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匆忙忙往回赶,看见卢鹤眉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翻话本,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卢鹤眉被大家的表情逗笑,一笑如同春花开,容貌在火烛下煜煜生辉:“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还能有鬼来吃了我不成?”
季文不好意思挠挠头,不敢说他听了安四胡言,真以为有那不长眼的贼人敢来打搅对方,“嘿嘿”笑了两声,说起今天的发现:“公子,今天下午我们找到刘家,发现刘家那小女儿当年真的见着鬼啦!”
“哦?”卢鹤眉来了兴致,“有何依据?”
安二及时呈上那本画册,放在桌上,卢鹤眉也不管是否干净,正要伸手去翻,季文看着那白玉似的手指快要摸到长满霉点的纸张,立马紧张得叫出声音:“公子且慢!”
“?”卢鹤眉停下动作,抛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季文痛心疾首的上前:“公子仔细别脏了手!我来替你翻!”他冲上前,自告奋勇站到卢鹤眉身旁,一页一页替卢鹤眉解说起来。
安二看着两人之间亲密的距离,小少年贴着自家主人,一立一坐,一低头一仰头,言谈举止之间呼吸亲密交融,而两人没有感觉半分不对。他默默低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缓缓退出这一空间。
季文翻到画着巨人的那一页,面带苦恼:“现在只有此人身份不明,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其他四人的凶手,欺负女孩的四个人应该就是那四个被杀的少年。只是,这个人若是刘家痴女的父亲,为何要搬出雨杭村,还要等到两年后才动手?这个人若是舒老汉,他救了痴女,又为何会去拐卖她?”
他皱着眉毛,手无意识的在脸上一戳一戳,在脸颊上戳出一个红印。卢鹤眉抓住他的手指,紧紧握在手里,“若是有人说了谎呢?”
“说……说谎?”季文呆可一瞬,并没有想到这一可能。在他看来,雨杭村人口凋敝、土地近乎荒废,又何必在过去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撒谎?
卢鹤眉纤长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在这一话题上并不多说,点到为止。温润如玉的指尖不断勾勒着那一个张牙舞爪、身姿怪异的小人,“你觉得这个小人熟悉吗?”
季文闻言,莫名其妙:“……为什么会熟悉?我都没有见过长得如此怪模怪样的人!”
卢鹤眉但笑不语,手指一直在一处勾画,季文顺着看过去,正是那弯着腰、张牙舞爪的巨人。
季文想破了头都不知道在何处曾见过这样的人,若是见过他怎会忘记。卢鹤眉收起手,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戏谑:“还没想起来?”
他好整以暇抚了抚衣袖,“不如你亲自模仿一下这个姿势?有时候身临其境,才能找到关键。”
季文被说服,只是这姿势太过丢脸,他环视一圈,屋里除了美貌公子别无他人。
很好,他给自己鼓了鼓气,横下心,弯下腰,大张着双手,试图模仿出画纸上那奇怪的形态。
他就着这狰狞的样子在屋里走了两步,脑海中有一丝东西迅速划过,他却未及时抓住。季文不死心,在屋子里转悠了片刻,感觉有几道灼热的视线盯在他身上。
门口,安四安三好像要进门来,正一脸震惊的看着扮怪装丑的他,抬起的脚都震惊到忘了放下。见季文发现他们,两人迅速转身离开,脸上全是惊讶之色:若下次主子和季小哥两人独处,一定要先打探两人在玩什么花样再来打扰,以免这双眼睛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季文在后头伸着手想要解释,突然猛地抬头看向卢鹤眉:“这是……是……”他一时打了个磕巴,脑子转得飞快,原来刘家痴女画的画并没有刻意夸大,而是写实!
若真如他所想,那他们之前所见到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
吃过一顿应付的晚饭,安二和安三照例从山上挑了水供人梳洗。季文突然想起养在外头桶里的小鱼,“噔噔”跑出去把木桶提了进来。
众人掌着灯围在一起,这一看险些没把刚吃的晚饭吐出来:一天前还活泼好动的小鱼此时斜斜沉在水底,一动不动,鱼鳍、鱼腹、鱼尾上开始溃烂,鱼鳞挂在腐烂处半掉不掉,周围的鱼肉翻起在水中泡到发白。
安四作势要吐,嫌恶地躲远:“太恶心了,这雨杭村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安二一阵后怕:“还好文哥儿谨慎,早早发现这水有古怪,不然,我们恐怕都会和这鱼儿一样……”后头的话没说完,众人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纷纷作呕。
处理了小鱼,季文召集大家围在一起,给大家分配明日的任务。少年表情严肃,不像是玩笑,其他人也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认真听他发号施令。
安氏四兄弟越听越糊涂,安四终是没憋住:“文哥儿,好端端的要我下山找人,这若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可怎么办?”
季文胸有成竹,笃定道:“不会!你不认路,但他肯定知道。你只管告诉他,舒老汉的坟塌了,他必定没有心思耍别的花招!”
他环顾一圈,郑重朝安氏兄弟们行了个礼:“……明日就麻烦诸位了!待揭开雨杭村当年的真相,下了山去,我一定好好犒劳大家!”
其他人眼睛一亮:这荒山野岭他们早已待厌了,若能早日离开这鬼地方,辛苦一点又如何!众人早早吹灯歇下,随着雨杭村唯一一点光亮消失,整个雨杭村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村中一处无人居住的屋子,门槛边上有一双黑蓝深色粗布裤腿静静立在夜色中,随风轻扬。
……
众人起了个大早,安四牵出自己的马,一路飞驰,消失在小路上;安一与安三去村里找那鬼脸老人,季文嘱咐他俩务必要将他和其他老人带过来;安二则带着季文去了趟山中,两人又干起开棺验尸的老勾当。
到了午时,安一和安三先行回来,身后跟着三个颤颤巍巍的身影。季文忙抽了几条椅子供他们在院里休息,其中一人颤着声音问他:“小哥……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能解开我们村里怪事的起源?”
季文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几位形将入木的老人,说不出重话,最后轻叹一声,叹息飘进风里:“……会的,一切都会在今日有个结果。”
到了下午,季文正伏在桌上打瞌睡,“达达”的马蹄声将他吵醒,原来是安四回来了,马上还绑着个人。他把手里的缰绳一甩,飞身下马,顺便将堵着嘴的人一脚踢下,那人摔了个结结实实,痛得他嘴里直叫唤。
在院里的人围上去,安三率先认出对方,“这不是那天在管道上和我们说话的脚夫吗?”他奇道,“叫……叫王……王……”
“王猛!”安四急吼吼丢下一句,冲进屋去找水喝,季文环视一周,面容平和:“人来齐了,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