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霞跟徐平暗示要提前给孙雪儿送生日礼物,因为到时候孙雪儿要和她男朋友出去玩。徐平让徐佳语买了一盒巧克力带过去。
徐佳语走到楼梯的时候刚巧孙雪儿的男朋友从楼上下来,对上徐佳语的视线后他不知怎么停住不动了,看上去颇为手足无措。
徐佳语跑去厨房找李昕告状:“他进雪儿姐房间!”
李昕也惊道:“他是雪儿男朋友!”
徐佳语拉远身子:“啊?”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李昕开始笑:“你看不出来吗?”
“我应该看出来吗?”
“吃饭那天你都没发现吗?他就坐雪儿旁边。”
“我也在雪儿姐旁边啊。小孩儿间认识那坐一起也正常啊。”
孙霞进来,李昕跟她说:“佳语不知道那是雪儿男朋友。”
“不能这么没眼力见哦!”
“我见不认识就没管他。我都没看他几次,以为是孙姨家小辈来着。今天能认出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孙雪儿和她男朋友还没吃午饭。两人下来后李昕和孙霞带着婷婷出门了。孙雪儿接过巧克力跟她男朋友介绍道:“这是我妹,在宁城上学,是我小粉丝呢。”
“我姐粉丝可多了,”徐佳语笑着坐一旁,“大明星快去吃饭。”
孙雪儿吃饭的时候在跟她男朋友聊天的间隙问徐佳语室友有没有谈恋爱的。
“没,不过我们班班长谈了。”徐佳语皱眉,“他拉着他女朋友非要在我们围合门口亲够两分钟,还有人起哄掐表的……”
徐佳语还要继续说这人神经病,被孙雪儿男朋友打了岔。
“两分钟?”他看向孙雪儿,“我们能亲十分钟。”
孙雪儿嗔怪一眼。
“……我听级长说这人一学期换四五个对象了。”
孙雪儿男朋友低头偷笑:“那是他亲得太短了。”
徐佳语看了眼孙雪儿,把那句“所以你一学期换一次是吧”咽了下去。
饭后三个人在孙雪儿房间玩游戏,每人头上贴个便利贴任务是不能说出自己头上便利贴的词。孙雪儿的计划是先把徐佳语淘汰,然后就是她和男朋友玩。孙雪儿男朋友的计划是先把孙雪儿淘汰,以示自己聪明尤甚。徐佳语则每轮集中火力先把孙雪儿男朋友打出局,剩下的等人出局了再说。由于徐佳语淘汰她男朋友的心太过坚定孙雪儿没找到机会给徐佳语下套,而她男朋友又总是在徐佳语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淘汰出去的时候先把她自己淘汰掉,所以孙雪儿游戏体验感极差。在新一局时轮到徐佳语给孙雪儿男朋友写词,徐佳语在便利贴上写下“老子”。孙雪儿说:“他不说这词。”
徐佳语没细想:“这样赢着才有意思嘛,玩游戏太简单了又有什么好玩的。”
徐佳语俨然是把淘汰孙雪儿男朋友当作了自己的游戏任务。
不过这个任务还是没难度,开局不到三分钟徐佳语就完成了。她先一改之前的战术只和孙雪儿聊天把孙雪儿男朋友晾在那,然后把话题引导到《庄子》上。徐佳语把节奏推得很快没给孙雪儿反应时间,语速也很快,就像是她的思路突然被卡住一样:“《道德经》也是庄子写的……诶不对,是……”
徐佳语刚抬头作回忆状孙雪儿的男朋友就抓紧机会开口:“是老子写的。”
“你输了!”徐佳语很得意。她还没来及感慨自己赢得太轻松这游戏没一点挑战性自己都没有输的机会,孙雪儿就说:“他平时不说这种词。”
“嗯?”
撕下便利贴的孙雪儿男朋友也接上:“我不说这种话。”
徐佳语真心疑惑,她站起来俯视孙雪儿男朋友:“我赢得名正言顺,输不起就不要玩游戏。小家子气。”徐佳语抬头离开,“我下楼喝水。”
楼下李昕和孙霞刚刚回来。孙霞见孙雪儿和那个男生远远地跟在徐佳语后面,说:“小粉丝现在长那么高唻,看着你才是姐,可得多照顾雪儿。”
“是哩。”孙雪儿也笑。
李昕拿出两支棒棒糖:“刚刚在车里发现昨天两个没拿下来的糖,你俩分了。”
孙雪儿要去拿,孙霞又说:“雪儿你不让让自己小粉丝吗?”
