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仿佛是抽在崔大小姐的脸上,崔大小姐坐在竹椅上,冷冷望着崔二小姐好久,最后还是崔睨出来打圆场:“这……你们姐妹二人莫要吵架,既然二妹妹要搜身,干脆就搜一遍。”
他说到后面严肃起来,“只是如果连搜身没有找到玉佩,那二妹妹你就不能再胡闹,要乖乖听大姐的话,知道了吗!”
崔二小姐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坐进亭子里。
本来一直当隐形人的卢鹤眉这个时候突然动了,他站起身走出亭子,面上有几分不耐烦:“你们家的私事我就不参与了,告退。”
他告别告地干脆利落,季文他们反应过来赶紧也跟上去。崔大小姐和崔大公子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们还没走两步,就听崔二小姐喊了一声:“卢公子请留步!”
少女牵起裙摆“噔噔”追上去,拦住卢鹤眉身前,眼里闪着祈求的光芒:“卢哥哥,你留下来帮我做个见证好不好?”她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看着身前清贵的公子。
卢鹤眉漠然与她对视了两秒,突然问了一句其他人听了摸不着头脑的话:“这是你想要的?”
崔二小姐楞了一下,“什、什么?”
挑剔的卢公子已经不想再和眼前的蠢货多说半句话,他回过头随手点了季文:“你留下来,有话直说就好,不用留情面。”
说完,他绕过崔二小姐扬长而去,安氏三兄弟赶紧追上自己的主子。只有安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动作慢了一拍,也留在原地。
一转眼,场上只有季文和安四这两个外人。
对上崔二小姐不甘的神色,季文尴尬地冲她一笑,内心咆哮:公子让他留下来说什么啊?!
崔二小姐失望地扫了一眼他俩,也没心思和他两个计较。
她扭头走向崔睨,“大哥,什么时候可以搜身?”话语之间是半点客气都没给崔大小姐留。
崔大小姐失望地闭了闭眼睛,她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次,“二妹妹,我再问一遍,你是真的要搜我这群丫鬟的身吗?”
崔二躲在崔睨身后,避开她的眼神。崔大小姐叹了一口气,心里好像下了一个决定,声音逐渐漠然:“好,好,那就如二妹妹所愿,所有人都到水榭去,在外面候着。”
她又转向季文和安四:“还请二位帮我做个见证,若是从这些下人身上找不到玉佩,二妹妹需当众向我端茶赔罪。”季文还没反应过来,安四就一口应下。
等着被搜身的一共有十四人,为崔大小姐抬轿子的四位婆子,侍奉崔大小姐的四位婢女,和侍奉崔二小姐的六位婢女。
她们依次站在门外,一个一个轮流进去。崔大小姐和崔二小姐坐在里头,看着大哥院里的管家婆子动手搜身,剩下的三位男子则坐在水榭旁边的小亭子里等着结果。
季文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阵仗,又一次刷新了他对世家门阀的印象。他们三个相对无言,坐在亭子里闷头喝茶。若是换了平时,崔睨还有心情和他调笑两句,但今日他心不在焉,沉闷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在季文喝了两杯茶水、吃了三块糕点之后,旁边的水榭里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崔二的一声带着怒火的“好你个贱.婢!”,然后就是清脆的“啪”的一声响,接下来就是一阵哭声和争辩声。
崔睨领头冲了过去,冲到关起的门边,又顾忌着里头女眷的清白不好轻易进去,只能在门外焦急地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里头一阵喧杂声,三人听的清楚,有崔二小姐的骂声,崔大小姐的呵斥声,还有婢女的哭声、管家婆子的劝解声。
崔睨将门拍得“哐哐”响,动了火气,大喝一声:“别吵了!出来回话!再不出来我就砸门进来了!”
他的怒火吓住了里面的女眷,里面安静下来,过了一阵,门才打开。崔睨冲进去,他的亲妹妹坐在竹椅上,面色难看;二妹妹手里拿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一脸生气,盯着跪在地上的婢女;而那婢子外裳凌乱,伏在地上不断地啜泣,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
管家婆子是里面唯一一个面色正常的人,她向崔睨行了一礼,不急不缓的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情:“禀公子,老奴刚刚在大小姐的贴身丫鬟香阳身上搜出二小姐的玉佩,二小姐气急,打了香阳一巴掌,大小姐让二小姐住手,才吵了起来。”
崔二小姐声音尖锐的跟着喊到:“大哥!是姐姐的丫鬟偷了我的玉佩!人证物证俱在,我要告诉父亲和母亲!”
