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霄神境，听着挺风雅，任谁都无法把它和畸形扭曲的魔族联系到一起。

“但魔族老巢就是这么个名，你说修仙界别不别扭？妖族叫个‘圣桂’他们都忍了，魔族的‘玉霄’就这么难启齿？”

元淇菡翘着二郎腿，边给炼丹炉扇火，边给何抒翼讲外界的事，“修仙界呢，很多事我瞧不上眼。但不巧，咱很快就要融入进去了。”

虽然元淇菡的讲述夹杂了很多个人感情，但何抒翼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听到有用的消息就记录下来。

“噗嗤，”元淇菡忽然笑开了，“小师侄，你说说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嗯？正经。”

何抒翼不知如何回应，但觉得不是好话，于是低头道歉：“对不起。”

元淇菡笑得更开心了，扇子都没拿稳。炼丹炉下的火苗一跳一跳的，炉子虽然因为沉重，没跟着火苗跳起来，但也在小幅度地摇晃。

仿佛下一秒，这炉子就要炸了。

炉子旁边的两人却似乎浑然不觉，一个忙着笑，一个忙着道歉。

“这种事情不用道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一道歉，我就更想笑了哈哈哈。”最终还是得元淇菡开口。

同时，元淇菡把扇子往半空一抛，火苗顿时消失，炉子也安静下来。

等扇子落回元淇菡掌心，这一炉丹药，已然成了。

元淇菡再一挥扇子，一颗颗雪白莹润的丹药便飞出来，进入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丹瓶。丹瓶自动封口。

“这炉丹药就送你了，回气丹，补充灵气的。外界灵气可没这里充沛，我得抓紧多炼个几百炉。”

言下之意，你快走，老娘忙着呢。

何抒翼道过谢，便拿着丹药拜别师姑。

元淇菡没阻止。

何抒翼一走，元淇菡就笑眯眯地把扇子一合，“又是你把小师侄吓跑了？”

可怜炼丹炉不会说话，只能拼命摇晃表示自己的无辜。

“还晃！一个炉子就老老实实呆着，真想动，就给我老老实实化形！”元淇菡把扇子往炼丹炉里一丢，“这扇子也是，开了灵智死活不化形。”

两个几万岁的法器，像小孩子一样打起来。扇子不当扇子，一个劲儿往炉壁冲，想把炉子捅破；炉子则拼命摇晃，试图把扇子晃晕。

元淇菡叹气：“都说物随主人，你们俩怎么一点没继承我的美好品质。”

“罢了罢了，你们慢慢打。”

眼不见心不烦，元淇菡正打算走出去，刚一转身，炼丹房的门却被打开了。

进来的有何抒翼，还有……

“师兄！”

元淇菡瞬间两眼发亮，飞扑过去。

涂桑后退半步。

元淇菡熟练地半路刹住步子，朝涂桑嫣然一笑，“我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涂桑看了眼何抒翼，后者立刻双手递出一个丹瓶——正是刚才那个。

此“知道”非彼“知道”。

元淇菡先接过，然后问：“师兄，小师侄不能用回气丹？”

涂桑点头，“他体质特殊。”

“那我之前给他的丹药里？”

“疗伤的大部分都可以，其他的一律不行。”

元淇菡想了想，道：“除了今天的回气丹，我给他的都是疗伤用的。”

毕竟小师侄经常遍体鳞伤。

何抒翼来之前，疗伤的丹药根本派不上用场，白白堆在储物空间角落；何抒翼来之后，可谓风卷残云，没过几年，就把元淇菡的库存耗干净了。

元淇菡已经养成习惯，每天至少炼一炉疗伤的丹药，一炉几十个品种。

就这样，有时候还不够呢。

“你辛苦了。”涂桑对元淇菡说。

元淇菡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

“师兄，您辛苦！您比我辛苦多了！”元淇菡慌忙解释，“我我我，我没什么意思。炼丹挺好的，一点都不累。”

元淇菡这一慌，本来还在打闹的法器也停下了，扇子自己飞回元淇菡手中；炉子身体笨拙，刚试图移动一步，尖锐的划地声就让它停下脚步。

但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何抒翼走上前，气运丹田，试图抱起炉子。

“小师侄，烫，别碰！”元淇菡想去拉何抒翼，却看到涂桑摇头，于是她收回了手，默默在储物空间里找治烫伤的丹药。

何抒翼一个人和炉子较劲儿，倒不是炉子不配合，是它真的不太好动。

何抒翼的手贴着炉子，不断切换角度和方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元淇菡感慨道：“小师侄耐火性终于练出来了。”烫伤丹药用不上了。

“不是，他只是会忍疼。把手移开就知道了，肯定烫伤了。耐火练得还远远不够。”

涂桑说的话，元淇菡自然不会怀疑。

“师兄，话说，小师侄为什么要搬我的炉子？”元淇菡把丹药从储物空间取出来，一瓶也不知道够不够。

“你的扇子飞过来了。”

“嗯。”

“你的炉子也想过来。”

“……啊？”

