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没想到你那么会忽悠人。”
将陈小姐送入贵宾隔间后,一个冷冽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传入李霞霞的耳中。
呵,是那该死的苏陌烟。
他端正的坐在圈椅上,温雅的样貌与李霞霞店里这浮夸粉嫩的色调极为不搭。
她才想到,这是苏陌烟第一次来她的店。
“你怎的来了?”
他却回答的漫不经心:“路过,看看。”
“既看过了就请回吧,别耽搁了我做生意。”
他静静地看了看李霞霞,说:“今日下雨,早些回家吧。”
妆娘们在一旁发出“啧啧”的哄笑,李霞霞登时面子有些挂不住。
真是的,明明对她冷淡如霜,又何必在外人面前表演这副夫妻情深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出门时老太太说今天冷,晚上吃锅子。”
即使讨厌苏陌烟,然而他说的可是晚上吃锅子啊!
美食诱惑是最没有理由拒绝的。
李霞霞耳尖红红地说:“那你等我一下。”
当李霞霞正要走的时候,唐唐拉住她问道:“老板,你说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这句话是真的吗?”
李霞霞不明所以,但是想想定是这小姑娘遇到了情感问题,于是伸长手臂够到她肩膀拍了拍。
天杀的,她怎么那么高。
“唐唐,无论是谁,都有这个权利的。爱不分男女老少,不看出身地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唐唐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有些湿漉漉的。
“好了没有?”
耳边又传来苏陌烟那让人讨厌的不耐烦声音。
“好了好了!”
李霞霞小跑两步到他身侧,快速挎上他的胳膊,还有些恬不知耻地将脸贴上他肩膀蹭了蹭。
嘿嘿,今天他居然没有嫌弃地推开自己。
可能是周围的人太多了吧。
李霞霞低下头,突然看到他腰间柳元儿送他的那枚玉佩不见了。
就在他们离开之时,苏陌烟转头看了一眼唐唐,眼神意味不明。
不会吧,难道真的想收她做二房?
与此同时苏陌烟的清冷声音徐徐传入李霞霞耳中:“我若果真长得像西去取经的猪头,你可还会嫁我?”
李霞霞这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撅过去。
*
除了锅子,每个桌子上还都有个小炭炉,上面架着各种蔬菜穿成的串,茅小宝站在老太太身边,手上不停,上下翻动着那些串,并不时地撒上调料。
李霞霞吃了一惊,忙叫她:“小宝?你怎做起了饭?快回来,别添乱。”
“弟妹休要埋怨她,是你这小丫鬟在和厨娘们聊天,说当初在客栈跑堂时路过几个西去取经的和尚,这吃食便是他们从东土传来。祖母听着有趣,便差她来试一试。”
苏陌烟的大嫂柯妤龄解释着。
茅小宝朝李霞霞眨了眨眼,以示她放心,心中却道,幸而之前和银伯学了两手,且银伯说过,任何攻击都比不得美食攻击。李霞霞,苏陌烟,你们就等着大快朵颐之后互诉衷肠吧!
茅小宝对众人道:“这道吃食讲究的是自己烤来自己吃,最大的乐趣在于烤,而非吃。便是如这般烤得稍见焦黄,刷上酱料即可。老爷,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两位夫人,你们可以自己动手试试。”
这些官宦人家,何时自己动过手,听茅小宝描述的一时来了兴致,皆自己烤了起来。
这时,苏陌烟拿过一张薄饼将自己刚烤得刷好酱料的肉串青椒蟹柳都卷入其中,递给了李霞霞。
“尝尝。”
那小饼喧喧腾腾冒着热气,满是汁水的烤串夹入其中更增添了几分香气,李霞霞咽着口水接过,看了苏陌烟一眼,这几日他怎么转性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像薄云掩映的月,清冷柔和。
苏陌烟侧目看着李霞霞三两口把饼吃光又趁人不备舔了舔手指时无奈地摇摇头,又取过一张饼,夹好递她。
“这……是否不太好?大家才刚刚咬了两口,我都开始吃第二张了。”李霞霞环视一圈,战战兢兢问道,手上却不停,很自然地接过了那张小饼。
“那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李霞霞暗自运气,好你个苏陌烟,总是喜欢对我发出这样的灵魂拷问,看着我难以抉择的样子你很快乐是吧?
嗯是的,李霞霞看到了他扬着嘴角在笑。
白了他一眼后,李霞霞大口咬下手中的小饼,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和美食过不去么不是。
不过苏陌烟笑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她就这样看着苏陌烟,一口口吃光他不断递过来夹着烤串的饼,直到撑的打起了饱嗝。
见此情景,茅小宝忍不住便笑弯了唇。
扶祗,这修行任务我马上便要达成了。
*
“谁让你吃那么多,吃积食了又来怪谁?”
“你可别……嗝……说话了,再大……嗝……点声整个侯府的人都听到了,还……嗝……嫌不够丢人吗?”
李霞霞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打着嗝呵斥着跟在她身后陪她遛弯消食的苏陌烟。
不对,我是为了消食才在花园闲逛的,他却一直跟着我做甚?
“苏陌烟,你不回去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他一挑眉:“这园子是我自己家的,我在这里散步与你何干?”
不对,这绝对不对劲。
“苏陌烟,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李霞霞暗自得意,面对如此聪明伶俐的自己,苏陌烟任何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只见他慌乱地眨了眨眼睛,似是下定决心般地吐出一个字:“我……”
“哎哎哎,你别说你别说!”
