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大家所想,安四稳稳落在地上,在湿润的土地上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季文带着其他人跑下来,指着地上的印子问老阿叔:“阿叔,当年你发现阿扎的时候有没有在他身下看见这样的印迹?”
老阿叔背着手想了半天,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没有看见……当时我只顾着抬阿扎了,其他事没顾得上那么多……”
季文不死心,又问了对方两遍,只是老阿叔实在想不起来,只好作罢。但是他也没有丧气:没关系,已经可以有证据能证明阿扎不是意外身亡了!接下来就要找出,到底是谁害了他!
……
当季文告诉阿布,他的父亲可能真的是被人所害,阿布在回去的路上十分兴奋。季文不得不给他泼点冷水:“现在只能证明阿扎的死因有异,但是想要找出杀害他的凶手还很难。”
阿扎从石梯上轻巧地一跃而下,他转过身问:“那我能帮你什么忙?”
季文仔细想了想:“……不如你就想想阿扎之前有没有得罪过谁?或者是在阿扎死后,有谁表现得十分异常?”
他看阿扎不理解,又仔细解释了一下:“凶手害死阿扎之后没被抓住,那他极有可能会多次来你家打探消息。你就仔细想想,在阿扎去世后有没有谁表现得特别奇怪!”
阿扎听完安三的转述,一直若有所思。季文也不打扰他,让他安心回忆,说不定真能想起一些什么事情。
离阿布家还有十几阶台阶的时候,阿叠从院里匆匆跑出来,看见他们几个人,他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阿布心里一紧,赶紧赶回家中,还好只是房间里被翻得乱糟糟的,阿玛和阿树平安无事。
安三跟在后面一看,恼火道:“阿叠又来找事了?”阿玛哄着怀里啜泣的阿树温顺地摇头:“……没、没有,他只是回来拿钱……”
安三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十分生气,但苦主都不介意,他一个大男人若是强行为人家出头保不齐会被人说嫌话,只好又憋屈地出去了。
阿布收拾着房间里头被翻乱的东西,始终咽不下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口气:要是……阿叠能消失就好了!
……
等阿玛哄睡阿树,一直等在门外的季文客气地请阿玛出来问了一些事情。当他问道阿扎有没有得罪过寨子里的人时,阿玛飞速地摇头:
“……不,没有的,”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柔软:“阿扎是我见过最善良的男人,他勤劳能干,乐于助人。寨里的梯田一到秋季就要派人去轮流守夜,防止野猪偷吃,阿扎经常几个日夜都守在田里不回来……”
她面上带着一丝怀念:“村里所有人都喜欢他,我们当时是那么幸福……”最后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低低哭泣起来。
季文也不好再追问这位命苦的女人,阿布走过来将母亲扶进房里,出来之后就站在季文面前盯着他,死活不吭声。
季文看出他好像有话想说,但又难以启齿的样子,给了他一个带着鼓励的微笑。阿布慢慢放松下来,忸怩着说:“……我、我觉得会不会是阿叠……杀了阿扎……”
等安三把他的话转达出来,其他几个人瞬间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伊布族少年,希望他能将这个猜测的缘由说清楚。
阿布低着头,右脚不安地在地上蹭个不停:“他……他如果是为了娶阿玛……而把阿扎杀了……”其他人听了都有点失望,这种没有意义的猜忌根本无法查证。
阿布飞速抬头看了季文一眼,见对方眼里带着仿佛看穿一切的洞察,他支吾起来,说不下去了。
季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阿布……我知道,阿叠的行为确实很过分,但是,”他斟酌着用词,“不能因为你不喜欢一个人,而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他身上。”
阿布听完安三转述的话,脸上火辣辣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补救:“不、我不是故意的!”他焦急起来,“我可以证明的!”
安三赶紧安慰他几句,把他带到院里的草堆上,让他坐着慢慢说。阿布镇静下来,努力回想着那天的场景:“我记得有一次,阿玛劝阿叠不要再出去喝酒了,阿叠非常生气,他和阿玛吵了起来,吵得非常凶……他当时冲进房里拿了一把刀出来,我当时小,怕阿玛受伤,就抱住阿叠的腿。”
他咽了下口水:“……然后,然后阿叠拿着那把刀跟阿玛说,说她要是再管他的事,他就把那件事情告诉寨子里的所有人。阿玛听了就不做声了,任由阿叠把家里的钱拿走了,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再也不管阿叠喝酒了。”
季文站起来,一双眼睛牢牢看着阿布:“后来呢?你有没有问过阿玛那是什么事?”
