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芸娘抹着眼泪进入一间围着乌黑幕布的房间内。
即使是在白天，房间里也没有光照进来，只能依靠几盏昏暗的烛灯照明。
屋内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内有一名四肢皆被捆缚的成年男子。
他赤着的上半身上伤痕累累，其上覆盖着无数道血痂。
芸娘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痕，不由露出心疼的表情。
比起上次她来的时候，他的伤痕又多了不少。
思及此，她不由放轻了声音：“元郎，我来了。”
铁笼中的男子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无悲无喜，就好像他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一样。
芸娘越发心疼了，她凑到铁笼前，温声软语：“元郎，不要再扛了，告诉他们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毁掉的。”
数天前，她走进这个囚室，见到了被锁在这里的元郎。
带她进来的人告诉她，他们要从他嘴里挖出一个消息，如果她能说服他吐露这个秘密，他们就会把常锡元放出来。
芸娘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她只看到了元郎为了瞒住这个秘密受了许多的罪。
如果他能说出来该有多好，就算是干脆的死也总比在这里忍受这无尽的凌迟要好。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像在一旁看守的狱卒示意，得到同意后，铁笼的锁被打开，芸娘带着被检查过的篮子进去了。
她进去后，先是拿起一块湿帕子轻柔地擦拭着他身上的污渍，又取来自己做的饭菜喂给他吃。
原本无动于衷的常锡元到了这时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芸娘喂给他的食物，好几次险些被呛住。
芸娘温柔道：“元郎，慢些，没人和你抢。”
尽管说了这些话，但他吞咽的速度仍然保持着原来一样。
芸娘不得已放缓了给他喂食的频率。
全部喂完后，芸娘又服侍着他喝了几口水。
没有了食物，常锡元闭上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
芸娘抚摸着他的鬓发，在他耳边念叨：“元郎，睁开眼睛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吧。”
没有反应。
芸娘倒也不急，继续柔声道：“元郎，你不会还想着那个燕姑娘吧？她已经背上杀了你的罪名和她的那个小情人不知道逃哪去了，听说还受了伤。就算她没有受伤，她也不会来救你的，指不定还在心里埋怨你呢，元郎，现在只有我在陪着你啊……”
常锡元面孔一阵扭曲，他忽然忍不住作呕，将方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滚！”
芸娘哀哀地笑了，俯身为其收拾残渣。
常锡元看着她的动作，目光闪烁。
良久，芸娘终于收拾好了，慢慢垂下眼睛：“元郎今日不想看我，那我就明日再来。”
常锡元怒喝：“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到你，走的越远越好！”
芸娘不作声，拿起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又拎起放置在一旁的提篮，走出屋子。
门口的守卫见她出来，便道：“等等，让我检查一下。”
他们检查完了芸娘手中的挎篮，不规矩的眼睛落到了她的身上。
其中一人猥琐笑道：“要我说，她身上也得检查一下，谁知道她有没有夹带东西。”
芸娘面露惊惶之色：“你们……不可以，我是小常将军的人……”
“现在，谁管什么小常将军，都入土半截的人了，美人，来吧，哥几个让你快活快活！”
那人□□着便要朝着芸娘走去，芸娘挣扎着奋力疾呼。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道：
“你们在干什么？”
守卫顿时一惊，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人破坏他们的好事，回头一看，立时收了不恭敬的神色：“杨统领。”
杨金盛右臂还带着夹板，胸口处和脖颈处都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甚至有一些好笑。
但他们不仅不敢笑出来，还肃容垂首站立，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让杨统领生气。
他们都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恐怖。
哪怕就是惹了贾大人生气，他顾及名声，都不会明里处置得太狠，但只要惹到了杨统领，十有八九便是当场丧命。
就连贾大人也不敢置喙。
杨金盛冰冷的目光自他们身上擦过，又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芸娘，停顿了一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疏于职守。”
“是！”
“杨统领，您放心，我们万万不敢了！”
杨金盛便略略点了点头，朝后走去。
可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杨统领，请您等一等！”
他皱眉，停下脚步。
芸娘追了上来，敛妊朝他行了一个大礼：“杨统领，感谢您救了我，您的大恩大德，芸娘没齿难忘。”
她样貌娇柔，肤色白腻，眼角犹带着泪痕，这样的美人在杏花烟雨的南方或许不算什么，但在黄沙遍布的北地便分外罕见。
杨金盛眸色深了一瞬，随即道：“没什么，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芸娘再三感谢，随后告辞离开了，身姿娉婷。
杨统领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离开，她仿佛能够感受到来自背后的那火辣辣的视线。
可她只是略抿了唇，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继续朝前走去。
回了屋子之后，她叫下人送来一桶热水。
水汽氤氲，她置身于木桶中，手中摩挲着那枚从呕吐物中摸出来的刻着常字的小巧玉牌，忽而泪流满面。
***
岩洞内空无一人。
沈凤岐慌忙在洞内四处搜索，却始终没能找到齐小斋的踪影。
带回来的羊肉被随意抛在地上，他呆呆立在火堆中间，心乱如麻。
齐小斋是被追兵带走了……还是自己离开了？
陷阱没有被人触碰，行李整齐，地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脚印。
这便足以证明是洞中的人自己走出去的。
这几日来担忧的事情终于成真，沈凤岐一下子如坠冰窟。
离开余宁城的那日，他一开始走遍了整片废墟，呼喊着齐小斋的名字，她却始终没有出来见他。
是她之前没有在那片区域吗？还是她因为受伤太重暂时失去了意识？
沈凤岐不知道，但他其实一直等着齐小斋主动和他解释。
但可惜的是，他等了好几日，却一直都没有没等到。
而现在，她终于抛下他离开了。
沈凤岐捂住了眼睛。
岩洞里又恢复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有人轻声道：“阿岐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沈凤岐立时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紧紧抱住了她：“你没走？”
齐小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洞内闷太久了，我出去散散心而已。”
“……下次你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出去。”
齐小斋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同意，转而道：“阿岐哥哥，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
某处客栈内。
司空小星看着手中的信件，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屋内忽然被人强行推开，姜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司空小星，我师姐被人追杀，你快和我一起去救她！”
他来不及多说，想要拉起司空小星的胳膊就往外走，却不想捞了个空。
他愣住，回头一看。
司空小星好整以暇，挑了挑眉：“她被人追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救她？”
“司空小星，没想到你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姜鸿既惊讶又愤怒，“枉我师姐往日里对你那么看顾，你居然……”
“她对我看顾，我就要接受吗？我又不是四肢无能、只能仰人鼻息的废物，不需要她，我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没有她，我还会过得更好。”司空小星将手中的信件按着折痕慢慢折好，懒散道，“我劝你最好也不要去，指不定人家还嫌你累赘呢。”
“胡说八道，我师姐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不是，你可未必有我清楚，毕竟这世上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她的仇人，虽然在她的仇人里，我可能还排不上号。”
火光闪烁的岩洞内。
齐小斋凝视着沈凤岐的眼睛，垂下眼睫笑了笑：“阿岐哥哥，我想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