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委员拿着的是秋季运动会的报名表。他把表格摊在梁承金桌面上用指节敲两下：“至少得两个女生。”说完拿着杯子去接水。
“之前不都凑齐了吗？”梁承金看着表格，“诶？这回表怎么变了？”
“新加了几个项目。”体育委员站他旁边啜饮热水从下眼线看去。
“呦，我看看。”梁承金用领导发言式地动作拿起表格，“乒乓球接力，跳大绳，拔河……不就加了几个重在参与的团队娱乐项目吗。”
体育委员天生嘲讽脸嘲讽腔：“前面还加了标枪你没看到吗？之前有吗？”
“标枪？”徐佳语来了兴致，“我没玩儿过呢，给我报一个。”
体育委员说：“玩儿？这是运动会要比的，你要报名也不能单报一项标枪。”
“不能单报吗？”徐佳语很久没关注过运动会了，以为运动会改了规则。
梁承金转过来竖中指托了下眼镜：“是这样哩，标枪、实心球、跳高、跳远，这些又不累人对吧。那你要报是不是该搭一个跑步啊什么的。”
“跑步不是有接力赛吗？”徐佳语不上当，“你们自行篡改规则，有悖奥林匹克精神。”
“啊对，没错，班里我们就这样定唻！不能没人跑长跑！”梁承金破罐子破摔，“你就说可报吧！”
徐佳语无所谓：“行啊，我报标枪。剩下的你们随便勾一个。”
“哪个都行？哪个都行我给你勾一千五啦。”体运委员挑衅道。
“行啊。”徐佳语已经摊开数学试卷准备上自习了。
体育委员不太待见徐佳语，看她云淡风轻的派头心里有些窝火：“那我给你全报上可管？”
“可以啊，只要学校调得开时间。”徐佳语知道这人对自己莫名其妙地有意见，想着同班以来自己也没跟他说过话两人完全没有交集，不晓得他哪根筋搭错了。
梁承金像一只黑猩猩一样嗷嗷乱扭：“我靠、我靠，全报！真的吗！”
体育委员打梁承金一巴掌：“你恁激动干啥，她又没说全拿奖。”
他俩这样一闹，徐佳语就被迫成为车毂。班内的视线万方辐凑，徐佳语简直想把前面这两人直接扔下楼。
“那就一千五和八百，班里指标够了没？”徐佳语无奈，笑着叹气说：“安静点吧。”
自习课上，杨莹娜拿出包榴莲奶糖分给班里同学，说是请大家吃她姐姐的喜糖，发到梁承金那里的时候两人还打闹一会儿。教室一时榴莲香气四溢。
徐佳语见杨莹娜笑着给班里同学们发糖，气氛还挺感染人心的。到她这里的时候徐佳语笑着祝杨莹娜的姐姐百年好合。杨莹娜听完也很开心。徐佳语接过糖发现不大喜欢这个气味就不打算在自己抽屉里放到去吃饭再丢，另外她感觉丢掉也不太好，问过同桌后解释一下把自己那颗给她了。
本来挺好一件事，前面不知道谁干哕一声，惊到了同学们。
杨莹娜的同桌——就是王青山把梁承金调走后又塞过来的男生——扶着桌子朝过道呕着。
杨莹娜扶着后背给人顺气：“你没事吧？啊？没事吧？”
见顺气不管用，杨莹娜又给他倒水。男生刚没喝一口，连忙放下杯子冲去厕所。杨莹娜也跟着冲出去：“啊！你等等我！”
杨莹娜跑走后班里热闹起来。宋俊丽喊话梁承金：“梁承金！杨莹娜跑啦！”
“滚！”梁承金发了脾气。
宋俊丽没有收手的意思，在下面小声说：“有啥子呢？别不好意思，她跟去男厕所了诶。”
杨莹娜跟她同桌临近下课才回来。
尚不凡过来拍梁承金的肩膀安慰他，被梁承金打开手：“去！没事！你真现世。”
李奔则说：“梁承金，没事，我懂！”
“难过就哭。”刘福接了一句。
“滚！”李奔推刘福。
杨莹娜这边也不安生，总有人窃窃议论着。杨莹娜不是听不见梁承金那边的动静，那些话跟直接说给杨莹娜听没有区别。
全市第一次模拟考试前一天，子虚高中的学生们把各自的书箱子往教师休息室里搬。徐佳语和吕艳玫、简小苗一起搬完箱子后回教室。单采苓喊住她，然后招手让徐佳语过去。
单采苓让徐佳语帮忙搬箱子：“别被别人压到了。”
徐佳语带着的箱子到小房间里看一圈，自己那加了盖的书箱早已被外班的同学压上。徐佳语只好把单采苓的书箱放在其它加了盖子的书箱上。