阿布被吓了一跳,他摇头:“我后来有问过阿玛,但是阿玛和我说是我记错了,我趁着阿叠心情好的时候还问过他,只是他一听到这个事脸色就变了,让我滚。”
“那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大概……大概就是阿玛嫁给阿叠一年之后的样子……”
季文陷入沉思之中:如果真如阿布所说,阿玛和阿叠有秘密,阿叠还能用这个秘密要挟阿玛,那这个秘密必定不会是什么小事。只是不知道这和阿扎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去问阿玛,若是让阿玛和阿叠心生警惕这就不好了。
他拿定主意,就跟阿布说:“你说得对,我们之后会仔细观察阿叠,但是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好吗?阿玛也不可以,”
他扯了一个谎,“毕竟阿叠是阿树的亲父,若是阿玛心软告诉他,那我们很有可能永远查不清真相啦。”
阿布郑重点头:“好,我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
时间转瞬即逝,季文本来还想让阿布带他去看看阿扎曾经睡过的梯田小屋,但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他只能作罢,把这事放到明天,先去为大家做晚饭。
厨房里面,阿玛正在忙上忙下,她见季文进来,冲他笑着说了几句话。季文歪头表示不解,这几天一直担当翻译角色的安三在后面笑眯眯地说:“她夸你做饭好吃呢!”
他大踏步走进来,脸上是垂涎三尺的神色:“文哥儿,今晚你打算做什么菜吃?我们走了一天了,再吃昨晚的汤锅怎么样?”
季文充耳不闻,看了看台面上阿玛收拾好的一只小公鸡,一块新鲜豆腐,一篮子蔬菜,还有一条颜□□人的腊肉。他想了想问阿玛:“阿玛,平日里你们是怎么吃.鸡的?”
阿玛从柜子里拿出一筐晒好的干辣椒,里头有三种垃圾,一种是长长的红线椒,一种是胖乎乎的灯笼椒,还有一种是只有线椒一半长的朝天椒。
她伸手从每种辣椒里都抓了一大把,装了满满一大碗,伸到季文眼前边说边比划,然后又指了指几样调味料。
季文听安三讲解了个大概,心里大致明白了是什么做法,他卷起袖子干劲满满:“阿玛,你在旁边看我做得对不对!”
鸡肉剁成小块,加入葱姜料酒,放在旁边腌制一会儿;三种干辣椒清水洗净,去掉辣椒蒂,丢入沸水里煮上一刻钟,等辣椒煮得发软,在捞出来沥干水分,放凉后加入几粒蒜头、姜片一起剁碎,剁成细腻的辣椒酱。
锅里倒入菜籽油,趁着油温还没上升,丢入葱、姜、香菜、八角等香料慢炸,等油温升到八成热,里头的香料也炸得焦黄了,捞出香料,下入那一大盘辣椒酱。
带着浓浓水气的辣椒与热油碰撞出激烈的动静,季文眼疾手快盖上锅盖,等里面的蹦油声减小,才拿开锅盖翻炒。一瞬间,浓烈的辣椒香味传遍整个厨房,里头三个人都被呛得直咳嗽。
此时锅里的辣椒正在“咕嘟”、“咕嘟”冒出一个个泡泡,小火慢熬,等到水气全部煮干,锅里辣椒酱的颜色逐渐转深,再稍加调味,一锅红亮油润的糍粑辣椒就做好了。
把做好的糍粑辣椒装入容器里,放凉之后蒙上白布防止落尘,这样一罐黏黏糊糊的糍粑辣子可以保存两三个月之久,是伊布族家家都会做的酱料。
季文把熬了辣椒酱的锅子洗干净,又倒入一些菜籽油,等油热后再把鸡块丢下去炒干水气。等鸡块炒到焦黄,鸡皮里的鸡油都被炒出来的时候,他又毫不客气地往锅里倒入一大堆刚做好的糍粑辣子。
每一块鸡肉迅速穿上沾满了辣椒的外衣,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加入少量水,将鸡块焖煮一阵,使鸡肉更加软烂入味后,再丢入盐巴、花椒粉调味,翻炒均匀后再加入一些青蒜叶略加翻炒就起锅装盘。一锅口感软糯的糍粑辣子鸡就做好了。
安三手快地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被烫得直叫:“好烫、好烫!”但很快,口中鸡肉鲜香麻辣的味道就把他征服了:“鸡肉这么做真好吃!”
季文没好气地拍开他还要往碗里伸的手:“再吃就没啦!”
安三傻笑着收起手,也不觉得害臊:“文哥儿,这鸡你多做两次呗,这么好吃我能天天吃。”
“……安三哥你把阿布家的鸡吃完了,阿布他们怎么办?”季文不接他的话,转过身忙着去做后面几道菜了。
安三如梦初醒,这是在别人家里!他看向站在一边微笑不语的阿玛,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枚银锭,塞进对方手里:“拿着!就当买你家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