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色已渐渐褪去，不远处的道路尽头已侵染了霞光。

原本安静地街道上渐渐传来了人声，有早起的小贩挑着一天的活计在路上穿行，沿途叫卖。

沈凤岐和齐小斋离开了傅相府中，因为沈凤岐身上还穿着夜行衣，只能一路避开人，沿着路边和小巷穿行。

两人都没有说话，可也并不觉得尴尬。

路边上有一处馄饨摊已经支起，汤料鲜美的香气顺着风传到了他们鼻子里。

齐小斋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沈凤岐看了她一眼，让她在原地等一下他，径自转入小巷中。

他在巷子里脱去了最外层的夜行衣，打包好放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齐小斋看到他变了衣着便已得知他的意思，高高兴兴地对馄饨摊上忙碌的摊主道：

“老板，来两碗馄饨！都放香菜！”

“好嘞。”老板招呼着齐小斋在座位上坐下，笑道，“姑娘起得真早。”

沈凤岐这时在齐小斋对面坐下，老板看到他却是一愣，继而面上笑容更甚：“客官，好久不见了！”

沈凤岐点了点头：“最近生意有些忙。”

“忙好啊，这年头能忙起来便算是好事了！”老板又给他们擦了一遍桌子，然后回到炉前开始下馄饨。

齐小斋奇道：“宁大叔，你之前常常来这里吃馄饨吗？”

沈凤岐：“嗯，有一段时间常来。”

齐小斋高兴道：“那这家的馄饨一定很好吃咯。”

“你待会儿可以尝尝。”

没过多久，两大碗馄饨便送到了他们桌上，汤汁清亮的，上面浮着着青翠的葱绿和香菜，还有一些虾皮和紫菜，馄饨皮极薄，能清晰地透过半透明的外皮看到其内粉红的肉馅，虽然个头不大，却满满地堆了一整碗，汤汁都快要溢出了。

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老板又给他们送来了两个汤匙，笑道：“刚用热水烫过的。”

沈凤岐道了谢，将其中一个递给了齐小斋：“小心烫。”

齐小斋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然后饮入口中，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鲜美啊！”

她又舀起一个馄饨，用筷子控干勺中的汤，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睛完成了月牙：“哇，真的好好吃！”

沈凤岐勾了勾唇角。

吃完馄饨后，两人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

此时天空已经亮了一大半，路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时不时有马车和轿子路过从路中间驶过。

齐小斋的舌尖上仿佛还留存着方才的馄饨鲜味，意犹未尽：“我都不知道京城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又问他：“宁大叔，除了这家馄饨你还知道有别的好吃的吗？

沈凤岐应了声，又随口说了十几样。

自从拜师学艺后，他发现李师傅是老饕，便每次去练武场的时候都会提前一段时间，沿着路边买一些餐点，然后带去与李师傅共同享用。

也许是幼年时被看管的太过，他略长大了一些后尤其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所以每每都是他一个人在街边买了吃食，再带去练武场。

遇到冬天了，昼短夜长，出门的时候天还黑着，寒风刺骨，不适合骑行。

他便牵着马儿，在这乌黑天幕之下，人声渐起之时，拎着打包好的早膳，一人一马沿着长街慢慢走着，内心分外安宁。

也因此，他算是对这京城里的美食略知一二。

齐小斋越听越心动：“宁大叔，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出来吃好吃的吗？”

沈凤岐本想要答应，可转念一想，他此时是“沈凤岐的好友宁危”，一两次便罢了，可以后成天拐带着好友的未婚妻出来吃好吃算什么呢？

听到他委婉拒绝后，齐小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沈凤岐有些不忍：“一月一两次还是可以的。”

齐小斋眉开眼笑。

***

端王府中。

几道身影正在小校场内来回翻腾。

待一套招式演练完毕，几位年轻的郎君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水，纷纷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一旁正看着他们的姜鸿。

姜鸿冷声：“大郎君，你的第三式、第七式、第十一式出了错，第五式、第九式、第十三式动作不稳……”

他一一指出几位郎君招式上的错误，并为之逐一演示，但效果并不算太大。

郎君们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然后下一轮又换了新的出错方式，错得与时俱进、别出心裁、精益求精。

姜鸿只得强忍着怒火，继续指点纠正。

在几个月前，他可从没想过世上居然还有人一套剑招练一两个月都练不熟。

自从老仆姜朋多日前前往端王府内请罪之后，险些被暴怒的端王就地打死，幸好姜鸿及时赶来为之求情。

端王得知了他武林盟主之子的身份后，便又换了笑脸，与姜鸿做了约定：

他可以看在姜家和自在山的面上饶过姜朋一命，但前提得是姜鸿要为端王府做一年的武艺教习，教端王的几个儿子习武。

此举不可谓不鸡贼。

数百年来，江湖和朝堂泾渭分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互相敌视。

虽然有武林人士屈就朝廷，但多是在江湖上混得不如意的，教授的武功也只能算是中下流武学。

就算是再高的门第，其内的子弟想要学习真正精深的武学，最快最简单的方法也得是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参加各大门派的招生测试，合格后方可拜入。

这是各大门派招收弟子的铁律，纵然部分门派可能有徇私的后门存在，但一般也和朝廷中人没什么关系。

故而，若拜不了门派，又想学习精深的武学，便只能指望从天掉馅饼，让某位江湖高手欠你的人情了。

姜家在武林里传承已久、根深蒂固，实力几乎不逊色于中小型的宗门。

现任家主姜舟更是武功盖世、人情练达，交友遍及天下，多年前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威震天下。

作为姜盟主的钦定继承人，姜鸿就算成就比不上他爹，日后也定能成为武林中的领军人物。

端王怕丢失这来之不易的馅饼，便押下了姜朋，说要一年期满之后才能放他离开。

姜鸿无奈，只能每天按时前往端王府内传授武艺。

他本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京城的公子哥基础不扎实很正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很正常。

可当他教了数天之后，一度怀疑自己的认知。

他一套招式演练下来，这几位郎君居然只记住了开头的一个动作和结尾的一个动作。

他自幼相处的同龄人里，哪怕是最蠢最笨的，教了十来遍也该记住了。

可几位郎君就不一样，他们是真心想学，可又是真的记不住。

姜鸿无可奈何，只得一招招拆开来讲。

光是让他们把这一套剑招记下来，就花了近七天。

之后动作不畅、时常东倒西歪、记错招式……错误一个接着一个犯。

姜鸿不得不一一纠正，一整天下来竟比他被别人车轮战还要累。

他连夜里做梦都在训徒弟，师姐都没有梦到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