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秋雨,青芷身上懒劲上来,决定在家歇息一日。
青芷坐在廊下,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狸花猫,朝她喵喵叫,云朵端着一小碟小鱼干出来,笑道:“前几日厨房烘焙小鱼干,胖婶特地给我们留了些,用油炸得酥脆,再放辣椒、白糖、芝麻这些拌匀,味道甜甜辣辣,我没吃两口,就把它招来了。我又去找胖婶要了烘焙小鱼干喂它,这精怪知道这里有吃的,就天天来。”
青芷接过碟子,捏了条小鱼干诱猫,狸花猫舔了一下嘴巴,用前爪轻轻抓住小鱼干,放到嘴里咀嚼。
云朵去屋里取针线筐,天气转凉,姑娘的旧冬衣残破不能再穿,需得做新的,她坐在青芷身旁一边做针线,一边说府里的动静:“听说太太领着三个姑娘去参加赏菊宴,五姑娘被一个临近五十的老男人看上,要纳五姑娘为妾。”
“可信?”青芷移目过来。
云朵摇摇头道:“这事是六姑娘嚷出来的,现今传得府里上下都知道了,也不见太太出面制止。有人说太太是在逼迫五姑娘就范,五姑娘受不了流言蜚语,自己提出嫁人,太太面子里子就都有了。”
这事青芷不打算插手,一来她也受顾家夫妻掌控,出面说情,保不定被纳的就变成了她;二来五姑娘没在四姑娘落难时出手相帮,没有情分要她来还。
少顷,碧玉面色苍白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大事不好了!”
云朵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道:“先喝口茶,把气捋顺了再说话。”
碧玉把茶喝完,喘了几口气,方道:“刚才店铺来了一伙人,说是他家女儿用了我们家胭脂,起了一脸疹子,他们嗓门粗大,云意姐姐怕坏了店里声誉,打算息事宁人,赔些银子了事,可他们不要银子,只说不准我们再卖害人的东西,把我们的店铺砸了。”
“又不是不赔银子,一来就砸店,分明是栽赃陷害。”云朵气鼓鼓道。
青芷瞥见刘嫂子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忍着怒气道:“先去胭脂铺看看情况再说。”
二人出了院门,刘嫂子躲闪不及,僵笑道:“四姑娘这是出什么大事了?若需要跑腿壮胆的,可以叫我家男人同去。”
青芷停下脚步,慢慢回头,眼神像刀子,语气冰冷:“杂耍班子有一种狗娃,模样似狗,但能说人话,翻牌识字、磕头作揖都不在话下。以后你的儿子要是丢了,不妨去杂耍班子找一找。”
刘嫂子面上血色尽失,上下牙止不住打架,狗娃是把孩子身上表皮除掉,再取鲜活狗皮,趁热套在孩子身上,狗皮与肉长在一起,就成了狗娃。
六姑娘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给丫鬟翠翠使个眼色,不一会,翠翠回来道:“四姑娘从西侧门出去了,同行的丫头我没见过,应该不是府里的人。刘嫂子魂不守舍,我问话,她也不搭理,暂时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
六姑娘眼里闪烁奇异的光,兴奋道:“你快跟上去,别跟丢了,打探清楚四丫头在外头的事,就立马回来告诉我。”
翠翠应声去了。
青芷叫辆租车送碧玉去五城兵马司报案,自己则另喊了辆车,去徐家医馆找徐正清,她见到人长话短说:“有人声称用了我家胭脂面上起疹子,想请你前去帮忙查验。”
徐正清没多问,与坐堂大夫打个招呼,拎起药箱便上了马车。
青芷到时,胭脂铺已被砸个稀烂,牌匾被劈成两半,铺门倒在地上,墙上坑坑洼洼,胭脂水粉滚一地。
青芷攥紧拳头,连眨几下眼睛,把眼里热意逼回去,走到面上起大片红疹子的女子面前道:“我请了大夫过来,你脸上的疹子是不是因我家胭脂而起,一查便知。为避免我与这位大夫合伙扯谎污你清白,你可以请个你们认为靠得住的大夫过来一同辨识,若还是不行,我们上公堂对证。”
女子瞬间慌乱起来,低下头不敢看青芷眼睛。
她身旁大汉道:“验什么验,我告诉你,你别狗眼看人低,以为我们是来讹钱的,我家虽贫,但不为半斗米折腰!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黑心店家,东西卖天价,品质却是最次的,全然不把老百姓的钱当钱,只管自己捞银子,你们这样的黑店,我见一个砸一个!”
