭蚊。它们也是这样不断冲击阵法,力量微弱但数量庞大。
来得比她想象中快。
褚梧心向前来应援的长老们求助,合力开启南域流传下来的大型防卫阵法。好在鲤鱼威胁不大,并没有什么冲破阵法的希望。
但褚梧心不敢放松警惕。支援者们也因这怪异景象,不敢掉以轻心。
沿岸的居民都被尽数转移。
就这样,修仙界许多修士紧张地守了南域边境几周。
紧绷的弦,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松掉了。
“什么妖族?我看不过如此!”
“这鲤鱼越来越少了哈哈哈,肯定是妖族怕了我们!”
“依我看,这边境根本没有守的必要了,我们和众妙之门一起直击妖族老巢吧!我快闲得长蘑菇了。”
陆陆续续地,有这样的声音响起。
褚梧心努力稳住语冰教的弟子,其他宗门的,只能说各扫门前雪了。
这些日子和其他宗门共事,语冰教尽是女修,没少被男修骚扰。褚梧心对这群在边境还放肆享乐的修士,没有分毫好感可言。
她也没少因此和其他宗门起冲突,宗主都是表面跟她赔不是,心底……指不定怎么想。这些她都清楚。
但为了人族,无论如何,她得和这些人站在一起,站在人族面前。
每一日,她都细心检查阵法完整情况,观察阵法外鲤鱼的数量。
如一些人所言,确实,鲤鱼数量在减少。但鲤鱼个体也在变大,水面渐渐变红……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异象。
她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水下,鲤鱼相食?可惜阵法挡着,她很难验证这个想法。水面并不清澈,看不清水下到底在做什么。
南域边境和妖界之间,隔的不只是水。或者说,它甚至不能称为水。很难说清它是液体还是固体,它混浊至极粘稠至极,有时还会散发恶臭。
醉春烟形象地将其称之为“灭泽”。
灭泽对人族和妖族,都是阻碍。其中少有妖族出现,像现在这样鲤鱼翻腾,实在奇怪。
依褚梧心的观察,这些天灭泽变得越来越清澈——尽管很多宗主表示他们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但褚梧心对这片水域了解程度异于常人。
在褚梧心的坚持下,便有人在她带领下尝试调查水面之下发生了什么,然而一无所获。他们又暂时没有出去和鲤鱼硬碰硬的意思。
前车之鉴——撼妖观观主易水寒都曾被影袭蚊困住呢!
他好歹还是被困自家宗门里,这要是下水被困住,那恐怕就要在灭泽里度过余生了。
那边曾经和蚊子僵持不下,他们这边现在也和鲤鱼相对无言。
同时,众妙之门和一些主战门派已经从西域边境陆续进入妖界,将战线向前推。
撼妖观观主易水寒及一众长老也在这一行列,留下一半必要的驻守人选后,就随着裴霁宁一同出战了。
至于那位新近闻名的妄道宗武司——当然,人们对这个称呼还不熟悉,熟悉的是,自隐居出世的大乘期修士——元淇菡。
传闻众妙之门掌门裴霁宁在抵达西域边境后,曾亲自邀请元淇菡同往妖界,却被元淇菡毫不犹豫拒绝了。
修仙界对元淇菡的大乘境修为仍抱有疑问,在元淇菡拒绝后,不少人更是坚定元淇菡不过是哗众取宠。
至于影袭蚊……当然是易水寒解决的,不是吗?
