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过去,沧海桑田,当年的北梁与西夏早已亡了,子虚靠着了尘的旧物寻到了当年的战场,如今已是繁华都城。
子虚轻轻抬手,虚空中再现当年的情境。残阳如血,尸骨如山,了尘一身血衣立在战场中间,周身插满利刃。唇角挂着凄然笑意:“师父,你说的对,弟子连自己都渡不了,何谈渡人?不,不是我佛无能,而是这世间的恶本就渡化不得,既如此,那我便替我佛将这些恶抹除。”
一声之后了尘双目血红,一瞬入魔,大开杀戒,一人之力,杀尽所有人。后手持屠刀行向城内。
无论是身披铠甲的将士还是无辜百姓,全部杀尽,直至一声婴儿啼哭才唤醒了一丝清明,然手上的刀已经落下,彻底失了神智,直到满城被屠尽,倒身而下。
“了尘了尘,为师给你起了这个法号,依旧没办法改变你的结局,自第一次见你,为师便知你不适合修佛。你是非功利之心太重,一分付出便想十分回报,哪有这么容易。你只道我佛慈悲,当渡苦难,却不知众生皆苦,佛渡有缘。”后轻叹一声,将人背起离开了。
……
子虚重新回了大觉寺。
“施主要寻的祖师早已坐化飞升,至于所说的了尘,我等更是不知,施主还是回去吧。”
“那小师父,这寺中可有关押他人的禁地?”
“佛门圣地怎么关押他人,施主莫要说笑,这里没有施主要找的人,施主请回。”
子虚转身离去,到了夜间,施了一道阵法寻到了禁地,刚要入内,就听见一声叹息。
“师父他果然料事如神,这桩因由总要了结。不过我只能带着道长过去瞧瞧,能不能带走了尘师伯,便要看机缘了。”
子虚随僧人入了禁地深处。
原以为是寺中僧人将了尘锁了起来,却不想,情况截然不同,了尘早已褪去了魔气,手持佛珠,专心礼佛。
僧人解释:“自褪去魔气后,了尘师伯便画地为牢,再不愿出。”
“了尘。”
了尘抬眸:“子虚。”
子虚:“可愿随我一同游历?”
了尘失笑:“了尘了尘,已了尘缘。”
“当年那场战役我去看了,你这般对自己当真是如你所说的放下了么?还是只是对自己的另外一种惩罚,亦或逃避?”
了尘垂眸不语。
“心有执着如何修佛?若我是你,既然真的想要了尘,那便了却心中愧疚,当年殃及多少无辜,那便去救多少人,亦或更多的人就是。”
了尘沉默。
“把自己关在这里除了虚度光阴,什么用也没有,纵然你一天念万遍经文,日日忏悔,那些人也活不过来,也听不见。也就能够感动感动你自己,让你自己有个安慰。”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整天窝在这做什么?莫不是怕了?”
了尘失笑:“事到如今,我还能怕什么?”
“你怕再次失了心智,入魔。”
了尘攥拳,想要反驳,然终是苦笑了下。
“生于尘世,如何了尘?人活一世总要活得明白些。我答应你,若你再入魔,我必杀之。”
当日,了尘、子虚一同离开,济世救人。直到,他们在一富商家投宿,刚好遇到一伙强盗打劫这家富商,两人在强盗苦苦哀求声中将人放了。
可没想到,两人离开的第二天,强盗复返,两人赶回时,富商一家一百多人全部遭劫,只有一个不过七岁的少年侥幸逃了。
他看着了尘声声质问:“你明知他们是坏人,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时就把他们杀了。”
……
二十年后,了尘与少年再见,少年已是手握重权的阉党之首,残害忠良、作恶多端。他们相遇时,少年正拿袖子擦拭冷刃上的血迹,而那冷刃刚刚杀了一个对着他笑的婴孩。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尘不敢相信。
少年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向了尘:“高僧,又见面了。高僧一向自负神明再世,自认为是人间正道,救苦救难,你认为慈悲为怀,人性本善,谁都有悔过的机会。可你不知这世间最恶的便是人性,所以才要除恶务尽,而今日的我全是高僧所造就,而死在我手中的人也全是因为高僧当年的慈悲为怀。”
了尘攥拳,少年冷笑:“怎么,想杀了我?那你杀呀!你若不杀,那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的手上。从前那些无辜之人你还可用不知蒙混过去,那今日之后的所有人皆是你的血债。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全家因你而亡,如今你再杀了我,那可就是屠了我满门了,高僧,你要如何选择呢?”