徐佳语进教室时给单采苓一个“大功告成”的眼神。
等子还没坐热，梁承金过来把徐佳语叫出去了。徐佳语站在书箱子堆里一脸“你最好有正紧事”的警告。
梁承金指着一个箱子说：“这是单采苓的箱子，你放的吧。”
“对。”
“下面这个箱子是杨莹娜的。”梁承金的手往下移动一格。
徐佳语笑了：“那这是你的问题，受人之托忠人之用，你自己决策失误，你要是在那盖子上写了她名字我不就不往上面放了。”说完要走。
“好诶，帮我个忙。”梁承金拦住她。
“那我还真不帮了。端正你的态度，我要帮也是帮杨莹娜，怎么成帮你了？”
梁承金妥协道：“好诶，你帮她个忙。”
徐佳语把单采苓的箱子换了个位置放，放完就走。
梁承金又拦：“你恁着急干啥，还有事儿。”
“如果是这回压到你箱子了那我不会再挪。”
“不是，唉……”梁承金叹气，“徐佳语，你对人是真好啊。”
“……你有病吧，你激素不调考前综合症啊。难怪一脸经络气血全堵，五脏寒火俱乱的样子。”
梁承金咬牙切齿：“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徐佳语再次转身。
“正事！正事！你运动会真能跑啊？”
徐佳语盯着他：“能啊。”
“那你之前干嘛不参加。”
“因为不想。”徐佳语懒得绕弯子，“好了别铺垫了，你都折腾得全校皆知了还装什么。你要问杨莹娜是吧。”
梁承金避开视线：“这是你说的……我说的！我说的！”
徐佳语收回刚刚迈出去的前脚：“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当你的人生导师、情感顾问，那你应该反思自己的问题。”
“不是……她昨天哭唻。”
“知道，大家都听到了。她不能哭吗？她压力挺大的吧，班里都没同学说她自习课打扰别人怎么你现在要履行班长职责了？”
“不是那次，晚上回去她又哭唻，我不是安慰她吗……”
徐佳语皱眉：“……她应该不乐意你把她哭的事到处宣扬，我跟她也不太熟。不过可以想见你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她是不是哭得更狠了。”
“……”梁承金在嘴里大火爆炒一堆脏话最后说：“你真烦人。”
“我无所谓啊，反正在杨莹娜眼里你现在估计比我烦人多了。再说了，分明是你的错，你不会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把错推给我吧？你怎么不去找她同桌去怪她同桌？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委屈？觉得宋俊丽不该先起哄，觉得杨莹娜心思复杂？”徐佳语冷笑，“你八成还觉得自己无辜可怜，你真不要脸。快把你安慰人的话说出来让我好好嘲笑一番。”
梁承金开始闹小孩儿脾气：“我没那么觉得！”
“啊对对对，那你快把你的伤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心情好才能考得好。”
昨天杨莹娜哭了两次。自习课上趴桌子哭一次，梁承金跑过去跟她同桌换了位置给她递纸，揽着背哄她。晚上放学后又哭一次，梁承金以为她学习压力大，一直说：“没事，有我呢。”
“有你什么？你替她高考？还是你能辅导她到你的名次？”徐佳语毫不留情，“提前开学那会儿跟理科打辩论赛，从报告厅回来后她不是在讲台上说自己再也不参加这些活动了吗，她那时候就不太好了吧，荀春晓她们都看出来了去安慰她，你当时不会也是说这个？”
梁承金默认了。
“你没救了。”徐佳语下完结论想起来：“她这回报名运动会了吗？”
“没得。”
“她之前不是都参加了吗？当时也没人说她要加带一项长跑。”徐佳语吐槽完拐回去，“都是你害的。”
“……”
