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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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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一年级的暑假,徐平带徐佳语到小区后面的河堤上见人。十年浩劫时候子虚县的乡下来了不少知识分子,闻意就是被下放到徐平住的徐楼村的人里之一。

闻意被□□是因为搞书画,那时候书画可是腐朽的封建生活的遗物,院里的老师们手被学生踩废的不少。闻意主业研究古典文学,书画只是算某种家学兼爱好,爱好有热情支撑做的名声倒比主业响。系里学生还没上头到引火烧身,所以不批她研究古典文学批她私下里搞书画。搞书画不是最致命的,院里某男老师想给自己减罪,就说闻意搞同性恋。他没说自己追过闻意没追上,而是说闻意这么大年纪连个异性暧昧对象都没有,还在校外给那群女工人讲课,讲课不是什么,关键是讲半夜才回来。这些不够他又说闻意见女人亲,离男人八丈远却天天跟女人搂搂抱抱手牵手勾勾搭搭的,还帮几个女学生准备卫生用品,准备这么私密不能拿出来看的东西,又不是她们妈。加上之前隔壁院XX女老师前男友来闹事,当事人还没动手呢闻意把人挡在身后先照那男的脸上来一巴掌,然后抱着人回自己房间了,晚上睡一张床,离那么近指不定做了什么。他越说越真自己都信了,最后放出豪言:“你们到系里随便问!”

性取向没法跟别人证伪,被问到的女同志说“是”或是“不是”都解释不清,连带搭上一堆人。闻意下放临上路前押送她的两人说要给她思想改造,在车上□□了她。在底下几番辗转到徐平在的村子时肚子已经大得很明显了。

徐平爹也算是个高中生,知道闻意会书画,就让徐平跟着学。徐平想着要给家里挣工分,又想着要看书上学,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没兴趣。徐平她爹不让徐平上学,但同意让徐平学书画。学书画不要钱上学要钱,书画学好了以后比上学值钱。女孩上学碍了别人眼,徐爹他亲戚没少因为徐平成绩好跟他置气,徐爹就打徐平——不让你上你偏上!让你学个画卖钱又不学!徐平虽然不愿意学,但一来二去跟闻意熟悉起来。

闻意想把孩子打掉,被徐平制止了。徐平二舅开药房,二舅村里那天到药房坐堂的医生被徐平请来给闻意诊过脉,说现在打掉太危险得先养养。徐平制止不只为这个,闻意是外来的,大着肚子队里不会给她分重活,一旦肚子小了立马就要下地的,这里的女的干的活比男的还重,男的回家还能休息女的不行。徐平对闻意有一种保护欲,她觉得闻意应该回去她本来的地方。徐平还帮闻意找了毛笔,虽然粗制滥造远比不上闻意原来的,却也不是不能画不能写。徐平帮闻意打掩护,闻意也收留逃出来看书的徐平,两人属于忘年战友情。

闻意难产,闺女生下来就死了,自己身子也落不好。村里就说她不干净、不能生,外加有徐平护着,没谁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招工和平反的时候闻意身上挂着同性恋那边就把她漏过去。其实不给她平反不是因为她同性恋,而是因为如果平反押送的人□□她这事儿指定捂不住。那边心虚,觉得在这件事上拿不住闻意。他们又认为闻意被□□是因为她是同性恋,那因为同性恋把她漏掉也是顺理成章。何况闻意家里就剩她一人,也没谁帮她疏通关系。总之□□和把人漏掉的事儿都是闻意的错。徐平问闻意她怎么没能回去,闻意只说了□□,没告诉小孩那边扣她同性恋。

