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晨。
沈凤岐正依靠在床榻上看着窗外发呆,他几乎昏睡了一整天,醒来后便迎来了沈老爷和沈林氏的联合慰问。
他爹让他安心养伤,别的事他会处理,他娘搂着他哭了一场,埋怨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两人走后,沈凤岐看了一会儿书。
但只看了几页,书中的文字迟迟不能进入脑海,他便搁下书本,看着窗外。
等了不知道多久,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早啊,你们公子醒了吗?”
“……见过齐小姐,我们公子已经醒了许久了。”
……
沈凤岐耳尖发红,他瞥过搁置在手边的书籍,随便翻了几页,佯装认真地看了起来。
齐小斋一进门便看到了一副美人观书图,在门口处愣了几息后,高高兴兴地走到走到他床边:“阿岐哥哥,我来看你啦!”
沈凤岐“嗯”了一声,视线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没成想,一枝娇艳欲滴还带着晨间露水的纯白芍药搭在了他的书上,沈凤岐怔住。
齐小斋凑过头来:“阿岐哥哥,这是我特意为你摘的花,在树上挑了好久的,你看好看不?”
沈凤岐看着那一枝芍药,微一抿唇:“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握成一团,原因无它,送花在京城中向来都很流行。
但多见于男子送给喜欢的女子,少有女子反送给男子的。
齐小斋眉眼盈盈含笑:“因为它很好看呀,就和阿岐哥哥一样……不,它可远远比不上你,阿岐哥哥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沈凤岐有些愠怒,又有些羞恼,他略侧过头,不去看她:“油嘴滑舌,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齐小斋心想:当然是多亏了那些话本呀,她这段时间看了至少得有上千本了。
不看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男女谈情说爱有这么多的讲究啊。
但就如同每一个初入情网的人都竭力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一样,她并不想让阿岐哥哥知道她偷偷看了那么多书:
“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啊,阿岐哥哥,在遇到你之前,它们都藏在我的心底,可能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和别人提起,可在遇到你之后,它们就自然而然地从心里面浮上来啦!阿岐哥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呀……”
“够了!”沈凤岐忍羞制止她,白玉般的面颊上满是流霞般的晕红,“以后这样的话要少说。”
齐小斋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好啊。”又强调:“阿岐哥哥,你放心,我只在你面前这么说。”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阿岐哥哥,我想给你上药,可以吗?”
上什么药?
为什么要她给他上药?
沈凤岐还在惊疑间,齐小斋见他没回话,已经非常自觉地把手伸进被子里,顶着着他震惊的目光摸出他正想往深处躲藏的左手手腕。
沈凤岐想要挣开手,却没能成功,低声:“你这是做什么?我今天已经上过药了。”
齐小斋低头一道道解开缠在上面的绷带,认真道:“上过可以再上一次嘛,别人上药能和我比吗?”
沈凤岐:“……”
她趁着沈凤岐被她的话堵住,解开了全部的绷带,仔细地查看了他的伤势:“嗯,好点了,但还不够,应该还要养个十来天才行。”
她打开瓶塞,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到了他的伤势处,再把它推开,稍加按揉。
药膏冰凉,可她的手指却温热有力,动作熟练。
沈凤岐垂眸看着她这般动作,问她:“你以前经常受伤?”
齐小斋一边抹着药一边回答:“嗯,还好吧,练武嘛,不是都要受伤的吗?我伤得还算少的了,像我的师姐师弟们,每隔一段时间下山历练都会带回来许多伤口……”
这话说得没错,但凡是习武的人,就没几个没受过伤的。
沈凤岐小的时候为了练武也时常伤筋动骨,他一直习以为常,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这时听齐小斋这么一说,心里却总不是滋味:
“你很喜欢练武吗?”
转念想起她之前那次内息紊乱,他抿住唇。
齐小斋应当是很早就开始习武了,却到现在也不过才刚刚入门。
她的资质一定很差,比他还要差。
他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不能在这上面刺激她。
齐小斋漫不经心道:“是啊,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武了,你还记得十一年前我们那次相遇吗?那之后不久我就被我爹娘送到师父那里去了。师父对我非常好,还夸我是她见过天赋最好的人。”
沈凤岐心想:她的师父一定非常宠爱她,不然不会睁眼说瞎话。
“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大家的夸赞去学习那些招式和心法,因为真的好累啊,还很枯燥,比如说我最开始接触剑法时,最先学的就是拔剑了,当时我才六岁,拿着一把比我还要高出好多的剑,一天要花上五六个时辰站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拔剑、收剑,拔剑、收剑……每次都要想着上一次哪里做的不够好,如何在下一次里改进,这样一天练上几千次上万次,整整练了大半年,师父才算我过关,开始教我别的。”
沈凤岐深有体会,他当初学武打基础时李师傅对他要求也很严格,只是——
他忍不住问道:“你六岁时就开始练剑,会不会太早了点?”这样很伤身体的吧?
“还好吧,山上的师姐师弟们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不过普遍都比我迟上几年,可能是师父对我期望比较高吧,我也不想让她失望,然后渐渐的,我发现练武其实真的很有趣。”
她唇边溢出笑容:“虽然苦是苦了点,但每当你每解决一个难题或者突破一个关卡时,就会特别的开心,那种开心是别的任何一种开心都无法取代的。而且武道真的很博大精深啊,无数的前辈前仆后继地走在这条路上,迄今为止我们却依旧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我那时就一直在想,道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是截然而止的死路,还是另一条崭新的大道?”她眉眼弯弯,眼中好像盛满了繁星,“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啦,我要像我爹、我师父和无数的前辈一样,用我的一生去走这条路,然后告诉我的后辈们,路的后面是什么。”
沈凤岐:“……我会帮你的。”
他暗暗下定决心,即使齐小斋的天赋不好,他也会为她去请最好的武艺师傅,去购置能买到的所有的最好的秘籍,陪着她在这条路尽可能地越走越远。
齐小斋笑盈盈地看着他:“阿岐哥哥,你人真好!”
他的伤口已经全部包扎好了,齐小斋觉得自己应该讨取自己应有的回报了:“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沈凤岐羞恼地瞪了她一眼,觉得她动机不纯:“我们还没成婚……而且,这是女儿家该说的话吗?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矜持!”
齐小斋遗憾道:“那抱一下呢,总可以了吧?”
沈凤岐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了床内侧。
这是什么意思,齐小斋自然是懂的。
她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后腰,呼吸着他身上传来的冷香,听着他砰砰的心跳,陪着他躺在了床榻上。
此时的气氛是如此的美好和静谧,齐小斋不忍心说话破坏这一股氛围,目光漫无边际地飘着。
突然,她的视线在床顶上的一侧柱子处停住了。
那上面刻着极小的几个字,必须是像这样躺在床上的角度才能看到。
她看着那几个字,犹豫了又犹豫,终究是没有忍住:
“……阿岐哥哥,这张床应该是只有你一个人睡过吧?不是别人用过的床再转给你用?”
沈凤岐:“……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用别人用过的床?”
“那为什么——”齐小斋有些心跳加速,她努力地平稳着自己呼吸,“你的床上会刻着别的女孩子的名字呀,是你刻的吗?”
她指了指床柱子上刻着的那两个字,那两个字的每一笔一划都极为稚嫩,都仍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来刻的是什么:
“婉君。”
正是时下常用来给女孩子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