那婢女在地上拼命地向崔大小姐磕头,哭得快晕死过去:“大小姐救我……我真的没有拿崔二小姐的玉佩,小的一直都在小姐您身边伺候,绝没有偷东西的心思……”
崔大小姐相信她的丫鬟香阳。这丫头是崔家家生子,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对她忠心耿耿,且自己房里的珠宝首饰都是由她管着,什么好东西没有,就算要偷,也绝不会舍近求远去偷一枚别人的玉佩!
理是这个理,但又不能凭此服人。崔大小姐不忍看自己的丫鬟被折辱到这种地步,让其他两个丫鬟扶她起来:“我相信香阳的为人,若是哥哥信得过我,让我带她回去好好询问一番,必定能给出一个答案。”
崔二小姐此时像个炸药包,一听就炸了:“我不同意!玉佩都从她身上搜出来了,肯定就是她拿的,姐姐你是不是想包庇她帮她脱罪?!”
两姐妹眼神交战,僵持不下,这时,从旁边传出一个清亮的少年声。
“若两位小姐信得过我,可否让我查探一番?”
季文顶着众人的目光,站出来行了个礼:“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两位小姐都言之有理,崔大公子作为兄长也不好偏向任意一方,不如就由我这个外人来评评理,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内心暗暗纳闷:难道公子早知道会有这一出,所以才特地把他留下来的?
崔家三兄妹脸色各异的盯着他,崔睨似乎想叫他别掺和这件事,但就如季文所说,他随口一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都会像是在偏袒其中一方;崔大小姐眼神复杂,对上他,欲言又止,最后轻轻说了一句“那就有劳了”;崔二小姐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季文没来得及抓住的暗芒,她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竟也答应下来。
季文走到香阳身边,她还在轻声啜泣着,似乎被吓得不轻,头发、衣裳都有些凌乱,一双手因为之前撑在地上,沾了一手灰,黑乎乎的。香阳见季文看着她的双手,有些发怵,不自觉的将手蜷起。
季文语气尽量平和,不吓到对方:“香阳姐姐,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手好吗?”
香阳看着眼前清秀的小少年,一张圆圆的笑脸让人想不自觉的亲近。她声音还带着哭完之后的沙哑:“我……我手脏……”
“没关系的,”季文抿嘴一笑,带着鼓励的看向对方:“让我看看你的手有没有受伤,要是有伤口,要及时处理呀。”
香阳怯怯的将手伸出来,手上全是灰尘和碎屑,季文凑近去,心里有些惊讶:这是……?
他想了半天,看向崔大小姐,走过去小声问了一句话,崔大小姐有些惊讶,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但也点了点头。
季文得到想要的答案,转头就跟崔二小姐要来了那块玉佩。崔二小姐不乐意,但在崔睨的催促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将手里的东西给了对方。
那是一块白玉镂雕子辰佩,雕工精湛造型生动。他将玉佩拿到眼前翻看了一番,就丢进一杯满装着茶水的茶盏里。崔二小姐勃然大怒,“你做什么!”
安四赶紧劝道:“二小姐莫气莫气,文哥儿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要是讲不出个所以然,就让他重新赔您一块!”
崔二小姐嗤笑了一声,懒得应他的油嘴滑舌,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季文。
季文在茶盏旁边发了一会儿呆,才又重新动起来。他将那十四位婢女全部召集起来,排成两排,要她们伸出双手,掌心朝下,他一个一个仔细的看过去。
看过一轮,他心下就有了推断。
他信心满满,向在场的所有人一拱手,“有劳两位小姐和大家,还原出之前玩绣球时的站位。不在现场的人请退到门外去。”
崔大公子被迫出场,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季文有什么花样。婢女们小小地哄闹了一阵,最后站到各自的位置上。两位崔家的小姐连同十四位婢女,一共十六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季文,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举动。
季文挑了把空椅子,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站上去,大声宣布:“接下来,就请各位姐姐们好好想想,自己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走到什么地方,再还原出来!若是有人刻意隐瞒,还请各位姐姐们大胆揭发,隐瞒的人就是这一次偷玉佩的人!”
人群哄动了一阵,婢女们都心下一紧,拼命回想自己之前做了什么。有一位婢女迟疑着带头开始,接下来,一位、两位、三位,所有人都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将之前两位小姐在水榭里抛球的场景一一复现。
季文睁大了眼睛盯着场上的人,突然,他眼神一利,抬手一指、大喝一声:“小偷就是——你!”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季文指着的正是神色惊恐的香阳——身后的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