□□结束后闻意在乡小教学,徐平工作后想办法把闻意转到城里一中当了美术和音乐老师。

徐平要带徐佳语见的不止是闻意,还有闻意的外孙女闻清钟。闻清钟是闻意捡的,计划生育那会儿人们为了要男孩都把女孩行给别人或扔掉放野地里,当然也有养不了和单纯不想要的。闻意傍晚在河边散步,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啼婴。闻意把小孩抱起来,河边树林森碧,夕阳压在河流的来处,水面粼粼波光都像夕阳被划开脉搏后流出的鲜血,拂面的晚风吹过墨叶,吹过绒苇,深深浅浅地在河滩泼开来,落日流干了血沉下去,那血里的精神也深深浅浅散在晚风里。

“泛彼浩劫,窅然空踪”,闻意给小孩取名闻清钟。

徐平进城办事儿的时候基本都去闻家吃饭,要是早晨走得早就从河边带条鱼去,闻清钟被徐平养得爱吃鱼。徐平有次在河边见了条大鲤鱼,恁稀奇,还能蹦,真得抱着走。到闻家后,杀鱼改刀,从鱼大椎顶上取下块掌心大的鱼晶,徐平把它磨光了穿线给闻清钟带着,几年下去变得比琥珀纯净透亮。闻意那会儿住南城一中后面的平房里,徐平只要做糖醋鱼味儿就能散一操场,跑道上的泥巴都是酸甜口的,闻清钟在哪撒野都能闻到,这是徐姨来了,招呼她吃饭呢。闻清钟撒野的本事还是徐平教的,闻意基本上一到假期就带闻清钟下乡,徐平教她爬树掏鸟蛋,教她下河摸鱼虾,教她趟水抓青蛙,教她撑船采菱花。闻清钟几次嘴抖差点给徐平喊“妈”。

徐红兰大女儿比闻清钟小点,是徐家孙辈里第一个小孩。徐红兰想着徐平应该多上心让她女儿也考去北京,徐红兰大女儿在初中时成绩没闻清钟好,徐红兰心里认为这都怪徐平,口头上也骂过不少次,那两年几乎是把徐平当仇人处。徐平想自己二妹小时候得过脑膜炎连亲爹亲妈都打,全当她脑子有病,何况又确实有病。

闻清钟跟着闻意学书画,长大后考到北京某个艺术学院。原本学校生活风平浪静,闻清钟画得又好,等毕业就行。结果因为卷入一件学校里的丑闻而被开除。事情的起因是闻清钟的室友有天晚上社团活动喝酒,醉后被男同学骗到“情人坡”被迫跟他发生了性关系——就是男同学□□。学校的情人坡没有装路灯,是个偏僻无人的小土包,像个刻意安排给人办事儿的地方。闻清钟硬把痛哭的人从浴室拉出来不让洗澡,然后报警。犯罪男同学一直说两人是情侣,说自己追了多久多久社团里的人都知道,女方聚餐时候也同意了。那时候的校园□□案扯到情侣就不好管,男同学他爸在国家书法协会有头有脸的,学校想息事宁人就说要把室友保研。

乍一听闻清钟跟开除八竿子打不到,那是因为事儿还没算完。学校悄么声处理的没开文件,那个男生后面天天来女生宿舍接人到教室等闻清钟室友,问就说是等女朋友,室友不跟他走他就到处宣扬两人度过了如何火热的夜晚,自己如何宽容大度包容了女友的小脾气。闻清钟没想到北京的学校里还有人这么不要脸,拿丙烯颜料到犯罪现场下面的残墙上喷了这般一句话——逍遥法外情人坡!

“法外”二字喷得格外大,生怕别人看不见。这本是个偏僻的土包,被闻清钟危峰阻日的几个字一写,白天来的人就多起来。闻清钟正大光明干的,问就是行为艺术,艺术学院的废墙上喷几个字无伤大雅,何况写得还挺有艺术美感。若是问“逍遥法外”怎么解,闻清钟也自有一套说辞——

“无规矩衬不出自由,无法理衬不出逍遥。自古皆言法不容情,情人坡落在无人处,就是为了当法外之地,让人逍遥的。”

这话说得雾里看花,特别配上闻清钟清淡的笑容,问话的人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在聊形而上。

是没别的意思吧?没别的吧?

