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嗅着空中的味道,朝气味最浓的地方走去。雾中隐约翻飞着一些黑色碎片,季文伸手一接,发现那是一些不知道来于何处的灰烬。
走了不到百步远,他们才看清气味的源头:地上有一具被火烧焚过的残.尸,尸身焦黑,四肢蜷缩。他身下的木柴堆还冒着点点余火,时不时飞出一些灰烬,风一吹就散向空中。
季文吓得握紧了卢鹤眉的手,安一听见雾气中传来的动静,低喝一句:“不好,快走!”但为时已晚。
此时雾气又散去了一部分,依稀能看清周遭的房屋轮廓了,他们竟是在一处空旷的广场上。一阵脚步声和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从浓雾中冒出几十位村民,他们指着焦。尸,义愤填膺,口里叫喊着“杀人偿命”,将六人团团围住。
安家兄弟拔出手中长剑,围成一个圈,将卢鹤眉和季文护在中间。围堵的岛民见他们手上有利器,稍稍躲远了一些,却并不散开,叫嚣着要让他们以命还命。
季文赶紧大声辩解:“我们没有杀人!人不是我们杀的!”岛上的人却听不进去,仍然是脸红脖子粗地叫嚣。
情形紧张起来,安氏兄弟都准备先发制人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主子和文哥儿护送出去再说。人群之中忽然开出一条道路,有一位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慢慢走到他们眼前。
岛民们纷纷叫道“舒教主!”、“舒教主!这些外来人杀了人……”
“舒教主”听见岛民们的指控倒是面色不变,带着警惕的眼神看过来。安二趁着还有挽回局势的机会,礼貌开口:“老人家,我们是停靠在贵地的船只上的游人。因为突降大雾,船只暂停此地,我们才下船游玩一番,绝没有杀人。而且我们与你们素未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徒增杀孽?”
老人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村民们倒是十分听他的话,顿时安静。
舒教主将他们打量一番,中气十足的开口:“虽然你们言之有理,却不可尽信。今日天降大雾,我们都聚在一起,祭拜天滔神,并未有人离开。若非有人通报说起火了,只怕我们还不会知道这件惨事。但你们在外行走,还身配凶器。你们的说辞实在难以让我们相信啊。”
季文立马接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诸位,”他目光凌厉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村民:
“第一,您说村里人齐聚一堂,并未有人外出。但我们在走来的途中碰见一个疯男人,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嘴中也叫着天滔神保佑,莫非他不是你们村中人?”
“第二,尸体要烧成这样的时间可不短,你们是在何处祭拜,难道一点动静都未听见?你们能否找出通报之人,问问他,到底是何时发现起火了?”
“第三,从我们发现尸.体到现在,不过一刻钟。但若想杀人焚尸,不仅要制伏死者,还要搬运柴火,尸体烧成这样的时间需要很久,整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可不短。而我们下船才不到一个半时辰,船员可为我们作证,因此,我看凶手就只能是岛上的人!”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周遭人被他的气势所震,面面相觑,竟然觉得这小少年言之有理。
此时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季文趁机打量了一下周遭,身后是他们来的道路,他们正被围堵在村中入口的广场最前端,远处则是一片房屋,是村民们居住的地方。
尸.体摆放的地方离房屋处很远,若是真如教主所说,案发时大家聚在一起祭拜,确实很难察觉凶手造成的动静。
舒教主也不恼,他点点头,认可了季文的说法,旁边的村民顿时急起来:“教主!不能被这毛头小子三言两语骗了!”、“是啊是啊!他们嫌疑最大!”
舒教主让大家都住嘴:“安静!安静!小友,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人命关天,凶案已经发生,在没有查清事实之前,我们也不能随意放你们离去。”
安四又站出来,“我们可以配合你们调查直至找到凶手。但有一个条件,你们若想查案,那须得我们两方各出人手互相监督才行,不然,要是有人恶意栽赃,我们上哪说理去。”
舒教主捻着长须思索一二,才点头同意。他叫了两位村民,和安三顺着他们来路返回,争取把“疯男人”找回来。
疯男人原本是他们村中一位年轻人,名叫朱微,没疯前性格开朗又阳光。但自从他的父母一次出船再也没能回来后,就逐渐疯疯癫癫起来,后来更是神志不清,常年在岛上四处游荡。
安二和另外两位村民去询问其他人,争取找出那个最先发现起火并通报的人。季文和安四则随着舒教主去查看了尸体。
尸体被放在十几根木柴上,皮肤焦黑,轻轻一碰就会掉下碳化的皮壳,露出里面血红色的肌肉。整具尸身蜷缩在一起,手臂弯起,呈出拳状。木堆周围十几枚横七竖八的脚印,但大多是后来的村民们踩出来的。
舒教主奇道:“这姿势,莫非起火之时他还在和凶手打斗?”