元淇菡琢磨了一会儿，一拍额头，“是了，这俩货一抽风就是一起抽。”

扇子委屈地蹭了蹭元淇菡的手心，被元淇菡微笑着扔回炉子里，“拜拜了您嘞。”还很贴心地加了层禁制。

何抒翼感到炉子又重了不少。

果然，那扇子也不简单。

“师兄，我们就一直看着小师侄搬吗？”

“他若搬得动了，体能就基本合格了。”

“原来如此，”元淇菡走过去，拍了拍何抒翼的肩膀，“你让开，我来。”

何抒翼想松手，但因为炉子滚烫，他把手放上去那么长时间，粘在上面，强行拿下来，撕掉一层皮都是轻的。

他不是受不了那种疼痛，只是这样的话，一定会弄脏元淇菡的炉子。

元淇菡求助地看向涂桑。力气活她能以一顶百，这种细活就不行了。

涂桑还在门口站着，一点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元淇菡心里念着“长痛不如短痛”，想一口气把何抒翼的手扯下来——这时涂桑开口了：

“灵力化丝。”

元淇菡放心了，转头又拍拍何抒翼，“小师侄，有这招你倒是用啊！不过小师侄你厉害了，我就死活没学会。”

涂桑道：“你以力证道，没必要学，各有道路。”

“我知道的，谢谢师兄。”元淇菡嫣然一笑，“我可以把这句当夸奖吗？”

涂桑不置可否。

“好耶！”元淇菡一蹦三尺高。

何抒翼在涂桑提醒后，便一门心思尝试灵力化丝。自金丹后，师父就要求他每天练习至少一百次。

但是，他现在都突破元婴了，也没有一次能让师父满意。

所谓灵力化丝，极其考验人对灵力的掌控能力，要求其达到极致。把磅礴的灵力化成极细的一缕，并不容易。而且，这一缕，要是无形的。

从有形到无形，并不是一再把灵力扯细就可以的，细到肉眼看不见，何抒翼已经能做到了，但是师父说，他“离真正的无形，还很远。”

不过，只是要找到皮肉和炉子间的缝隙，缝隙有形，或许不需要“无形”？

意识到这点，何抒翼集中注意力，将灵力牵至指尖，一点点延长磨细……

“小师侄成功了！师兄快看！”

何抒翼被元淇菡激动地从背后抱住，他连忙去看炉子，没有痕迹，光洁如初，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烫伤，他不在乎的。这点伤比起师父一直以来给的，微不足道。

“离真正的无形，还很远。”涂桑道。

何抒翼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他没想到，师父还会有下一句：

“但离无形又近了一步，保持住。”

何抒翼怔住，这好像是第一次，师父对他说出类似夸奖的话。

元淇菡就差抱着他一起跳了，“小师侄你别愣啊，今天师兄先夸了我，后夸了你，咱俩不得庆祝一下？”

师姑也说，师父是在夸他了。

何抒翼忽然感觉脸有点热，不自在地捂了一下。

元淇菡看小师侄脸红，本来想笑他，但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好像也差不多，甚至比他更害羞。

“年轻真好啊。”元淇菡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

虽然何抒翼看着比她大一些。但是，小师侄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岁，她呢，只是保持了十六岁的少女模样，而真实年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该有个几万年了吧。

老了吗？

或许吧。

元淇菡把莫名其妙的感伤抛开，看向依旧待在门口的涂桑，心里释然了。

师兄的样子，和她初见时看到的，一点都没变。

她和师兄的距离，也从来，一点都没变。

万年而已，算得了什么。

她和师兄一如往昔，就够了。

涂桑不知道元淇菡为什么突然这么看他。

元淇菡安静下来的时刻，屈指可数。眼前这就难得多了一个。

“师妹？”因为事出反常，涂桑主动唤了一声。

“嗯！”元淇菡应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朝阳。

一如往昔。

涂桑放心了。

元淇菡恢复了状态，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做。

她走到炉子前，喊着小师侄和师兄看她，然后蹲下，起身，伸手。

轻轻松松把炉子单手抬了起来。

师兄意料之中地没有反应，小师侄却盯着她抬炉子的手看，这让元淇菡受到鼓舞。

她决定向小师侄展示一下，以力证道的体修的气魄。

“小师侄，你看，我不仅抬得起来，我还能把它颠一颠呢。”

说着，元淇菡单手把炉子往空中一抛，却忘了这炉子的分量和她的力气。没等它落地，炉子砸开了屋顶，飞向天空。

元淇菡看着屋顶的大洞，尴尬地咳了两声，立刻跑出去追。

在炉子落地前，及时接住，人炉平安。

跟过来的何抒翼很给面子地鼓掌。

元淇菡一手抬着炉子，另一只手托了托，示意掌声更热烈些。

何抒翼不懂手势的含义，但看师姑很开心的样子，就更热烈地鼓掌。

元淇菡本来沉浸在掌声和小师侄的崇拜中，却忽然想起一件，比举炉子证明自己“合格”更重要的事：

小师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