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季文便被刘里正叫走,说是县丞有话要问他。安三叫他放心去,家里有他们收拾,季文冲他感激一笑便随着刘里正出了门。
跟着刘里正到村里其他几处唤了几位相熟的婶子,大家结伴往山上而去。一路上,婶子们叽叽喳喳对案情问个不停,刘里正招架不住,只说自己是听从县丞吩咐做事,对其他事情也不甚清楚,婶子们才放过他一马。
到了山上,县丞叫她们坐下歇息片刻,才开始问话。他十分和善地询问几位妇人,可有在案发前见过一位书生和小童?
看见她们脸上的茫然之色,县丞又细细描述了一番两人当天的穿衣打扮,其中一位被村里人叫“孙嫂”的妇女一拍双手:“我想起来了!确实,村里当时来过这么两人,那小童子还跟我问路来着!”
她一扭头,见其他人仍是一副还未想起的模样,倒是急了:“哎呀!就是下暴雨那天傍晚,咱几个在村头聊天,有个娃娃跑过来问咱们哪里能去到后山上。”
孙嫂顺便扯过她身边还在发愣的一个女人,“兰芳你还跟他说,这马上就要下雨了,山上路不好走,要他过一夜再走。你还问他他家大人在哪呢,想起来了么!”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叫兰芳的婶子终于记起当时的情况,赶紧接嘴:“那小娃娃长得伶俐可爱,我看他一个人,就问他他父母在哪里,他给我指了身后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说是陪他公子出来游学的。天可怜见的,两个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他们父母要是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县丞见话题逐渐跑歪,赶紧又问她们可曾见到两人身上是否还带了其他东西?那几个妇人都说,那小童还牵着一头黑驴,黑驴背上驮着一大包行囊。
季文一听“黑驴”二字,猛地开口:“我见过!”
县丞诧异地看向这个进来之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子,季文飞速答道:“那日,那日尸体是我最先发现的……我早晨在路口遇见一只黑驴,它被拴在树上,没有主人……我还特地瞧过,不是村里人的!我本来想回来问问,结果……结果……”
他语无伦次,眼前又开始飞速浮现那一幕幕好不容易才忘掉的惨状,当日恐怖的情景仿佛一个黑影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旁边的婶子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连声安慰“咱不想了、咱不想了”。县丞见已经找到当日的人证,也再没问下去,叫她们喝口热茶稍作休息,便遣人送她们下山。
待人走后,他从堆满了各种卷宗的长案上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词语。他用墨笔划掉“劫财”、“仇杀”等词,最后,在“情杀”上重重划了一个圈。
季文心不在焉地和婶子们告别,往自家方向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文哥儿!文哥儿!”
他回头一瞧,原来是村中蒋石匠。蒋石匠也是因为这场意外失去亲人的可怜人,他的妻子惨遭不测。
他和妻子五年前从外地逃荒而来,流落他乡,定居于此。两人无儿无女,平日里蒋石匠在镇上的一处采石场里做工,蒋婶在村里干干浆洗、缝补之类的活计,生活也算和乐美满。
但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两人膝下无儿无女。前两年还有人常常问起,为何还不赶着要个一儿半女,蒋婶总是面带黯然地岔开话题去,久而久之,大家伙也默契的不再提起。
蒋石匠赶上季文,他虽正值壮年,但短短几日脸上、眼尾生出几条深深的皱纹。他脸色憔悴的看着季文,扯出一抹局促的笑容:“文哥儿,听村中人说,你常给王道长送菜,我往日都不曾打理过田里,都是你蒋婶…”
他说着说着,眼中落下一行热泪。等到情绪稍稍稳定,他吸吸鼻子:“这几日家里菜吃完了,菜苗还未来得及种下,不知你家可有多的菜,卖点给我可好?”
季文看他这幅可怜模样,也有几分难过:“蒋叔客气了,往日蒋婶也曾照顾我良多,哪想到着了这丧尽天良的毒手。乡里乡亲的莫提买字,蒋叔随我回家去,想吃什么菜尽管拿走便是。”蒋石匠泪光闪烁的望着他,点了点头。
季文和蒋石匠并排走着,见蒋石匠腰间还别着工具包,他随口一提:“蒋叔,这几日还上工呐?”
蒋石匠摇摇头:“哪有心思做工,只是这东西背惯了,经年累月,也放不下了。”季文陪着蒋石匠感慨了几句,走到家门开口开了锁。这几日安四总会听着音过来和他拌上两句嘴,这次却未见人影。
季文心中好奇,招呼着蒋石匠在院中稍坐片刻,自己去厨房担菜出来。他路过小侧房时瞟了一眼,往日守在门口的安一、安二也不见踪影。
季文想着,大概是安氏兄弟伴着卢鹤眉出门去了,也未加多想,径直走进厨房,从阴凉处挑起装小菜的扁担就要转身。
感觉扁担后头打到什么东西,他一回身,刚刚还坐在院里的蒋石匠,正紧挨着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