不管有没有,心里有鬼的人见什么都心虚。男同学散播谣言说闻清钟和她室友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几行苟且,等领导听到消息是流言已经传得越发不堪。男同学找上室友,告诉她如果不想保研名额没了还被开除,就按他说的做,把事情全推到闻清钟头上,连带上次□□一起,说他俩你情我愿,是闻清钟心有妒忌才闹了一出。

室友最后一直哭着跟闻清钟道歉。

闻清钟一会儿想道歉有啥用啊,一会儿又想室友也怪可怜的都是穷乡僻壤考来的还摊上这档子事儿,转个弯觉得不对啊明明自己完全无辜啊眼见着快毕业了被开除,那小男们男们唧唧的真不是个东西啊。

徐姨不是说大城市人层次高,大学生有修养吗?

闻清钟叹气,姨啊,您幻梦破灭了,回家又得多一个伤心人。

“你问心无愧就好,以后离那人渣远点。”跟室友说完闻清钟背着蛇皮袋拖着行李箱走了。

行李箱还是徐姨买的呢,闻清钟很惆怅。

闻清钟回家前去拜访了买过自己画的老主顾,然后坐上了回乡的绿皮火车。

关于生计,闻清钟倒是不担心,既然闻意在家那她可以回县里开班。何况县里有个什么活动需要写字啥的基本上全都找她,除了个别领导想现眼的时候。在市里她也有些名气,先前省市里有什么比赛她都参加,何况大学里还拿了全国大赛的一等奖。老主顾那边也聊过,她只是被学校开除了,又不是过往的成绩都被否定了。

闻清钟高中考到市里上的,外加上长辈的刻意隐瞒,她在学校只知道徐平离婚了,至于离婚的细节和其它诸如为着徐光临把买房的钱花完再到住进河堤下的小区等等一系列事情闻清钟并不太清楚。上大学的时候能出去旅游的假期全被闻清钟拿来丈量祖国大地,从学校出来后她又转了一圈,回到子虚县时才发现闻意已经把一中后面的房子卖掉住到河堤上的一座小楼里去。闻意后来将徐平这几年经历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给她,闻清钟义愤填膺,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闻意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河堤底下,对闻清钟说:

“钟儿,你错过了一次发大水。别看这河不起眼,发起水来跟长江有一比。”

徐平提前来过,闻清钟把自己被开除的事情从那个男生□□室友开始说起,讲到男生传她一些不堪入耳的谣言。徐平听在耳朵里,记下同性恋会被开除这一点。其实闻清钟被开除倒不是因为同性恋,而是因为那男生是□□犯而她报了警,那男生家里又刚好有些权势,换个普通学生说不定闻清钟那次报警就把人送进去了哪还有后面这些事。但闻清钟说的简要,徐平也没想到大城市里的大学生有本事能干出这种事,所以就记住男同学□□和同性恋会被开除。

闻清钟第一眼见徐佳语的时候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徐平介绍人说“这是你钟姐姐”。徐佳语就朝她笑,脆生生地问好:“钟姐姐好!”

分明她刚开门的时候小姑娘还面无表情地盯着门上算是匾的那块砖看,转变的也太快了,这股兴奋劲儿硬挤出来的一样,画成人物画这就算“失真”,就把人画假了。

闻清钟也朝她打招呼:“佳语好。”

徐佳语第一次见闻清钟,连闻意也是她第一次见,但表现的很亲,亲得让闻清钟莫名其妙并且开始反思起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徐平跟闻意在楼上聊天,闻清钟带着徐佳语在楼下打发时间。徐佳语进屋后除了看一眼室内的装潢就没再有什么好奇的举动,基本坐在垫子上发呆,偶尔抬头看一眼后窗外,不过只要闻清钟出现她就保持喊“钟姐姐好!”的那种状态。

闻清钟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来由感觉到压力很大。她拿过吉他问徐佳语:“佳语想听什么?”

“姐姐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没有想听的吗?”