不过是易水寒顾念着妄道宗,硬要给它上一份不属于它的功劳罢了。
这个说法一经出现,就得到了许多好事者的支持。
毕竟稍微八卦点的,就听过何抒翼当年草创妄道宗时,受到各方阻拦,只有撼妖观易水寒对其鼎力相助。
此后妄道宗更是被叫了三年“撼妖观附属宗门”,直到现在也没有摆脱这个名字。
君不见,之前宗主会盟时,都是撼妖观的首席弟子林茵顺带着代表妄道宗出席。
对此,修仙界甚至有极度离谱的传言:何抒翼其实是易水寒的私生子,而元淇菡则是易水寒的心上人,即何抒翼的母亲。
再离谱点,还有和上面相似的说法,只是把何抒翼和元淇菡的位置反过来。
这么一想,易水寒会把功劳让给妄道宗的人,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倒也不算很奇怪了。
这三个人,一个向来洁身自好,只知杀敌不知其他的撼妖观观主;一个二十三岁即元婴的天才青年宗主;一个自称是大乘期修士的貌美女修。
哪怕战乱当头,依旧有好事者兢兢业业地编造着他们之间的不轨联系——然后超乎想象地、迅速得到了舆论的热切回应。
倒不是说他们编的故事有多么受欢迎,而是他们自己,也成为了舆论的主角,也享受了一把风口浪尖的滋味。
包括但不限于说他们豢养炉鼎、与至亲有染、烧杀抢掠、欺世盗名……凡是能安上的罪名一个不落,如果落了第二天也一定能补上。
有的确有其事,有的则无事生非。但无论真假,都在谣言中被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一切是别人亲眼所见。
一批造谣者因此身败名裂,不仅没得到指使者的报酬,还落得被亲朋厌弃、妻离子散的下场。
甚至不少造谣者是被自己的亲信背叛,眼见着手下的人带着自己的罪迹投奔神秘的第三方。
造谣者试图辩驳,随后不知是谁率先发现,他们被造谣的内容与他们编造的易、何、元三人之间的关系如出一辙。
造谣者试过抓住这点使劲反扑,但舆论的浪潮回馈他们的永远更多。
你既然说别人的关系不纯,便要做好自己被指控的准备。
猎物和猎手一字之差,也是一念之差。
造谣者们影响不了他们编造的那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自己却被铺天盖地的骂名吞噬。
直到他们终于愿意澄清,愿意道歉,哭诉自己之前是鬼迷心窍。
直到最后,造谣者们都以为和他们打舆论战的是元淇菡,但其实不然,元淇菡根本没理会过外界的传言,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造了谣。
也根本不知道,辰绡不仅替她打赢了舆论战,还揪出了刻意引导舆论的人背后的门派,小门派背后的大门派,并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修仙界第三宗门——怀虚宗。
最重要的是,辰绡自始至终没暴露过自己的身份,甚至外界到现在都不了解妄道宗还有这么个文司。
辰绡也没有暴露自己已经查到了罪魁祸首,不仅如此,还主动匿名给怀虚宗提供了元淇菡的情报。
元淇菡本人一直在撼妖观坐镇,丝毫不知道辰绡帮助她什么,又为她招惹了什么。
只是偶尔会打喷嚏,奇怪辰绡又怎么算计她了。
但她也没有什么主动联系辰绡的意思,反正她从来不怕被算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回去就是了。
另一边,南域边境戒备快一个月了,依旧无事发生。
最大的变化是污浊不堪的灭泽彻底变成了可供鱼儿嬉戏的清澈湖水。
亲眼见证这一变化的修士都纷纷闭上了嘴,不再质疑南域所受的威胁,每日提心吊胆地维持着阵法。
谁都不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还能维持多久。
南域水乡,向来景色宜人,四季如春。
如今灭泽清澈了,天空却灰暗了,每天狂风大作,雾霭四起,熏得人根本看不清路。
水乡的“水”字倒是没丢,整个南域唯一明亮的地方就是灭泽,宛如一块晶莹的蓝宝石镶嵌在灰色的雾霭中央。
一直对南域边境漠不关心,只顾自己享乐的醉春烟虽然还没过来,但派红袖教弟子送了数以万计的面纱,已经连续送了几日。
褚梧心注意到,来送面纱的红袖教弟子俱是一脸疲态,甚至于递面纱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她们没了平日的光鲜亮丽,不再执着于将自己打扮得明媚夺人注意。
只是用脂粉粗略地遮住眼下的乌青,却遮不住眼里的血丝,艳丽的唇彩也提不起什么气色。
这对红袖教以双修立命的宗旨而言,极度不符。
褚梧心尚未退出红袖教自创宗门时,从未见师姐师妹这般狼狈。
她问为何,来送面纱的弟子也不答话。
直到一个与褚梧心关系甚好的小师妹过来送面纱,褚梧心终于问出了实情。
原来醉春烟一看这雾气弥漫,便第一时间忧虑起这雾气可能传播的疫病。
面纱虽然看着裁剪容易,但每一面面纱上都由红袖教弟子亲手绘制阵图,不容一丝马虎。
不仅如此,面纱不只是送给边境驻守人员的,也是给南域数以百万计的普通民众的。
雾气的范围是整个南域,谁也无从幸免。
醉春烟没少被南域边境的人抱怨,合体中期修士却缩在宗门里不肯现身,平白让他们自己受这许多苦。
事实上醉春烟每日都奔波在南域各处,探查雾气浓度及其中是否有疫病的传播要素,并及时调整绘制在面纱上的阵图。
雾气弥漫得愈发厉害,醉春烟一方面要根据雾气调整阵图,一方面尽量往东域中域疏散民众,还得跟东域中域的各大宗门协商。
毕竟南域数百万人口,真一窝蜂涌进别的地界,对双方都是不小的压力。
众妙之门、空鞘宗、怀虚宗等大型宗门也在尽力协助红袖教转移人口,但本身中域东域都是繁华地带,繁华就意味着拥挤。
直至现在,疏散成功的人口也不足十万人,那十万人在陌生区域的生存也还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