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餐,一行人又往王猛所说的城镇出发,终在午时前到达荆城。
季文怕引来窥视,全程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呆着,头都不敢伸出来,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只感觉马车断断续续许久都未停下。
他好奇的问身边的卢鹤眉:“公子,为何这次进城要这般久?”
卢鹤眉又拿起昨日没看完的话本,嘴上接过话:“荆城乃南方要地,荆城太守治下及严,对进城的人查得极细,因此要花上些时候。”季文才恍然大悟。
等了一阵,外头传来声音,似是守城的士兵在盘问安一,大声催促着马车里的人下车接受盘查。
季文试探性的望向公子:要下车么?卢鹤眉问他:“我给你的翡翠字牌还在身上么?”
季文想起这东西,手忙脚乱在怀里翻找,双目睽睽之下从怀里“啪”地掉出一本小册子。
两双眼睛无声地看向地上的《心经》,此时气氛略显尴尬。
季文仓促的傻笑了两声,手如闪电般捡起地上的书本,“意外、意外!”他一把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翡翠卢字牌。即使马车里光线暗淡,那块翡翠也散发出凛冽的荧光,宛如薄云下的游月,钢味十足。
季文遵从卢鹤眉指示,将翡翠牌从门缝里递给安一,安一顺着门缝看清季文胸前一片凌乱,内袍领口打大开,呆了一瞬,飞快接过东西。
他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啊!公子对这种风月之事居然如此迫不及待?!
车里的人对这天大的误会一无所知。季文发现自己衣裳不正,一边慢慢整理衣服,一边贴在车窗上朝外望去。
外头的人接过翡翠牌,看清后静了一瞬,领头的卫兵朝后头比划了一个手势,有两人接过翡翠迅速跑远。卫兵朝车厢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告了罪,见车里人没有怪罪之意,又将他们领到城门旁一处请他们稍等片刻。
季文见翡翠被人拿走,一下就着起急来,他搡了搡卢鹤眉,一脸震惊:“……公、公子!翡翠牌被他们拿走了!”
骑着马赶上来的安四从窗子里挤进头来,脸上全是不以为然,“文哥儿别担心,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眛下卢家的东西。”
他看季文一脸疑惑,看了看卢鹤眉的脸色,见公子一副沉浸在话本子里不可自拔的样子,才解释道:“这荆州的崔太守与卢家乃是世交,崔太守在三年前调任荆州时,家主还曾设下私宴为崔太守送行。这次我们到了荆州,少不得要拜访太守。”
季文恍然大悟,对世家之间人情往来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新高度。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我们现在是?”
安四有几分拿不准,“按理说应该整顿下来再前去拜访,可是公子的信物被人拿走,应该……”
后面的话季文没听清,但是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季文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地和安四耳语:“那个……那个牌子居然是公子的信物?”
安四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你伺候公子这么久难道没见过这块翡翠牌?”
他回想了一下,“卢家每位公子和小姐成年后都会得到一块刻字翡翠牌,大小、造型相同,只有种水不一,身份越高的人翡翠牌种水愈好。公子身为卢家嫡次子,得到的牌子已是极好,但家主的那块牌子,啧啧……”
他陷入回忆里,眼神中闪烁着对金钱的向往,“家主那块牌子你若是见过,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高冰种已是难得,还是满块帝王绿!那色泽浓得像要滴出水来……”
季文听他越扯越远,连忙打断他,问出一个最想问的问题:“信物这么珍贵,若是掉了该怎么办?”
安四听了,眼带深意瞧了季文一眼,“信物,自然是见物如见人。卢家上下有一套规矩,像公子这种身份——”
他拉长了声音,吊足了季文胃口,才说:“也就可以凭此牌调动银钱十万两吧。”其实他只挑了最没有价值的和文哥儿说,若其他规矩被文哥儿无心传出去,只怕会引来麻烦。
季文瞠目结舌,十、十万两是什么概念!一升米也才十文而已!他想起自己之前嫌这翡翠牌戴在身上太膈应,随手塞在包袱的事情,吓出一身冷汗,发誓以后牌在人在,牌不在……人争取在!
