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华莱士眼前，如同冰面般停滞的时间感像流水一样涌动起来。

冰白被赤色瓦解。

“警告！有不明来源的精神载入！警告！可能造成严重的精神污染！停止下载！立即——”

另一个电子音即时响起。它拟合成为一个嗓音嘶哑的男声，像是感冒未愈的重症患者，听起来尖利而令人不适。是……病毒？不。有什么异常的东西正在转染芯片，令它强制改变。华莱士心中同时升起对未知的恐惧和莫名兴奋。他在心底说：这样不行，要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述说。没有人应答。而且一切已经停不下来了。就像是一个下载到一半的程序，没有暂停没有取消键，他只能呆呆地看着，除了既定的命运什么都改变不了。此刻对于时间的感知已经被异化，像是被揉搓的面条，拉得很长很长，其实不过是刹那之间。

有什么来临了，在他的精神海中。

华莱士忍不住闭上眼睛。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世界被还原成黑白两色，或者说——他降临到了另一个“世界”。

镜像。

有什么信息进入他的脑海。

他觉得自己飘浮起来了，然后看见了同样飘浮在前方的芯片小精灵。没错。那种匹配的熟悉感，是他原来的芯片小助手，只是展现出来的形象变换了，如今的她身穿着玫瑰花苞般的巨大的红色蓬蓬裙，就像是花的精灵。在这个空间，她是唯一富有色彩的存在。只见她欠身向华莱士打招呼：“主人。”

“这是怎么了？你又……怎么回事？”

“主人，”小精灵高高兴兴地说，“我升级啦！”

从绿叶精灵升级为玫瑰精灵？这是要开花的节奏吗？华莱士面上不显，却不免在心里吐槽。这些奇怪的形象是谁设计的？哦，对了，据说现在人工智能已经很先进了，说不定是巨型计算机自动演算的结果？

华莱士环顾四周，所有的墙壁看上去都是空的，他可以像透视眼一样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哪里？”

“主人，您此刻还是在中央图书馆里。这里是剔除了视觉遮掩的交流感官世界。您可以想象为一个镜像的世界，跟真实世界有联系却又不同的镜像世界。”

所以我是误入镜中世界的爱丽丝吗？华莱士想。

“这里有更多功能等待主人您挖掘哦！我一直是您贴心的小助手。”

华莱士想了想，问：“刚才的那阵警报是怎么回事？精神污染又是什么？”

有暗紫色光芒在精灵小助手的金色眼眸中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不用担心。”她露出真挚而得体的微笑，说道，“因为我们是遭遇‘补丁’而进行的非常规升级，相当于‘偷渡’吧，被系统告警了。放心吧，我已经处理好了。”

阅览室外的公共休息区，白墙上巨大的挂钟指向三点一刻。华莱士在特别阅览室已经呆了两个多小时，超出了预定时间。照理说超时之后图书馆的人工智能会发出提醒广播，在外面也能听见。但此刻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响起。图书馆寂静得像个墓穴。

随行的保镖们有些不安，三三两两地私语：

“怎么了？”

“为什么还不出来？”

“门禁系统故障了吗？”

“我们要不进去看看？”

“少爷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啊，这门打不开！”

路德维希·黑格尔阻止了保镖意欲破门的行为，冷然道：“当然了，你们没有进入的权限。再等等吧。十五分钟后不出来，就报告给将军。”他那别人看不见的掌心，其实早已湿汗淋淋。

这时候，门从里面开启。华莱士从中出来。虽然他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但路德维希还是暗暗松了口气。没有意外。想也是，中央图书馆这样“重要”的地方谁能整出离奇的失踪事件呢？尤其是这间特别阅览室，据说直接跟都市的主脑“伊芙”相联。

“回去吧。”华莱士说。

“好的。少爷。”路德维希满心欢喜地在前面引路，然后回头试探着问，“您很累么？脸色不太好。”

华莱士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不当心在里面睡着了，忘记了时间。”

然而，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华莱士其实并不确信。也许我现在正行走在梦中呢？不知名的哲人在他耳畔发出一声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