“好吧。”孙雪儿不太情愿地把糖放回去,“我喜欢吃焦糖味的,草莓味的我个人没有那么喜欢。佳语是不是爱吃草莓的?”孙雪儿亮着眼睛看徐佳语。
原本哪个都不打算要的徐佳语笑着把焦糖的拿走了。
“嗯……草莓的也不错,偶尔换换口味也好。”孙雪儿尴尬地笑笑,把草莓棒棒糖拆开包装放嘴里。
徐佳语回头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孙雪儿男朋友,她挑眉绕开了。
再上楼也没人说要玩游戏了,孙雪儿找了部校园电影看。过程中孙雪儿跟她男朋友聊起中学时代,半路捎上了徐佳语:“我还记得你初中有个男同桌叫何泽。”
“啊?是初中吗?”徐佳语从电脑屏幕前转头看去,一派疑惑:“我都忘了,你记性好好。我班里那时候人太多了我初中毕业都没认全。”
说完徐佳语听到动静开窗户跟来接她的徐平招手,又跑下去迎接徐平。孙雪儿和她男朋友也下楼了。孙雪儿男朋友对徐平说:“不知道佳语喜不喜欢吃稻香村,我正要拿上去。”
他说要拿上去的点心盒子就放在楼梯左手边的开放餐厅。
徐平刚要笑着应下,徐佳语说:“不用啦,我不吃甜的。”
李昕和孙霞也都看过来了。
“山楂锅盔不甜。”孙雪儿男朋友说。
“不了。我多吃一个我姐就少吃一个嘛。”
孙霞又急了:“不吃甜哩你还吃糖。”
“不一样啊,点心本来就不是给我的。但糖确实有我一个嘛。我现在要是把糖拿出来不要了孙姨你又要不好意思,那我就当仁不让、义不容辞地收下了。”
路上徐佳语找个垃圾桶把糖扔了。
回家后徐平说孙霞和李欣觉得成不了:“那个男孩以后要去美国。”
“成”就是能结婚的意思。
最后果真没成,两人第二年就分手了。
徐佳语不关心这个,只说这个男生小家子气,徐平惊讶:“你孙姨说他过年给雪儿买了个金吊坠。”
“……他玩游戏输不起,雪儿姐还给他帮腔。”徐佳语换上在家里穿的棉鞋。
“他来陪过年雪儿过年还挺好的。”徐平开始讲述自己的爱情理论:“如果女生有本事的话,恋爱期间男生也会跟过来过年。”
徐佳语看到双和自己脚上的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鞋子,于是问:“这双……也是我的吗?”
“是啊,咱家你啥东西不是成双成对。”
“我要两个干嘛?”徐佳语皱眉,“咱俩鞋码还不一样,浪费。”
“你现在一个不能以后还是一个哦!我等着你给我领来第二个,再生第三个第四个!那新房子不也是为了你以后领朋友来买的吗!”
徐佳语笑道:“我陪着你不好吗?”
“不好,我就想要那半个儿,你得给我那半个儿领回来。”
过年的时候徐佳语跟着徐平去给新房贴门对子,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要搬家了。子虚高中外的房子只有她和徐平,但那只是因为她上高中。现在她毕业了,这个家就不是她和徐平两个人的了,别的人又可以来耀武扬威、嚣张跋扈、作威作福。
好像买的时候,就没打算是两个人的家。
徐佳语寒假里去孟清扬家,第一次见到了孟清扬的小弟。这个男孩儿给她的感觉不好,她说不清,不过是随口跟孟清扬玩笑说别被他奶奶惯坏了。两人吃完出门散步,徐佳语跟孟清扬说她现在都不敢出来走。
“我刚毕业那个暑假换手机号你知道为什么吗?番守德那边一直在给我打电话,他让他的那些亲戚轮流给我打电话,不停地打,说要把我认回去……”徐佳语都气笑了。
“啊?恁恶心啊!不能报警吗!”
