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琳的学校是本地最好的,同学遍布在各处医院,她联系到了好几个。
夏忆选了一家小型私立医院。
这里专门为一些…不太方便在公立医院里出入的人提供治疗。
这些人中有不少需要特殊疾病治疗的,甚至不如说,这样的人里接受特殊疾病治疗的更多些。
总之,就是那里有阻断药。
这个医院位置比较合适,最重要的是,私人医院相对清净。
她不会忘记之前于小景给过她的提醒,驱虫药,她不知道末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总觉得,可能会和虫子或者虫子相关的疾病有关。
如果没得选择也就罢了,但既然有的选,还是选私人医院比较好,万一传染病肆虐起来,私人医院责任会小些,也距离抗病救灾远些,比较清净和安全。
医院距离商场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大约七八公里左右,夏忆出门前查过地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沿着主干道漂流过去。
气垫船上支着节能手电筒,大约能照到百米以内的位置,两个人身上都穿着救生衣,将防水的户外背包背在身上,万一意外船翻了,也不至于沉入水底。
夏忆随意地坐在气垫船上,单腿微曲踩着船板,左腕上智能手表偶尔亮起,上面显示着目的地的导航地图,右手控制着操纵杆,调整着气垫船的方向。
夜色浓稠。
放眼望去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前方太远的路,也不知道是否有未知的危险,气垫船只能在黑暗中试探着前行。
夏忆操纵气垫船并不熟练,她也不是万能户外专家,做不到驾驶一切交通工具,在不得不驾驶的时候,便看着说明书现学。
但是她的情绪却十分稳定,莫名有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并没有因为生疏而感到无措,也看不出对未知对黑夜的丝毫恐惧,仿佛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险,都有办法去解决一般。
林灵琳蜷缩在船脚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指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死死捏着扶手。
只是夜里太过宁静,依旧令她心底不安,她紧了紧背包胸扣,没话找话地试图聊天。
“跟你一起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啊?”
“苗芳芳。”
“也是你的朋友吗?大学同学?”
“不是。”
夏忆的反应很冷淡,若是在其他场合,林灵琳怕早已闭上嘴巴,不再自讨没趣,但无奈夜静无声太过渗人,而她又恰巧发现夏忆…没那么难相处。
失去这层心理负担后,也就不担心夏忆冷淡,只自顾自说个不停。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个月。”
“一个月啊……一个月!”
林灵琳猛地惊醒,想要提高嗓音,又觉得不太对,下意识压低了些,轻声诧道。
“你们刚认识一个月?”
“对。”
“那你就把所有物资都丢给了她,你就不怕,你就不怕…”
林灵琳心里骤然升起焦急。
她原本就什么都没有,能拿到点食物吃就是赚的,可夏忆不一样。
哪怕夏忆说过没什么食物了,但还有其他物资啊,那面包车就像百宝箱一般,连气垫船这种户外用品都有,而且还有这个背包,明显是从车里拿的,里面有非常多实用的户外用具,这些看起来不过是车里用品的九牛一毛。
退一万步讲,即便车里什么都没有,就单单那辆刀枪不入的面包车,也是非常好的安身之所,在这种天气里可以舒服的休息睡觉,不比他们这些人睡在地上舒服多了。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随手丢给刚认识一个月的陌生人呢?
万一对方变脸,东西不还了怎么办?
林灵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
她刚才遇到了事太过慌乱,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去想这些事,能冲洗伤口包扎,能发信息找同学问医院,全靠夏忆的指令,而她乖乖听话。
如今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夏忆为了送她去找阻断药,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食物的珍贵,风餐露宿这么多天,林灵琳知道那辆车有多重要。
“不行,咱们得先回去!”