说话间,翡翠字牌又被放在精致的木盒里送了回来。卫兵双手捧给安一,季文一把接过,拿出字牌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被调换才放下心来。
安二此前一直在后头忙着把王猛交接给荆城的人,他长话短说,解释清来龙去脉后,才赶到马车边。
安二用眼神询问卫兵,卫兵连忙解释自己已将卢家公子到达荆城的消息传给太守的人,他们现下可在城里自由活动,想必不久就会有太守的人来找他们。
一行人从为他们特意而开的侧门进了城,倒是少了排队的功夫。
马车轮轴在青石板上慢慢转动,季文悄悄开了一条窗缝往外望去,他原觉得越日城已经宏伟至极,没想到荆州城比越日城气派万分!城墙巍峨高耸、街道宽广整洁,商坊民宅,规划统一。
季文正惊叹于城里林立的高楼,就听得远处有马蹄声飞驰由远至近。有一位身披鳞甲、头戴红缨的年轻男人拦在他们马前翻身下来,轮廓深邃英俊,脸上意气风发。
他看见安氏兄弟四人,方知自己没有找错人。安氏兄弟朝他行了个礼,纷纷唤了一声“崔大公子安好”,他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年轻的脸上勾起一丝坏笑:“卢鹤眉,我们的三年之约你可还记得?”
季文猛地扭头,卢鹤眉长睫颤了颤,慢慢抬起眼,眼神似是有些缥缈。季文跟了卢鹤眉这般久,也练出一点默契,他一看公子这眼神就暗道糟糕:公子怕是记不起这人了。
他凑过去小声提醒:“公子……安大哥他们叫外面的人为崔大公子……”卢鹤眉连连眨眼,似是在回忆,外头的人耳力极好,气急败坏跳上马车车辙,一掌将上前阻拦的安一拍下车去,拉开车门:“卢鹤眉!你居然不……!”
车门被他拉开一扇,里头坐着他一脸茫然、三年未见的儿时好友,还有一位面貌秀美的少年,面带震惊的望着他。
“……”崔大公子默默关上门。
是他练武练出幻觉了?卢鹤眉那挑剔至极的性子居然能允许别人和他同坐一车?!
崔公子高傲的脑袋默默抵住车门,过去十八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迅速划过,一想到曾经无数次被卢鹤眉从车厢里踢出来,英俊的脸上咬牙切齿地有些狰狞。
凭什么!他又飞速钻进车厢,只留给身后步行赶来的崔家亲信一道背影。
崔家的管家气喘吁吁,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着安氏兄弟四人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诸、诸位,请跟我来……”
在管家的有心活跃下,外头的气氛其乐融融,车厢里头却截然相反。
卢鹤眉对冒然进来的崔大公子掀了掀眼皮,权当是对有着十八年友谊、三年未见的好友打过招呼,一低头又沉浸在手中跌宕起伏、狗血四溢的《小嫂嫂再爱我一次》。
崔大公子也不在意,抱着双臂和季文大眼瞪小眼。季文不懂为何这豪门公子一进来就一言不发,双眼似刻刀样在他身上来回扫遍。
他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精神,露出一个甜美而又友善的笑容。
崔大公子正抱着双臂冷眼瞧人,试图找出卢鹤眉对他别样相待的神奇之处,冷不丁被季文一记笑容迎面杀,嚣张的气势一顿,默默别过头去,耳根发红。
仗着长得好看就敢对陌生人笑得如此轻佻,真是有、有辱斯文!
季文并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看到对方扭头不搭理他,有一点失落。车里三人在一种诡异而又沉默的气氛中互不打扰,直到马车慢慢停下。
崔睨挑开窗帘,见到了自家府前,不可一世的气焰又回到身上,他斜倚在车壁,声音懒散,眼神却如鹰隼般盯着卢鹤眉:“……卢鹤眉,数年未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惹、人、讨、厌。”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父亲现如今时常还时常拿我与你比较,我倒要看看,现在的你比我强上多少!”
他跳下马车,气势昂扬冲身后一挥手:“欢迎来到崔府!”
作者有话要说:崔睨,崔大公子,我写的时候人设参考是殷郊,智商参考……也是殷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