“他自己就是公安局的报警有什么用。报警有用他还能赖掉抚养费吗?他要是背什么拘留处罚我妈为了我的档案肯定会想办法捞他,当初抚养费我妈不起诉就是因为这个。真是,凭什么这种人还要在我档案里,档案上就非得有个父亲吗?这种人居然还会影响到我档案,还是个潜在的极度危险因素,他给我家带来的只有伤害诶。这就像泰国要因为索罗斯违法而被开除联合国开除亚太经合一样。他闝倡什么的违法乱纪还少吗?贪污腐败也不少。你记得王明庆高二去考少年班吧,不就是去公安局改的年龄。程老师上牌照那事不也归公安局管。那个送巧克力的阿姨,不也是听我妈劝把她前夫保出来的吗。”徐佳语转回来,“我□□号也不知道怎么被知道的,总有人来加。”
徐佳语第一次接到陌生好友通知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申请,那边直接发“我三伯是你爸,你是我堂妹,见一面……”,后来他们开始伪装,装作同学之类的。
“他自己又没干,都是找别人。他还在外面说是我妈不让他见我,说我妈坏话。”徐佳语皱眉,“他算什么东西啊,他怎么不去死呢?我很善良了我只是希望他死,都没有说让他受折磨,我都没诅咒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当个有意识的植物人在路边等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好事就是痛痛快快地去死。他要是突然冲出来拽我我还不能打他。”
孟清扬也义愤填膺。
“这群人真上不了台面,组团去跳河吧!”徐佳语很生气。
沈大伟的母亲在外面有骂过番守德:“不就是见咱们小孩儿优秀他有利可图唻!这么多年抚养费都没给过,想给小孩儿钱直接给不就好唻嚷嚷半天一个子都没看到!他要是真想见小孩儿人家徐平可得拦着他呢!他可是真想见小孩儿呢!”
徐佳语知道她对徐平钦佩有之,但事到如今,她不觉得这人是纯粹的好心。沈大伟的母亲在录取通知下来后曾不请自来非要到徐平家里坐坐,还各种在徐平面前说沈大伟如何如何懂事,说沈大伟如何如何夸徐佳语。徐佳语不清楚沈大伟的母亲怎么和徐平熟悉了——当然这是单方面熟悉——八成和沈大伟差不多罢。徐佳语疲于在他们身上费心思,都是一眼能看到地的事。
沈大伟母亲走后徐平突然跟徐佳语说:“你现在长大啦!你要是想见你爹也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得拦着!”
“……妈,”徐佳语笑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说啥唻!我可没拦着你见你爹!”徐平明显是在气头上,“要是有人说他要给你钱,你就说让他先把抚养费给清!还我拦着,等你十八岁后你去找你爹我都不得管!”
“我不会去的。”徐佳语笑着回答,手底下漫无目的地整理书本。
“跟我有啥关系呢!你也不用表忠心!没你我也能过哩好好哩!”
没关系,徐佳语想。徐平只是太生气了,她的性格有历史因素,她不会不要自己,她还是爱自己的,自己要多体谅她,她一辈子太不容易了。
徐佳语都明白,也都知道。
晚上吃饭徐平问徐佳语怎么兴致不高。
吃饭能要多高的兴致呢?只是徐佳语不像之前,不像平常那样而已,谁又能说她之前和平常的兴致都是真的呢?
“没怎么啊,不就是吃饭吗?”
“你咋不说说学校里发生的啥事,自己学哩啥东西?家里就咱俩不说话可得憋死!”
“学校里没发生什么事啊。”
徐平不说话了,也不吃饭。手上用力攥住筷子,两根筷子在她手里像铡刀一样。徐平狠叹一口气:“俺没上过大学,俺不知道学校里是啥样哩。不能就上了大学就没话跟妈讲了哦,可是觉得我不配听唻?”
“没有啊,我在学校里确实没遇见什么有趣的事。”徐佳语的语气还是平静。
“那就说说别哩,不能没话跟妈讲啊?”徐平黑脸,“你可是刚才被吓到唻?咋就恁容易被吓到呢?不就是个玩笑吗!”
“这个不好笑。”徐佳语声音弱下去。
“那咋唻呢,我确实不得管!”
徐平再次强调。
再说下去就没个头了,但有些事情像故事背景一样,故事开始之前它就在那,故事结束了它也没有消散,像个笼子一样。
大二的寒假,孟清扬给徐佳语发微信:“盛润问我你的联系方式,给不给啊?”