徐佳语垂眼摇头。

“那爵士和民谣可以吗?”

徐佳语点头。

闻清钟也不能一直给她唱,毕竟她晓得徐平带徐佳语来是想让小孩跟她学书画。她也不知道徐佳语到底喜不喜欢,看上去无论徐佳语喜不喜欢大概都要学,那她也要教。

闻清钟问徐佳语喜不喜欢书画。

“喜欢啊。”

“是之前接触过吗?”

“没有。”

闻清钟纳闷起来:“那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

徐佳语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她,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急中生智想起进门时在客厅看到的挂画:“那边挂着的画我觉得很好看,就喜欢了。”

闻清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见面后一直待在一起,闻清钟分明记得徐佳语除了进门那会儿看了眼客厅的装饰就再没关注过那面墙了,而且看的那一眼也很快,纯粹就是在打量一个陌生的新地方。

“不应该啊,”闻清钟心想,“徐姨不是挺会带小孩儿的吗?”

闻清钟撑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看着徐佳语,转而想起闻意告诉她的事情。

闻清钟了然:“难怪,徐姨也不容易。”

既然这样,闻清钟就不打算把徐佳语当学生教了,虽然本就没这个意思。

至少得让小孩产生兴趣,不然学得太痛苦还得咬着牙坚持那也太悲惨了。闻清钟决定开始忽悠徐佳语:“你模样这么分明,长得就像笔墨成精,说不定骨骼清奇,是块学书画的好材料。”

徐佳语脸色一滞,面部神经突然运行过载。闻清钟看着徐佳语那纠结茫然的样子乐了——这可比刚才可爱多了。

等徐平和闻意从楼上下来时,闻清钟已经忽悠着徐佳语画两笔了。

徐平想扶着闻意,闻意把她的手挡开了。两人看到徐佳语和闻清钟借题又叙起旧来,期间闻意提起徐佳语的舞蹈老师周晓,似乎也是认识的样子。

徐佳语低头沉默。

闻清钟觉察到徐佳语状态的改变,插言把话题拉回到绘画上,问闻意觉得徐佳语画得怎么样。

闻意对徐佳语笑起来:“是还不错,要是喜欢就有空来学。”

徐平接过话茬把徐佳语小时候背《相思》画红豆的事情说了一遍。闻清钟听着这个故事重新观察徐佳语,内心生出一些有悖于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想法。她隐隐想说些什么,但是可惜窗隔残烟帘映月,她是欲辨已忘言。

徐佳语被看得不自在,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抬头朝闻清钟望去。两人蓦然对视,闻清钟朝徐佳语笑笑,徐佳语自然还她一个。

徐平分享完徐佳语的童年趣事,问徐佳语:“怎么样?喜欢吗?”

徐佳语依旧是闻清钟问她这个问题时的答案,语气倒是更活泼些:“喜欢啊!”

闻清钟一个笑没憋住:“你就当是来玩儿,别把这当学校里布置的什么学习任务,又不是收费的辅导班。”

徐平又针对学费问题和闻清钟拉扯一番,最后顺了闻清钟的意思。

徐平在河堤坡下的餐馆里请闻意和闻清钟吃鱼,一盆乌鱼片,一盘糖醋鱼。饭桌上闻意和徐平追忆往昔,逐渐聊到闻清钟头上。

“钟儿上高中的时候跟变了人似的,”闻意说起带着闻清钟在市里上学那段日子,“可能是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那几年也没见和哪个同学走得近,都不知道在学校里有没有朋友。”

闻清钟安静吃鱼。徐平接道:“高中学习压力大,她还要准备艺考,人际关系处简单点也没什么,只要不被欺负就行。”

闻意给徐佳语夹菜,惋惜徐平要孩子要的太迟,不然徐佳语可以和闻清钟做伴,日后也能相互照应,不至于幼年太过孤独。

闻清钟开玩笑把话题打岔过去。

徐佳语一直默默剔鱼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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