林灵琳急着拽了拽夏忆的衣角,却没敢跟她有肢体接触,急急道。
“你不能拿自己的退路去赌人性。”
夏忆:“……”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被林灵琳这个傻白甜教育不要相信人性。
不仅觉得有些想笑。
夏忆自然不会把退路堵死,作为一个做事情恨不得有三套以上备用方案的人,她当然不会这么做。
她知道末世时代汽车有多宝贵,宝贵到即便苗芳芳真的翻脸不认人,也舍不得放弃那辆车,车是她的指纹锁,锁是专门特质的,子弹都打不坏,不是停车场拿点破工具可以轻易破坏掉的,而且车子里有她的卫星定位,用卫星手机可以查到,只要她想找到那辆车,随时都可以。
退一步讲,即便拿不回那辆车,她也可以回自己的地盘,她在刻意节省气垫船的电量和油量,至少开回公寓不成问题。
再退,万一气垫船也没了,她背包里还有五天食物,以她的体力,足够她活着游回到公寓了,或者至少,可以游到下一个有食物的超市。
哪怕这些退路都尽了,她还能打电话给毕珊珊求助,这个时间开飞机可能不太容易,但也不是做不到的事,而且她的防水背包里还随身携带着卫星定位。
但这些都是底牌,没必要跟林灵琳说。
夏忆只言简意赅道。
“我考虑过这些风险,你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可以了。”
林灵琳怔了怔,缓缓停下手中动作。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莫名带着沉稳和安定的气息,令她心底的急切消散了不少。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她可能会怀疑对方在安慰自己,可夏忆淡然的态度,莫名让她觉得,真的不需要担心,对方确实有办法。
莫名有种奇怪的安全感。
林灵琳缓缓坐回船舱,放松身体靠在背包上,视线落在夏忆,心底涌起莫名的情绪。
她自己从小算娇养着长大,不愁吃不愁穿,父母对她最大的期许就是听话懂事,而她也做得非常好,一度是父母的骄傲。
直到最近她才发现,听话懂事是个被粉饰得很好的贬义词。
这意味着愚蠢无能,意味着毫无主见,意味着变故发生时茫然无措。
她面对弟弟的欺凌时无措,面对母亲的愤怒时无措,面对车祸发生时无措,面对饥饿面对死亡时无措。
在那把刀划伤她时,在那药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只觉得恐惧,只觉得世界要崩塌了。
她以为在医院里见识过生死,但那些见识和发生在自己身上,天差地别。
若不是看到夏忆,她都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是可以活成这个样子的。
自信,沉稳,又肆意,有种天然的力量感,面对男人的恐吓,威胁,面对危险,面对死亡,她没在夏忆脸上看到过片刻的无措,好像在对方面前,无论发生多大的事都不算事。
可能是天生性格不同,也可能是父母养育方式不同,还可能是经历的事情不同,亦或三者都有。
夏忆跟她同年同月生,二人身份易地而处,从小在对方的家庭中长大,却长成了既然不同的样子。
“你害怕过吗?”林灵琳忍不住问道。
“嗯?”
“在那个人掉进水里,你发现他可能会死掉的时候。”
“……”
夏忆没有回答。
然而空气并没有陷入沉默,气垫船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七八公里的距离在顺水前行时并不需要多久。
“我们好像到了。”
夏忆抬腕再次看了眼手表,地图上自己的三角标记轻轻闪烁着,逐渐与目的地重合。
在看一眼时间,从林灵琳受伤到现在,时间还不足两个小时,还在最佳阻断期内!
林灵琳精神一震。
二人抬头同时向前看去。
面前是一栋只有三层楼的建筑。
说是三层楼的建筑,如今堪堪只剩下一层,另外一层半都淹没在水里。
整个建筑通体漆黑,见不到半点光亮,这家医院大概是运气不太好,被台风吹断了电线,备电系统大约地势比较低,也被水淹没了,整栋楼都停了电。
医院三楼有一台立式共享充电宝机,里面存着的几十台充电宝,供养着唯一一台手机,便是林灵琳联系过的那台。
夏忆拿着手电筒向着三楼窗户处扫去。
整齐紧闭的窗户中,只有一扇开了条缝隙,里面探出颗带着医生帽的头。
对方手里拿着一只不知是看牙的看眼的还是看哪里的笔灯,当成荧光棒晃来晃去,在无边的夜色里非常显眼。
正是林灵琳的师兄,姜际。
姜际在窗户处视野更好,也早早看到了气垫船头的灯,此时便提高嗓音喊道。
“这里!在这里!”
夏忆控制着气垫船,缓缓停在窗户下方,看着面前的窗户,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医院被淹没的高度很尴尬,这一层半的半层,刚刚好半在二楼窗户上沿,刚刚好无法通过,而从二层窗户上沿到三层之间却也不短,大约有三米左右。
是个…她们俩爬不上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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