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季文都提心吊胆的不敢睡死,生怕错过楼下一点点动静。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日早晨,他一咕噜从床上爬起,稍稍洗漱过后就守在三楼甲板入口等安一安二回来。天色一点点放亮,二楼逐渐有早起的船员走动。过了不久,打着哈欠的安二和抱剑不语的安一从楼下走了上来。
季文热情的贴上去,垫着脚给安二揉肩,再给安一捶背,眼里带着希冀:“安一哥安二哥,昨晚有没有什么动静?”
安二一个哈欠到了嘴边,听见他这么问就摇摇头:“并无异动。昨晚我们分别藏在两人房里,一晚上别说人了,蚊子都没见到一只。”
季文听了失望之情浮于言表,难道是自己猜测有误?他遗憾的“哦——”了一声,又道过谢,嘱咐两人快去休息。
用早餐时,他嘴里含着一口馒头,心不在焉的复盘:为何凶手昨日没来?今日还有一日期限,难道他会挑今天动手?还是说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想到可能还在岛上某处游荡、生死未卜的朱微,他一口塞进剩着的大半个馒头,然后噎得直翻白眼。安四冲过来给他捶背,安三赶紧拍着胸口给他顺气,一阵手忙脚乱才咽下那口馒头。
缓过来的季文一振手:“走!我们去岛上找疯男人去!”他向公子知会一声,就带着安三安四直奔舒教主家中,想让他发动岛民找到朱微。
然而越往舒家走,越是嘈杂,舒家门口聚集了一堆人,正在吵吵闹闹。安三眼尖,瞄到昨日一起搭档去寻朱微的村民,赶紧热情的靠过去:“大叔,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四十余岁的男人见是他,焦急道:“舒教主一家不见了!今日他本应带我们去祭拜天滔神,但我们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就来了他家,却发现他家中无人,他那好吃懒做的儿媳妇也不见了人影。这大清早的,他们一家能上哪去?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季文两眼发直:为何舒教主一家会突然不见?!难道是杀胡为的凶手干的?但是凶手又有何理由要对舒教主下手?
他还在发愣,安三和安四已经开始指挥村民寻人。他们将众人分成四小队,两队搜水边,两队往山上去,若是发现舒教主一家或者疯男人的身影,就迅速将人带回来。
有他们两人气定神闲的指挥,那些乱成无头苍蝇样的村民也慢慢镇定下来,听从他们的安排。三人则留在原地,等候他们的消息。
等四队人马分别散去,季文趁机溜进舒家仔细查看了一番:两间卧房里一片凌乱,有打斗的痕迹,而厨房地上则有一片鲜血,看样子有人受了伤。
季文心都提了起来,凶手行事毫无章法,若是三人昨晚便被绑走,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他们在舒家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有一阵脚步声急匆匆朝舒家而来。一位前来送信的村民跑着拐过一个墙角,瘫倒在地,气喘吁吁地大喊:“水边!水边!”
等他喘过气,大家就一起往发现舒家人的地点去了。马鞍岛四面环水,除了季文他们所搭乘的船只停驻的码头,岛上还有另外十余个大大小小码头。码头旁有一片挨着水边的沙地。而舒家人的尸体正是在这片区域发现的。
湖水不停的拍击着礁石,波浪冲上沙滩又迅速退去。舒教主和他的儿媳妇的尸体就浸在水里,上上下下随波起伏,面容扭曲、死不瞑目,张着嘴像在大喊又像在求饶。
发现尸体的村民们已经从水里将两具发胀的尸体捞出,安四问了最先发现的那一队村民,有没有看到舒熙在哪?他们面上带着忧色,说只发现了他们两人的尸体,并未看到舒教主儿子的舒熙。
季文在一边仔细检查尸体:两人手脚皆被粗麻绳牢牢捆住,轻轻挤压腹部,口鼻里还能有湖水溢出。
舒教主身上无其余外伤,而儿媳腹部却有被利器捅出的伤口,肌肉都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她嘴巴大张,仿佛死亡的时候正在大声呼叫。
季文匆匆扫视了一眼她的嘴里,却觉得有一处不对劲,拿出一根细竹签将她嘴里的东西挑在干净白帕上,“这难道是……”
这时,另一队上山搜人的村民也循声过来,他们之中有两人搀扶着虚弱的舒熙,但他一看见沙地上摆的两具尸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搀扶着他的手冲了过来,跪在舒教主身旁。
他颤抖着双手,去探舒教主鼻息,其他人在一旁劝他节哀顺变。他对这些劝诫的话充耳不闻,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呜呜哭了起来,又呜咽着膝行到妻子身旁。
粗糙的手抚上妻子的双眼,试图合拢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整个孤岛上方都盘绕着这个一夜之间失去家人的男人的哭声。只是一夜过去他滴水未进,再加上情绪太过激动,舒熙哭着哭着便脑袋一歪。
季文赶紧扑过去,扒眼探息,确定对方只是晕了过去,才叫村民将他送回家中,让他好好休息。他又让之前跟随舒教主的两个手下推来小木车,将两具尸体盖上白布,暂时放置在舒家院子中。
借了旁边邻居的灶台,煮了一大锅杂粮粥,季文三人匆匆喝了一碗,就端着碗去看望舒熙。
舒熙此时已经醒了,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一处出神,听见有人进了房里他也不在意。
季文把手里端着的粥放到床旁,低声问他:“舒熙大哥,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舒熙眼珠子转到他脸上,声音粗糙得像砂纸打磨过:“……报应……这都是报应……”
“……为什么是报应?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舒大哥能不能给我们详细说说?”季文耐心诱导着,试图从他口中挖掘出真相。现在已有三人遇害,为何他能从凶手手下逃脱?
