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人被季文用一碗牛肉拉面成功收买,再也没了起初的偏见。
徒弟们原本在他面前还有几分放不开,但在季文一声声的“大哥”中迷失自己,迅速抛弃那点子拘束。半个上午不到,季文就已经与他们打成一片。
另一头,主人院里,卢鹤眉在拔步床上的黑暗中沉思许久,明白只能徐徐图之,才装成若无其事的起身。
他拉开帘子,见碧纱橱门关着,便端茶倒水弄出一阵动静。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季文同往常一样从里间出来。他靠近隔板,凝神一听,好嘛,原来房里只剩了他一人。
原先郁闷的心情不知何时变成一股无名怒火,他憋着气恨恨地自己穿上衣服。在房外守着的侍女听见里头动静,赶紧出声询问:“卢公子,可需要奴婢们伺候?”
“不用。”侍女们从一句简洁的发音中听出一股强捺着的怒火,虽不明所以,但她们也识相地不再追问。
卢鹤眉出房见安一守在外头,便问他:“文哥儿何时出去的?”
安一沉默一瞬,心道自己一刻钟前才到门外,你与他共睡一间房,怎么不知道。
他回答不上,旁边的婢女倒是一福身:“季公子起得很早,半个时辰前穿了一身……”,她有些为难,季文今日的穿着实与那些干粗活的家丁无异,“一身、朴素的衣服,朝院外去了。”
一直在偷听的安一心中警铃大作:公子昨晚对人做了什么?难道把人气跑了?
卢鹤眉仙风道骨的身影顿了一下,没做声,但周遭的气氛开始逐渐低沉起来。
正厅里,安四拿着两个碗盖儿来回的变戏法,想将婢女们逗笑,安三围着旁边竭力想抓住他的破绽。突然,安四手上动作一顿,颈后的汗毛一根一根竖起。他喃喃道:“不好……不好……怎会有如此浓烈的一股杀气……”
他迅速放好手中的碗盖,引来安三的不满:“你还没变完呢……”
安四一拍他脑袋,“呆子,不想死就别说话了!”他火速拉着安三在角落里站好,不一会儿,主子款款走进来,身后跟着安一。
根据主人进来时的神情、头部转向、步履间距、衣摆甩动的幅度,再加上那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他安四今日就敢断言————主子心情不好!
他一想到此前碰过的霉头,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想象成一件摆设,竭力弱化自己的存在。
安三不明所以,但安四一向机灵得紧,他干脆也学着对方,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局促又紧张的观望着局面。
卢鹤眉扫视一圈,见季文不在,心情更是欠佳。安二给他端上一盏绿茶,和安一飞速对了个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何主子一大早就脸色阴沉,但他也不敢在此刻出声。
卢鹤眉高坐首位,端着茶碗,慢慢品。正厅里的气压低沉得人人都想喊救命。
安四实在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和几乎实质化的杀气,刚想冒死开口,就有婢女来报:“卢公子,季公子为您做了早膳,您要在何处用餐?”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房里的杀气瞬间消失,所有人脸上都如释重负。
“为我……”卢鹤眉玩味的嚼着这两字,心情愉悦,脸上更是带出一分笑意,笑颜让前来禀报的婢女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一行人转到餐厅,桌上三碗色泽鲜艳、浓香扑鼻的面条十分吸人眼球。
安二一边为卢鹤眉盛了一碗,一边抓紧机会拍了个不大不小正合他心意的马屁:“这刚安顿下来,文哥儿就记挂着公子吃不惯外人煮的东西的毛病,早起煮饭,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们眼瞧着自己主子脸色一点点好转,甚至有向和颜悦色转化的趋势,安四赶紧接着话尾一阵吹捧,连安一都附和了两句“确实如此”。
趁着卢鹤眉心情好,安二才敢问一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关管家:“关叔,你可知道文哥儿在哪?”
关管家偷偷瞅了卢鹤眉一眼,确定卢公子有在偷听后,才难为情的说:“这……季公子一早上就扎进厨房里不愿意出来,师傅们劝都没用,这……”他怕卢公子误会崔家招待不周,还得让自己的贴身小厮下厨做饭。
其他人听了倒是纷纷哄笑起来,安二安抚他道:“关叔别担心,这是文哥儿的老毛病了。文哥儿喜欢做菜,您就随他去,倒是您府上的厨子可得小心别让文哥儿把拿手绝活全学了去,毕竟文哥儿可有根金舌头呐。”
听得安二这么说,关管家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刚想再劝说两句,就有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婢女神色慌张来寻他:“关、关管家,不好了……”
婢女与他低声汇报了一阵,关管家听得两眼发黑,差点一头栽倒地上,他强撑着小声训斥了一句:“你们怎么能陪着公子如此胡闹!这、这……”
这一声引来安二的注意: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四十多岁的管家如此失态?
婢女走后,关管家明显心神不定起来,待卢鹤眉放下手中的碗筷,他才上前去,行了一礼,脸上强撑着挤出一个微笑:“卢公子……”
听完关管家所言,桌上一阵沉默。安四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昨日你家公子还起不来床,今日就能下地胡闹来了?”
关管家哑口无言,这话他是接还是不接?
安四往后一靠,“唰”得一声拉开扇子,一双狐狸眼在扇子后头微微弯起:“看来,昨日我家公子还是打得太轻了,才能让崔公子还能蹦跶。”
“怎么说话的?”安二及时喝止了安四的“四言四语”,毕竟是住在崔家府上,多少也得顾及几分主人家的情面。
他看了看还在埋头吸面的安三、一脸冷漠的安一、幸灾乐祸的安四和坐在首位两耳不闻与文哥儿无关的事的主子,叹了一口气,只能背起负责沟通的重任,“我再确认一遍,您刚刚是说,崔公子也要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