“想装救世主您应该先将自己钉死在十字架上。就前两天她出去照看她同桌，那就是很正常的关心同学。人是她同桌，糖是她给的，结果变得好像你被她渣了一样。你俩都还没谈上呢，就算谈上了，她给的东西吃坏了人她去看看也无可厚非。她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就算你俩现在在谈，她要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也可以跟你分手，你矫情什么？她现在跟哪个男生走近一点对方自己都说你要吃醋要跟她保持距离，玩笑开久了也烦，何况一点也不好笑。你还搞得全校都知道，全校都当她身上有个链子，链子是你拴的。你是横亘在她和其它可能性之间的天堑，你阻碍了她奔向更广阔的世界。她被你关起来了你还搁那儿说有你在，你真不要脸。你又没胆子真跟她谈。你真让人瞧不起。”
“不是我爸……”
“我知道你爸不让，那天我就在你后面等着被谈话。你要是名次掉出前三，你爸是不是要算她头上？是不是怪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她多冤枉啊。莫名其妙地就不能同学好好相处了，又莫名其妙地被你爸惦记。你知道不能早恋你还让别人都误会你俩在早恋，你真不是个东西。”
“……”
“还有成绩，有你在有用吗？你的成绩又不是她的成绩，你的成绩还给她压力呢。争名次这种事前面多一个人心里都不舒坦，管你是谁，自己影子走在前面也不好看。你还提醒她你成绩比她好多少，你个蠢东西。你还把我牵连进去，我真该想个办法把你们从世界上全部抹除。”
“……”
“哭了是吧？丑死了，最烦你们这些丑东西。”
梁承金瞪大眼睛：“我靠！你咋还带人身攻击哩！”
“我乐意。不是你天天骂脏话的时候了。”徐佳语最后还安慰梁承金一句：“没关系，人生路就像心电图，总有一天会平坦的。向前看，冲得越快，来得越早。”
徐佳语头也不回地去教室了，心想这人真是自己往枪口撞。
徐佳语最近心情比较糟糕。她被班里以汪圆圆为代表的个别同学排挤了，直接原因还是张帅那天的展示。她露了巧是原因之一，她的语气是原因之二，重点还在她说的那番话。一部分男生倒还好，虽然那次徐佳语正面斥责了张帅，但她骂的是张帅啊，关他们什么事？徐佳语又没把班里男生挨个点名骂一遍，没骂到自己头上那自己就还是品德高尚的那一拨，张帅被骂更能体现自己的卓尔不群。他们也乐意拿徐佳语的那些话来开一些在他们眼中无伤大雅的玩笑，以显示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让徐佳语有些糟心的反而是某些女生，她们可能在张帅那感到些微冒犯，但她们觉得真正羞辱自己是徐佳语，是徐佳语把自己和那些图片和张帅那些肮脏龌蹉的想象联系到一起还堂而皇之地将此事宣告出来让自己变得不堪的。似乎只要否认了徐佳语，张帅那些恶心的想象便不存在了，反之则是像是承认自己“是”那样的角色。或许还有部分怕自己被男生盯上的心理。再说了，就你徐佳语懂的多？就你徐佳语自尊？徐佳语接热水有人抢，上厕所有人插队，在黑板上写课程表的时候有人晃她，讲题的时候有人过来接嘴打岔，平时还人说些带刺的话……影视作品里常见的暴力霸凌倒是没发生，不过这些事情一两次也就算了，连着几天都这样确实耗人，就像每天打扫卫生时都能发现酱油瓶蜂蜜瓶被打碎在地，发现有人进屋不脱鞋，家里有人吸烟烟头还在沙发缝里，发现盐和糖被混在一起，没倒的垃圾又漏了，洗衣机里的衣服口袋里有钥匙和纸还是洗完才发现……关键是那种氛围带来的憋屈，像沼泽已经淹过胸口，感觉自己被困在这些琐碎的小事里，细密的情绪，委屈、不甘、生气，如行走在直不腰的山洞里被蛛丝、灰尘和飞虫困住，不敢张嘴，不敢呼吸。
