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不太平整的山路上疾驰而过,伴着外头“哒哒”的马蹄声,在第十三次被晃倒在地时,季文干脆摆烂起来,就地一趟,任由自己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在车身规律的摇晃之中,他打了个哈欠,意识逐渐模糊。
季文今早的行程可谓是十分充实:天还没亮,仍然是雷打不动的安一魔鬼训练时光,以他在地上摸爬滚打仍然被安一用擀面杖抽了三四十棍结束;之后,安二又压着他和安四让两人携手把阿布的鸡棚打扫干净,还给鸡窝里换上了干燥的新鲜稻草,把鸡棚年久失修的屋顶又用木板加固了一番。
等他好不容易以“做早饭”为借口脱身时,安四还凄凄惨惨地嘴里叼着钉子、手里拿着铁锤蹲在屋顶上,被守在下头一手叉腰一手拿棍的安二喝令动作快些。
季文内心:安四哥,牺牲你一个,幸福我们大家!
等到他教会阿布怎么做包子和面条,大家吃完早饭从厨房里出来时,天光大亮。
回忆结束,季文昏昏沉沉的感受着身上的酸痛和不太灵光的脑袋中传来的睡意,眼睛一闭,彻底睡死过去。
等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规律,一直闭目养神的卢鹤眉才有所动作。他将少年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垫了好几层锦被的垫子上,还贴心地帮季文调整了一下睡觉的姿势,让他更舒服些。
季文半睡半醒之间翻了个身,卢鹤眉没来及抽走的衣袖被他压在身下,半只手臂还被人抱进怀里。
“……唔……公子……一起睡……”季文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迅速沉入梦乡。
“……”卢鹤眉尝试了两次,试图把手抽出来,没想到季文迷迷糊糊的以为有人要抢他怀里的大猪蹄,怀抱缩地越来越紧。他想了想,干脆和衣躺下,将季文搂入怀中,一起睡了。
主仆两人在马车里睡得香甜。
驾车的安一冲着后面骑马的安二比了个手势,安二心领神会,一粒石子敲在隔壁马上耐不住寂寞准备开始聒噪的安四身上。
“……”安四委屈:自己还没说话,怎么又被禁言了?!
……
季文是被热醒的,他梦到自己抢了个大猪蹄,抱在怀里一路小跑,想扛回家去,可是猪蹄的主人发现了他,把他捉回去吊在烤炉上。
烤炉逐渐升温,四周开始慢慢变热,季文被闷得喘不过气,最后猛然醒来,发现自己被公子牢牢搂在怀里。
“……”他顾不上害羞,擦了擦脸上闷出的一头汗,挣扎着从公子的衣袖下爬出。卢鹤眉被他的动作惊醒,顺势放开他:“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季文摇头:“……只是热得慌。”他爬到车门边上,熟练的卸下一边车门,凉爽的山风瞬间灌满整个车厢,带走热气。
“呼——”等身上最后一丝汗意也被山风吹干,季文看了看前方绵延不绝的山路,想起他们此番要去的黔州府,突然好奇的问到:“公子,整个黔州都听从黔州府管辖么?”
卢鹤眉还赖在锦被上不肯起来,正单手支着头,懒洋洋地看着季文。听到季文这么一问,他显得有点吃惊:“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黔州四十八族每一族都得听从黔州府的指令,所有族长每一年都要来黔州府述职。”
季文一听公子这么说,突然来了兴致,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传闻,忍不住追问道:“那……有没有人不听话,想要自立为王呢?”
卢鹤眉差点被季文逗笑:“……自立为王,然后呢?当前朝廷对黔州的态度是拉拢不交恶,每年拨给黔州府的银子可不少。一旦有人生了异心,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黔州府不仅拿不到钱,还要被圣上问罪。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黔州府怎么会允许它发生呢?”
“这么说……莫非族长的任命也是被安排好的?”季文奇道。
“何止……”卢鹤眉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还记得阿肖么?”他看季文老实点头,动作之间还带着一股憨气,忍不住指点:“你想想他此前说过的话……他可不是一个游医那么简单。”
季文埋着头想了半天,最后灵光一现,突然想起昨日阿肖酒醉后说的话,惊讶道:“莫非……?”
卢鹤眉高深莫测地点头:“正是如你所想。”
季文惊讶地嘴张了半天都没合上:难怪那时安二哥一听阿肖说的酒后胡言就脸色大变,急着要将人送回去醒酒,恐怕那时除了自己大家都猜到了阿肖叔的身份吧……
卢鹤眉眼神幽深:“不管阿肖此前说的游医养子身份是真是假,他是黔州府的眼线这一点定然是真的。借着这次你帮阿布查阿扎的死,达大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此后他在伊布族里也算有了几分话语权。”
没想到里头弯弯绕绕还有这么多,季文咬住下唇,有点担心:“那……阿肖叔不会有危险吧?”
“……你在想什么呢?”卢鹤眉啼笑皆非,“阿肖只是一个探子,他只要向黔州府定期上报达大对朝廷的态度,保证达大没有异心就好。他可不是话本子里那些还要杀人放火、挑拨离间的奸细,能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现任的黔州府知州……手腕了得,可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他想起什么,笑意加深,眼中难得闪动着赞赏的光芒:“你听说过,舍兹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