李霞霞连忙又阻止了他。
万一他要现在与自己和离,该怎么办?
毕竟她那玲珑阁还处在起步阶段呢。
苏陌烟蹙了蹙眉,目光落到她的袖口,上面有好大一块油渍,是刚刚吃烤串时滴在上面的油脂。
苏陌烟是个很奇特的人,怎么奇特呢,他母亲是生他时去世的,父亲兄长又常年在外征战,他便同祖母大姐一起生活,因此某些程度上,他有些闺阁小姐的作派,甚至比寻常小姐作派更甚。
他爱干净,甚至有着洁癖。这种洁癖在某种程度上又被他“发扬光大”为强迫症。
他房间里一尘不染,书籍文玩字画甚至床单枕头都整整齐齐地摆放,颜色对应,统一和谐。
李霞霞曾听他祖母说起,他大姐练习女红之时为他绣过一条帕子,上面绣着兰花,那兰花的叶子有些歪斜,他便跑去找他大姐要求重新绣,大姐不应,谁料他自己练习几天竟生生将那叶子绣正了。
这段往事听得她前仰后合,这苏陌烟属实强迫症的有些可爱了。
现下他看着自己那带有污渍的袖口,李霞霞便知,他又要犯病。
于是她连忙岔开话题:“那个什么,你今天来我店里,可瞧见了唐唐?”
“瞧见了怎样?”
“你若喜欢她,我去帮你说和说和,不过你要娶她得在咱俩和离之后,可不许让人这好姑娘给你做妾。”
立时,她便收获了苏陌烟的一张黑脸。
茅小宝趴在屋顶,仰天嗟叹,扶祗,你同我换个任务吧,这李霞霞实在是带不动啊!
*
唐唐今天状态不太对。
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还时不时地发出诡异的微笑,连脸都红润不少。
“您好,我们这里不接待男宾。”
李霞霞顺着迎客妆娘的声音看去,门口立着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笑了笑:“我是来找唐唐的。”
唐唐一脸羞涩地走过来朝她请着假,李霞霞只“嗯嗯”支应几声,因为她的目光一直锁在说话男子旁边的那人身上。
万俟鸿,是他。
他正在向里张望,在看到李霞霞之时,眸子明显亮了亮。
“霞娘!我找你……”
“出去说。”
李霞霞遏制住他想要说话的兴奋劲头,不管他要说什么,总不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么不是。
万一被苏陌烟知道,收回自己这店铺的经营权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里是他出资,他才是真正的老板。
他们去了街对面的王婆茶楼,在二楼雅间里万俟鸿一把抓住了李霞霞的手:“霞娘!我回来便去了你家找你,你家老爷说你病死了……”
李霞霞甩开他的手,脸别向一边:“万俟公子请自重,我现在是昌德侯府二公子的夫人。”
她想过无数次与万俟鸿再度相遇时的画面,却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冷静。
余光扫到万俟鸿,他身体明显一僵,继而又上前一步箍住李霞霞的肩膀,红着眼,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不过一年时间,你就嫁人了么?”
她挣脱不开,虽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是恶狠狠地紧盯着他说:“不然呢?你那日对我说,我不过是你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你不喜欢我,往后也不必等你。既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嫁人?何况以我一个丫鬟身份,嫁入侯府本就是高攀。”
“我万俟家是抚北侯,难道比他昌德侯家差了?”
李霞霞冷笑一声:“你万俟家就算是王府,也比不了救我于危难的苏家。”
万俟鸿似是听不到她说的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是与他开朗如同小太阳般气质完全相反的暗哑。
“霞娘,那些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你那么聪明怎会听不出来?我出征在即,此去凶险,我怕回不来,所以……”
李霞霞闭了眼:“所以怎样?所以你就不顾当初的盟誓,就这样将我抛下了?”
“万俟鸿,你的志向便是成为威震一方的将军,怎的如今反而贪生怕死了?”
万俟鸿的手臂又用力紧了紧,勒得李霞霞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遇到你之后我变了,我开始瞻前顾后欣生恶死,什么家族荣光,什么精忠报国,这些都与我没关系了,我只想和我的霞娘在一起过日子。”
“可是父亲上一次征战受了伤,全军几万将士的命都悬在我这少将军身上,我不得不去。所以我只能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我只想速战速决,想着回来后你怎样打我骂我罚我都没关系,我会赖着脸皮将你哄好,风风光光娶进家门,谋上一份闲职,靠着祖上蒙荫关上门和你过着我们自己的日子。”
“谁成想不过一年,变了,全变了。我去何府,邻居说何家举家搬至乐安城,我又寻到乐安城,好容易找到你家老爷,他却说你病逝。我自是不信,将他打将一顿后他才说你替他的女儿嫁给了苏家老二。”
“我不敢贸然去苏家找你,多方打听才得知你在这里开了妆楼,因此才来寻你。”
“霞娘,你看看我,我是你的‘莫气’哥哥呀,你也莫要生气了,我会想办法让苏陌烟与你和离,哪怕休妻也好,我会娶你。”
万俟鸿,你不觉得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李霞霞紧闭双目,用力挣扎,想要逃离这个她从前无比痴迷的怀抱。
“砰!”
门被人一脚踢开,映入眼帘的是苏陌烟那阴沉扭曲的脸。
还有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
烟烟,你知道的,我出生就没了爹满月就没了娘……
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