徐佳语觉得自己没做错，事已至此，高三了又都很忙，她也无意浪费精力在别的闲事上，索性避开她们，用习题和课本把外界的杂乱阻隔。
一模考试结束后，B班外面来了个广播站里的学妹来找李奔和谢婉梦交接运动会上的播报工作。徐佳语从三楼上完厕所回来与教室外的来人对上眼。
“徐佳语！”
“魏思琪！”
两个女孩儿欢呼着抱到一起。
魏思琪比徐佳语要高出一个额头，她抱起徐佳语转一圈：“你怎么又好看这么多啊！快分我一点！”说完“叭”、“叭”在徐佳语脸上亲两下。
徐佳语搭上魏思琪肩膀：“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呀！我要蹭一点！”说完也是在对方脸上“叭”、“叭”两下。
“你居然选文科了！我还以为你铁定选理科。”
“打住！快别翻老黄历了，这个话题我分科那会儿都听出茧子了。你是在文科吧？”
“对啊。你的脸还是好好捏。”魏思琪感动落泪，“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啊！什么话！”徐佳语去打魏思琪的手，“什么话！什么话！”
被遗忘的谢婉梦和李奔看到她们的互动有点目瞪口呆，毕竟两人平时的形象都不是这样。
“徐佳语！你咋见个漂亮女生就亲！”李奔率先出声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魏思琪惊呼：“啊？什么？你个渣女！”
“啊？我是渣女？我只是心脏掉下的每粒碎渣都爱上了不同的人而已。”徐佳语配合地掩面作戏。
谢婉梦有些尴尬地插话：“你们认识啊。”
“我们以前是舞蹈班同学。”魏思琪积极发言，“我当时去那个舞蹈班就是因为她来着……”
徐佳语扮娇羞态：“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她之前还拿喔……”
徐佳语连忙捂住魏思琪的嘴：“好啦好啦，呣嘛，晓得你心里有我。”
“哼，你这个渣女。”魏思琪把徐佳语掰到一边。
“你们是广播站交接工作吗？”徐佳语环着魏思琪的腰问。
“嗯，运动会上的事。诶，你报名了吗？”
“报啦，标枪、八百、一千五。”
“那我要是有空去给你加油。”
“唉，”徐佳语三分无奈三分得意四分矫揉造作地扶上额头，“你还是爱我这个渣女。”
魏思琪把徐佳语推去前门：“行了你快回教室吧！”
徐佳语扒着门框探头：“爱你呦，么么。”
“么么。”
班里不少人都看到了外面的场景，隔壁A班也是。跟单采苓和谢婉梦关系好的几个之前同学路过还说：“原来她不是高冷人设啊。”
李奔再进来的时候像个大喇叭一样：“徐佳语还会跳舞！”还配上了难以置信的口吻。
体育委员还是那个嘲讽不屑的腔调：“就她这儿还能会跳舞吗？”
“会跳舞又有啥子呢？还值得说一下？”杨莹娜语气很冲。
刘福路过的时候也要问。被徐佳语看一眼后自觉闭嘴。
下课后徐佳语去食堂吃饭，见到徐平后说今天遇见了魏思琪：“她在广播站呢，来找谢婉梦和李奔的。”
“她学的可是理科？”
“她学的是文科……不是煎饺啊。”徐佳语打开饭盒后看到里面装着包子。
“哎呦，我给忘了。”
“没事啦，包子也好吃嘛。”徐佳语已经习惯点什么就吃不到什么了。
徐平保证道：“下次一定给你做。”
徐佳语拿出包子吃起来：“也不用当个任务去完成啦，哪天想起来就哪天嘛。”
“明天我得下乡一天，晚饭你彭芸阿姨给你送。午饭黄日凤说让你去她家吃，你可去？”
“当然不去啊。”
“我想你也不得去。我明天把饭放电饭煲里保温着，你回家自己吃啊。”
“好。”
市一模成绩出来，徐佳语除了语文英语其它科目都是第一，总名次全校第五，班里只有谢婉梦和梁承金在她前面。
徐佳语从谢婉梦手里接过考了满分数学试卷对折，随手放一旁试卷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