“好!砸得好!”周围看热闹的人起哄。
“姑娘家不好好在家学规矩,偏要出来抛头露面,简直不知廉耻!”
青芷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个局面不能被牵着走,要化被动为主动,她对大汉道:“你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光明磊落,为何不敢让大夫查验?我把话放这里,如果大夫验明真是我家胭脂的问题,我赔你一千两银子,不追究你砸毁我店铺的责任。”
大汉道:“说了我不为银子而来……”
青芷截断他的话:“请在场诸位为我做个见证,查明是我家胭脂的问题,我遵从这位壮士的想法,关掉这家胭脂铺,往后再不入行,该赔偿他的一千两银子,他若不要,我就均分给诸位。”
此话一出,舆论风向立马倒戈。
“杀人犯上了公堂还有申冤的时候,你家闺女面上起疹子,查都不查就把人家的店铺砸毁,太像做贼心虚。你要是心里没鬼,就让大夫查证你家闺女面上疹子因何而起。”
“这家胭脂铺开业不到一个月,生意却十分红火,卖出的胭脂至少有上百盒,怎的别人都没有问题,就他家女儿有问题?”
隔壁皮货店掌柜摸着胡须道:“你们不做生意不懂,生意场上同行相害比比皆是,有些人为了侵吞对手的产业,什么歹毒手段都使得出来。”
“难怪他说他不为银子而来,原来早就有人给了他银子。”
大汉干脆不装了,耸起眉毛,瞪大眼睛,凶神恶煞道:“不用你们多管闲事,都给我滚!”
言毕,大汉的同伙起身驱赶围观百姓。
大汉朝青芷冷笑,语带威胁道:“小姑娘是有几分机灵,善诡辩,但蚂蚁撼不动大树,识相的,赶紧关门闭店,不然我们天天堵在门口,看你能耗到几时。”说完一挥手,领着一群人走了。
徐正清把药箱放在地上,扶起倒下的门板,沉声道:“白来一趟,没帮上你的忙。”
青芷道:“你站在这里,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怎么能说没帮上忙。”
徐正清偷偷看青芷一眼,怕她一蹶不振,道:“我家几代行医,也算认得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我找他们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打探出这伙人的来历。”说完不给青芷拒绝的机会,拿起药箱就走了。
青芷心中一暖,正要转头与云意说话,铺主走了进来,拉长脸道:“这个铺面租给你不到一个月,就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再给你租下去,恐怕连屋顶的瓦片都保不住。你这尊大佛我这里供不起,给你三日时间赶紧搬走。”
“搬走可以,剩余的租金你得一文不少退还给我。”
铺主嘴里发出“嘶”的声音,他遇到这种事,估计都会被吓得六神无主,面前这位双目无泪,头脑清晰,十分不好对付。
“租金可以退,但墙上砸出这么多坑坑洼洼,门板也坏了,得扣除这部分损失。”
“按照协议,你毁租,我可以向你索要赔偿。”
铺主被气走了。
云意和碧烟在地上翻了翻,地上的胭脂水粉全都碎了,云意长叹一口气,有些庆幸道:“好在我们这十来天制作的胭脂水粉全都放在后院,柜台上摆的不多,不至于血本无归。”
碧胭跟着安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东家制的胭脂水粉,用过的无一不称赞,去别处开店不愁没人买,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青芷心里苦笑,这伙人说出“见一个砸一个”,就是在警告她,不许再开胭脂铺。
这些话说给她们听,不过是徒增烦劳,她只说:“这两日你们去租个房子安顿下来,胭脂水粉接着做,其余的事情我来办。”
这时碧玉回来了,脸上挂着泪,委屈巴巴说:“我去了五城兵马司报案,可他们一听是挽香街,就互相推诿,都说这里不归他们管。”
五城兵马司都被买通,她除了去找温融,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