子虚执剑上前,了尘拦下了他,凄然一笑:“我终归不是修佛的料。”
说完,一掌袭向少年,少年失去了声息,倒身一刻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
随着少年倒身,了尘自绝而亡。
幻境到此结束。
那声音问道:“以杀止杀与慈悲救世为什么到头来都是错的?”
楚煜笑了下:“前辈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以杀止杀没错,慈悲救世亦没错,错的是了尘自己?到死都没明白他师尊的话。众生皆苦。佛渡有缘。”
“哦?”
“想要渡人,首先是此人需要渡化,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为了保卫自己的疆土,为了护卫身后的黎民百姓,他们愿意浴血沙场,他们何须渡化,况且两国交战从来不是阻止一场战役能够解决。强盗一生靠□□杀活着,纵然他没有回去富商那里,他也会去抢杀其他人,因为他们要活着。慈悲为怀可不是这么个慈悲法,渡化也不是这么个渡化。了尘最大的错误便是以己度人,将自己对渡人的理解强加到别人身上。”
“说起来容易,若你是了尘会如何做?”
“佛渡有缘,而这所有的事件中只有一人是所谓的有缘人,最后却死在了了尘的手上。若我是了尘,真想阻止两国的战争,便该查出原由,从根源入手,尽力促成两国和谈,实在促不成,那就离开,毕竟我佛虽慈悲却非万能。至于后面的事就更简单了,既然慈悲为怀,想给强盗一个机会,那所幸就跟着强盗,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改了,不改就以杀止杀。强盗将少年一家灭门后,若是我便将那少年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不过,了尘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一句话他说的不错。他的确不适合修佛。他事太多。六根不净,功利心重,而且暴戾,若是去参军肯定是个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个落满尘埃、悲天悯人之人如何修佛。前辈觉得晚辈的答案可还满意?”
沉默良久,随着一声叹息,一身着灰袍的道长款款行来:“你不错。”
楚煜笑了下,要是这位知道他方才说的都是信口胡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晚辈不敢当。”
道长又道:“我知道方才你不过是随口而言,但却也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你们来此应该也是为了传承,我这有一套还能拿得出手的功法……”
楚煜拱手打断:“晚辈有一事相求。”
道长看向楚煜。
楚煜:“晚辈想请前辈一路护佑,直至我们安全离开秘境。”
道长沉默片刻:“罢了,便如此吧,我名子虚。”
楚煜笑笑:“如此,多谢子虚前辈了。”
子虚抬步行至清水仙师与听风身前,眸色微沉:“你们怎么会被人种下轮回禁术。一种靠不断加强咒术而抹杀强大灵识的邪恶术法,那个族群传闻在创世之初便被创世之主月霆所灭。”
“创世之主月霆?”楚煜疑惑道。
子虚轻轻颔首,而后抬手停在两人眉心,两道灵力入内,禁术瞬间被解,眸中划过惊诧:“轮回数万甚至更久还能如此强大,想不到后世之人修为竟都如此了得。”
禁术解开一刻,两人顿感厚修为恢复三成不止,拱手:“多谢前辈。”
夏无尘看向子虚:“前辈方才说的族群是?”
子虚解释:“相传创世主月霆大人与魔煞冥灵同存,魔煞冥灵创出的氏族血夜一族,世间黑暗的化身,掠夺、嗜血,所创邪术更是狠毒,为还世间清正,月霆大人废了一番手脚才将其抹杀,后世才得安宁。不过后来月霆大人为除去世间浊气坐化而去。”
夏无尘:“前辈可听说过罗刹?”
子虚摇头。
楚煜笑笑:“那前辈还真是耐得住寂寞,若是这么久我可忍不住不出去。”
“画地为牢罢了。”
夏无尘眸色微沉:“湛离他们那边有危险。”
语落五人顺着符咒寻到了两人,两人满身血污勉力撑着。
“桀桀,这次送来的补品不错。灵力当真淳厚。我已经等不急了,别再挣扎了,我的补品。”说着抬步行向两人。
阮玉勉力上前一步将湛离护在身后,紧紧攥拳,怎么还不到,难不成真要折在这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