季文正用随身携带的白布包着手,试图掰开死者的嘴。听到舒教主的话他摇摇头:“并不是,当人体被烧到炭化时,肌肉会凝固收缩,四肢的关节会屈起来,类似打架时的防守状态。这一姿势在死后焚尸时也可形成,所以不能靠这个鉴别到底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
舒教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友年纪不大,对这验尸一道却懂得颇多,莫非是仵作后人?”
季文抿着嘴,“我只是酷爱探案一道罢了。书中有言,‘但凡性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方可推问。’因此,探查死因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说着,他手上一用力,终于将死者紧闭的牙关撬开。他又摸出一块干净白布,叫安四寻了一根小棍,把白布紧紧缠绕在棍子前头,伸进尸体喉部,搅拌数下,又抽出细细查看,白布上除了一点点血迹,并无它物。
他眼神放空,喃喃自语,“……看来凶手是死后焚尸……但焚尸动静太大,可能被人发现,他为什么不直接抛尸呢……难道火烧这一方式对他有特殊含义……?”
舒教主在旁边听了个确切,连忙问道:“为何能确认是死后焚尸?”
季文只好耐心解释:“若是被活活烧死,人会挣扎,会呼气,那嘴中必定会吸入大量烟灰,而白布上空无一物,说明是死后焚尸。舒教主,您知道死者的身份吗?”
舒教主对着面目全非的尸体看了半天,最后惋惜地摇摇头。但是他也有法子,岛上一共只有三十几人,只要查验一番,很快就能知道死的是谁。他叫出两名身穿短打的男子,低声嘱咐一番,那两人就走远了。
季文回头看了看卢鹤眉,他带着帷帽,坐在安一不知从何处拿出的椅子上,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也不知道是畏惧他身后抱剑的安一,还是他生人勿扰的气场,村民离他远远的,无人打扰。
卢鹤眉见他看过来,给他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季文刚想过去,去找人的安三他们就回来了,但身旁跟着的不是疯男人,而是他们所乘船只的船长和副手。
船长和副手一露面,刚才还警惕冷漠的村民认出他们,纷纷围了上去:“大虎!二虎!”、“大虎!你们兄弟俩怎么回来了?”
后面的舒教主告诉季文:这两兄弟也是马鞍洲人,十五年前因父母生病去世后,他们就离开马鞍洲去往越日城讨生活。听说两人先是从码头工做起,后来越混越好,这几年更是听说在大船上当了一把手。
安三也走过来,解释说他们三人沿路去找疯男人,哪知疯男人没找到,倒是看到了正在寻他们的船长和副手。原来雾气散去后,船长见他们没有回来,就亲自下船来找人了。
等找到安三,一听说村里死了人,船长和副手当下就决定要一同回来看看。
船长和副手认识舒教主,开口帮他们做证:“这是我们船上的贵客,此番只为横渡洞云湖,驻停此处也是突然,不可能会杀人。”
舒教主这个时候倒是换了副说辞:“确实,瞧诸位通身气度不凡,并不像会犯奸作科的歹人。”
他遗憾的开口:“小友,既然有大虎二虎为你们作证,那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后面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季文听了,不满的撅起嘴。这感觉就好似吞东西吞到一半被掐住脖子,不上不下。安四瞧见他的表情,轻笑出声,船长和副手也朝他看来。
他祈求的望着船长,“船长,能否让我们在此停留两日,查个水落石出?不瞒你说,那疯男人曾说过一句话,‘天罚将至,火烧水淹’。现在‘火烧’已经应验,可能不日就会有第二桩惨案发生!要尽快抓住凶手,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舒教主听了面色也凝重起来,若是凶手为岛上村民,且还有意再犯案,那着实防不胜防。他考虑过后,向两兄弟求情,能否让他们协助一二。
船长和副手考虑了片刻,少顷,才点头同意。
船长是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他转向季文:“客人们愿意向马鞍洲伸出援手,我们兄弟二人感激不尽,但此番船只要去往荆城交货,能够停留的时间实在不多。最迟后日一早便要动身。”
季文知道船长已经是尽力了,交货有时间约定,而且船上船员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多停留一日,日常的消耗开支也多上一成。
他认认真真点头:“您放心,不管我们能不能勘破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会按时离岛!”他们又约定好后日早上的离岛时间,船长和副手急着回去安抚船员,便先行离去。
季文心中燃起熊熊战意:一日半的时间,定要将此案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这都第三个案子啦!赶紧节奏是不是快了一些,下个案子写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