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清早,一阵扑棱声引起方婶的注意。她仔细看了一阵,认出原来是常给季文送信的灰鸽,便拉长了嗓子喊了一声:“文哥儿——有信!”
忙着打水洗漱的季文从房里探出头,求在院子里等他的方婶帮个忙:“好婶子,你帮我把竹筒取下来好么?”
方婶笑眯眯地依言照做,随手将取下来的竹筒放在窗台上,还去厨房里抓了把玉米粒洒地上:“小家伙飞累了吧?来,吃点东西。你还得多休息一日,今天文哥儿怕是没空回信哦。”
季文咬着发绳飞快的用手梳了几下头,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走吧婶子,咱们快去地里。”
两人扛着农具出了院子,季文看了眼在地上昂首挺胸好似巡视般踱步地小灰鸽,放心地关上门。
正值大暑,田地里的早稻已经成熟,南方的各处庄子上进入紧张的“双抢”时期。
此时正是各家各户缺人手的时候,季文因此前的出游,未来的及把田里种上稻谷,便早早和方婶说好他来帮着方家一起割稻,方婶按市价卖他一袋米就行。
方婶也不扭捏,一口答应下来:这钱到时候收不收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两人走到田头,各家老的小的早已齐齐上阵,地里一派火热朝天的景色。方家三个汉子隔着两条田埂和他打招呼:“文哥儿——这呢!”、“文哥儿!又睡懒觉了?”
季文哈哈大笑,欢快地拎着镰刀冲了过去:“我来啦——!”方婶在后头追着喊:“慢点慢点!别摔了!”
几个人在田里忙碌许久,就算戴着帷帽,身上的汗水出得也没停过。直到太阳挂正中,晒得人皮肤发疼,抢收的农民们才停手,招呼着回去吃饭歇息,过了正午再来。
方家大儿子方才拎起水壶“吨吨”喝了一阵才停口。他看了看剩下的稻谷,心里估算了一下:“明日就能将最后一点稻子收完了。文哥儿,累不累?”
季文正和方家二儿子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比肤色。说来也怪,同样是穿着短打、带着笠帽,其他人手臂都晒得乌黑分层,只有季文还像个小仙童似的,往那一站,白得发亮。
听见他这么问,季文笑嘻嘻摆摆手:“我还能再割三亩地呢!”众人哈哈大笑,在边上的鱼塘里洗了草鞋上的泥,一齐回去了。
等到在方婶家吃过中饭,约好了下午去地里时间,季文便回了自己家。早上那只小灰鸽将地上玉米粒啄干净了,便飞到院子里的梨树上去歇息了。看见主人回来了,才又飞下来,“咕咕”了两声,仿佛在催促。
季文熟稔的给它往喂食盘里添了把小米,又倒了清水,才有空去打开窗台上的那只竹筒。
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他嫌身上衣服粘着难受,决定冲个凉再来回信,便打水去了。
被压在一把花生下的信被午间的热风吹起一角。几粒花生轻轻滚开,完整地露出纸上内容。
文哥儿亲启:
近来安好?
现下夏日酷暑难忍,都城内每日皆有行人中暑晕倒,各大世家为起表率,皆开设避暑棚分发避暑凉茶。
一日安四路过一处避暑草棚,见饮茶者甚多,心生好奇,遂领一碗饮之,进口觉清甜爽口,连讨三碗,被主人家赶走。
昨日听主子亲口所言,还有半月即可交接完手上事宜。后尾镇至都城约莫半月路程,请文哥儿算准时机,备好酒席佳酿,静待吾等回归。
安二亲笔
文哥儿亲启:
最近天气热得慌,上次来信你说在帮方婶家收稻子,太阳毒辣,记得要戴上解暑用的笠帽、扇子,带杯茶水,正午时分切莫出行,以免中暑晕倒。听医者说,若未及时解暑,严重者恐有性命之忧。
我们在卢家除了跟着公子,每日便无它事。听闻家主突招主子返都是想要主子重入仕途,好在主子已拒绝家主,约莫半月后就可再次出行。
等下次相见,希望能吃上文哥儿和方婶你们亲手做的好菜,像之前吃过的黄州滚肉、古董锅、大肘子、卤烧鸡等等都可以多备上几份。
安三亲笔
文哥儿亲启:
文哥儿,最近太阳这么毒辣,出行切记撑伞,少做农活!
