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清醒，紧惕的望过去，从里间走出的人正是之前不见的安一和安二。季文一轱辘爬起来，压低声音问:“你们去哪里啦？”

安二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卢鹤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眼眸在烛光下煜煜生辉，脸上未见半分疲色。

他姿势不变，懒懒开口:“你们在外头发现了什么？赶紧告诉他，不然今晚他得睡不着了。”

安二应是：“半个时辰前，安一把我叫醒，说山中有火光，让我与他一起去查看。”其他人乍一听，都面露惊讶，安四嘴快:“是闹鬼了还是起火了？”

安二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继续说:“那处火光看着很近，其实极远。我和安一怕打草惊蛇，刚小心翼翼摸到那附近，火光就熄了。我们在山里转悠半晌，最后还是安一鼻子尖，闻着一股香灰味过去，竟然发现了一座刚被祭拜过的孤坟。”

季文以为这两人又回到了下午他们发现的村里墓地，安二摇摇头否认:“起初我也这般以为，但是查探过后发现那片地方只有那一座坟茔，似乎有人特地将主人葬在那处，墓碑也时常有人擦洗上漆，并不像没人打理的样子。”

他还有些扼腕，若不是天色太黑，山路难行，说不定还能抓到是谁深夜里在那处祭拜上香。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我将墓主人的墓碑拓印了下来，文哥儿你看看，这人名字你可有在宗祠里见过？”

季文迫不及待接过用炭笔拓下来的碑铭，这碑铭十分简短，只有主人的姓名和卒年，连立碑者都没有题上去。

“舒老汉之墓……时间是……两年前？”立碑的人似乎不知道主人的姓名，只能用一个粗略的名称指代对方，死亡的时间也与雨杭村里开始发生怪事的时间不符。季文仔细对比过安二他们抄写的族谱，没有在上头发现姓舒的人家。

他想了想，扭过头眼巴巴地望着闭目养神的卢鹤眉。卢鹤眉感受到他的求救目光，闭着眼睛幽幽回道:“不用看我了，墙上也没有姓舒的人家。”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此刻倒是想起了他。想得还是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不是他的人。

其他人都觉得奇怪，这山中为何无故葬了一位外人？是何人所埋？安三瞧了瞧天色，温声相劝:“不如大家再休息一会儿，等到天亮，我们去问问那三个老头，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众人闻言才觉得疲累至极，七歪八扭躺倒一片。季文盯着卢鹤眉侧脸的完美轮廓，思忖着明天要做些什么，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鼻息逐渐绵长，卢鹤眉才睁眼，一抬手，两人同盖一床小被，才满意睡去。

季文心里头惦记着事，第二天不等人叫就自己醒了。安二从山上提了水又捉了几尾小鱼，季文突发奇想，打了桶井水放了条小鱼进去。若井水真有问题，过不了几日就可见分晓。

他给大家摊了几张麦饼，小罐子里的咸菜和昨日吃剩的兔肉炒在一起，又煮了一锅鱼汤，大早上就给几人喂得肠满肚圆。收拾好锅具正打算出门，安四死活顶了安一的位置，留在院里守着主子。

卢鹤眉并不在意谁陪着他，季文给他准备了好多新的话本子，都是一些民间俗套的爱情故事。本来以为饱读诗书的大户公子会看不上这些俗书，没想到他却一副沉迷其中的模样，睡前都要翻上两页。

天色十分阴沉，天空中的乌云沉重得似乎要压下来似的，陈旧的屋舍，破碎的瓦片，拥挤的村庄，都浓缩在一片阴影之下。

外出的几人不自觉加快了步伐，走到那鬼脸老人家门口，他正一动不动躺在院里角落的摇椅上，听到脚步声，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看清楚来人后，遍布猩红疮疤的面皮抽动了一下。

季文也不管对方想不想见到自己，笑嘻嘻凑过去，“老人家，晒太阳呢？”

躺椅上的老人瞟了眼阴沉的天空，季文权当没看见。他寒暄了两句，直奔主题，“您知道两年前死的舒老汉么？”

躺椅把手上干枯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对方好像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人的事情，浑浊的双眼陡然睁大:“你们……！你们从哪里知道的……！”

季文看他反应如此剧烈，似是知道些什么，决定诈一诈对方:“昨夜有恶鬼上门，说他怨气未平，若我们想安然离村，必须弄清当年的事情缘由才无性命之忧。人命关天，若老人家你知道些什么，就当帮帮我们，告诉我们可好？”

鬼脸老人瞳孔猛然收缩，眼神紧张不安，死死盯着季文，拼命压制着呼吸:“你说谁？……舒老汉………找上门来了？”

还未等季文回应，他神情狂乱，放声狂笑:“哈哈哈……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哈哈哈……居然是他！哈哈哈……居然是他！”

他一把枯骨，走路都颤颤巍巍，此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躺椅上蹦起，手舞足蹈，仿佛即将实现一个多年未完成的夙愿。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安二故作不满:“老人家，你想死可别拉上我们。我们只想保住自己性命，平平安安回去，您就赶紧告诉我们当年舒老汉身上出了什么事吧！”

老人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狂乱，他喃喃道:“善恶有报……善恶有报……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没想到你死了怨气这么重……还能害死全村人……是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他眼神涣散，盯着空中虚无的一处，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抓，跌跌撞撞走出家门，:“你别走……老汉，我们知错了……你别走，拿我的命去……拿我的命去……”安二暗道糟糕，没想到这老头如此不经吓，竟让他生生吓出了癔症。

一直游离在人群外的安一身影一闪，一记手刀敲晕老头。老头软软倒在地上，季文怕他摔出个好歹，赶紧伸手去扶。

将老头安置好，他们离开老人家，季文一阶一阶跳下石梯，突发奇想:“不是还有另外两个人吗？我们去找他们？”

安三默默摇了摇头，“文哥儿，咱们来了这村子里也有两日了，这两日里除了刚刚那老头，你见过其他人吗？要是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这村里少说也有百来间房屋，若是他们有心隐藏，就凭我们几个人，根本找不到。”

他发愁:“这留在村里的三个老鬼，心存死意，我们去问他们只怕问不出什么结果。若是村里还能有几个正常人，姑且还能帮上忙。”

季文也愁，这通向雨杭村的山路百转千回，就算他有心想回去找那对母子问清两年前的真相，也不太现实。

他无意识的踢着脚边一粒石子，石子在地上腾转翻飞，飞进一处门宅，季文漫不经心瞟过去，余光却看到一双黑蓝深色粗布裤腿静静立在门槛边上。

作者有话要说：鱼：你清高，你了不起，怕得病你们就天天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