舒熙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喃喃自语:“报应……”
季文眼珠转了转,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舒熙大哥,昨晚绑你的人是不是朱微?”
躺在床上的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眼皮颤了颤,不自觉的抽动一下,季文看他反应心下瞬间了然。
他拜托安三看着舒熙,出门找了几个还未曾离去的村民,问他们搜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朱微?
村民们纷纷摇头,这人行踪不定,时而游荡在水边,时而宿于山野之间,几天没个踪影都不稀奇。季文看着这偌大的岛屿发了愁,这该如何能逮到真凶?
他正发着愁,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叫声从后头传来:“文哥儿!”他回头一瞧,竟然是留在船上休息的安二。
“安二哥,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在船上好好休息?”季文奇道。
安二神神秘秘说:“文哥儿,你要抓的人昨晚没来,但是今早来了!”
季文连声追问怎么回事,安二细细道来。原来等季文他们走后,安一回了房中休息,他便到甲板上舒展身体。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船长和副手下了船,在停靠的码头附近挑了一处僻静之地设下几根鱼竿,看样子两人是打算钓鱼。
他也有点手痒,一个翻身跳下船,朝那里走去。等他摸到附近,却发现船长和副手似乎在和第三个人说话。
他藏到旁边草丛中从缝隙里一望,竟是那天在路上碰见的疯子。但现在听他说话竟然口齿伶俐、谈吐清晰。安二心中大呼奇怪,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三个人在说什么。
船长和大副看到疯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面露震惊:“你、你不是已经……?”
对面那衣衫褴褛似乞丐的人迅速比出一根手指:“嘘——多年未见,不知儿时情谊你们可还记得?如今我身陷困境,马鞍岛已经容不下我了,不知你们可有办法带我离岛?等下了船,你我就当从未相识。”
船长仍在震惊当中:“为何——”他迅速反应过来,“难道是你……?!”
后面的话船长没有说完,因为那人已经跪了下去,冲他们兄弟俩叩了三个头:“没错,是我。但这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可与你们细说。只求你们能看在旧日的情面上帮我一把,不然我只能死在此地了!”
一番话说得如壮士断腕般决绝,船长和副手愣愣看着眼前的人,最后长长叹息了一声:
“也罢……看在相识一场,我们就帮你这个忙,只是还有客人逗留在岛上,明早才会发船。为保稳妥,你待会儿换了衣服随我们上船去,躲在房间里不可出来!”疯男人点头,连声谢过两人。
副手叫他藏在附近,自己回了一趟船上,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套船员穿的深色短打开襟衫。他要疯男人在湖水里搓洗干净身上脏污,换上干净衣服,再绑了个船上的船员统一的发髻,乍眼看过去他和其他人毫无区别。
船长和副手也无心再钓鱼,收了钓竿,三人就悄悄返回船上。安二也偷偷跟在他们身后,亏得船员们大多呆在自己房间里,船长迅速领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三个人在里面呆了一阵,然后他和副手出了房间。
见周遭无人,他在门上叩出三短一长,房里“喀嗒”一声,听动静,是从里面落了锁。
两人纷纷散开,却不知安三倒挂在三楼栏杆处,瞧了个仔细。等确定过房里藏着的人不会轻易出来后,他就迅速赶过来找到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