都城内的小娘子出行皆撑绸伞,遮阴防晒不说,还可保持肌肤白嫩,我已备好数把,下次见面悉数给你带来。
下地的农活让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做就好,切记切记不要晒黑!我已在都城给你备上十身轻便凉爽的夏装,颜色清新娇嫩,极衬你肤色。
最近向府上的太医讨了剂美白茶饮,我已喝了十日余,自觉肌肤亮白了几分,现将这剂单子分享给你:刺梨三颗、百合干四片、桑葚甘草数粒、白芍五克,沸水三碗……
安四亲笔
结尾处又被人添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安一也说想你做的饭了,他说要你尽管拣大鱼大肉的上,少做蔬菜!
这一行刻意而写的叮嘱,很难让季文不觉得是安四夹带的私心。
迅速冲了个凉澡回来,他又将信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有些失望:为何最想念的人……这次没有写信来呢?
季文不死心,抖了抖两张信纸,又将竹筒里细细瞧过,才发现一张被叠了好几折的小方块。
他心口砰砰乱跳,嘴角疯狂上扬,郑重地倒出那张小纸块,小心翼翼地拆开。
一张洒金纸,带着熟悉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纸上凤翥鸾回、行云银玉的诗句映入眼帘:
同心一人去,坐觉都城空。
少年低声念了两遍,握着那张纸条,露出一个比烈阳还要灿烂的笑容。
外面的小灰鸽等了一小会儿,蹦跶上门槛,看着房里痴痴憨笑的两脚兽,不解地歪头“咕咕”两声:这人怎么傻笑了半天呐?
……
忙完早稻的抢收,季文和方婶他们休息了两日,又开始忙着新一轮的耕田插秧。
忙碌完方家的活计,方家人又帮着季文把他家的几亩田又耕了一遍,一半种上稻子,一半撒上菜种。
方武挽着裤腿,手里拿着一大把秧苗,正撅着屁股插秧。他活动了下酸痛的腰杆,看着身边动作麻利的季文十分不解:“你种稻干什么?直接吃我家的呗,多省事!”
季文抿着笑嘴摇头:“哪能一年四季的都来你家蹭饭呀……也不怕我吃穷你家?”
方才在旁边听见,大笑了一声,擦了把汗水:“你这一碗的饭量能吃穷谁家去?武子一顿就能吃三碗呢!”
方武在一边自豪地展示地一下身上的肌肉,又捏捏季文的细胳膊:“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先长到你武哥这么高,再来和我比饭量吧!”
季文气愤地嘟嘴,憋出个河豚般的圆脸:都是吃同样的大米,怎么他就长不高了?!
……
在等故人归的日子里,季文也没闲着。惦记着下次出行不知在路上会呆多久,他趁着农闲的时候铆足了劲晒了各种蔬菜干:黄瓜干、萝卜干、土豆干、干豆角、梅菜干等等,满满登登装了三布袋。
方武借机取笑他像个屯冬粮的老鼠,被季文赏了一记白眼:“那请把你的手从袋子上拿开。”
小动作被发现,方武挠头“哈哈”了两声。说归说,但那天晚上方家桌上额外添了一道咸甜可口的梅菜扣肉碗。
就在季文满心欢喜的为未来做着准备时,都城那边,发生了一件全城哗然的事情。
这件让天子震怒、世家闭口不谈的事情对少年最大的影响便是一点:他收不到飞鸽传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let's 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