徐佳语感到奇怪:“他有我□□。”
“那他问我干什么,说是电话、微信都行。”孟清扬把盛润跟她的聊天记录截屏发给了徐佳语。
“可能跟许长旗一样都有病吧。”
徐佳语在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收到许长旗发来的□□消息,问她记不记得文科名次段对应的学校。
“你没买指导书吗?”徐佳语问。
许长旗答非所问:“你考得那么好肯定不担心这个,也没看后面名次的吧。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不好意思给你发消息。”
徐佳语在食堂里吃饭,四周都是排队打饭的人,她只想好好吃一顿饭。
“发都发了,你还装什么?等着我安慰你?恶不恶心。买个指导书比问谁都管用。”
许长旗又要问徐佳语的微信。
“没有微信。”
“怎么会没有呢?没有我教你申请一个,我当你第一个微信好友。”
徐佳语把他删了列表。
“你把我□□给他,剩下的别跟他牵扯太多。他家要把季星家的钱赖掉,你别夹里面。”
“本来也跟他没什么联系。那我就给个□□,其它我都说不知道。”
徐佳语放下手机出房间问徐平:“妈,你今天碰到黄日凤了?”
“你咋知道哩?”徐平从厨房探头出来。
“盛润问孟清扬要我联系方式。”
“我上午买菜在菜市场碰到的。她拉着我说自己多可怜,说你鲁小姨老催她。”
“一百多万当然要催,季星在香港上学开销又大。”
“她现在是债多不愁还,你鲁小姨那她借一百多,别人那又借几十,里外里有两百万。”
这个徐佳语倒是第一次知道:“不能她家一分没出啊?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又不是技术公司。”
“盛润他爸现在在外面躲着不敢回来。”徐平开火打算做饭,“黄日凤开个早餐店,租的店面位置也不好,一个月还一千,你小姨也拿不了她啥样。她就老让我带你去吃。”
“不去。”
“可得去呢。现在季星没看上盛润,她不就没辙了,只能还钱,还又没钱。她在菜市场看到我上来就挽我胳膊,说她可怜,过不下去了,要找我借钱……”抽油烟机的工作声盖过了徐平的声音。
徐佳语刚才靠在墙上,现下起身冷漠道:“不借。”
她猜到盛润要联系她是个什么情况了,拉黑也得先登□□。徐佳语打开手机发现盛润已经给她发了一串消息:
“在吗?”
“我妈让我问你可想去见你爸。”
“你要想见说一声。”
“你家还有这种事啊。”
“是我妈让我来问的。”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是一个“害怕”的表情包。
徐佳语看向窗外,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她往前走两步撑住桌沿,身体前倾抵住腹部,抬手捂着嘴干呕起来。她感觉太阳穴似乎有粗粝遒劲树根要破土而出,薄薄的一层皮肤像禽类的蛋膜,有什么东西要撞破她了。她那层皮肤下面藏着什么呢?藏在那的是她的吗?
徐佳语慢慢坐在凳子上,手搭过简谱发呆。电脑里民乐团的同学把帮她调整好的音乐发了过来,吴眠琴问她明年出国比赛穿的白色长衫用不用滚边,说让她别吃胖了衣服都定型了布料不够再做一套的。徐佳语一时处理不了这些信息。
哪怕缓过来了嗓子里的酸苦和腐蚀的疼痛也在提醒她。徐佳语删除了盛润,思考过后还是决定告诉徐平。
“盛润说黄日凤要他问我想不想见番守德。他家是把主意打到咱家了。”
“啊?她哪能认识他,她累死也见不到公安局几个人。”徐平好笑道:“他就是想把你诳过去,给盛润机会。别理就行了。”
徐佳语的理智已经在叫喊着让她停下,声音却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嗯,我删了。”
“你真是!删了干啥呢?”徐平不满意了,“不能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哦。装看不到不就好了吗,别人还以为你多脆弱。”
徐佳语就笑:“本来是想拉黑的,但黑名单还是在我列表里能看到,我就只好删了。”
“诶!徐佳语我问你,”徐平严肃地转过来,“多大的事儿呢?非删了干啥?你以后工作唻遇到不顺心的同事不能也这样哦。”
“我又不会再见他了,删个路人而已。”
“你以后不能这样!听到蛮!”
徐佳语低头轻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