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卢鲲从树上掉了下来，他龇着牙一手扶着摔伤的腰身，一手捡起长剑。

清晨，金色的阳光洒遍了树林，照在身上有了一丝暖意。卢鲲打开水壶，喝了口水，将伏魔刃置于肩上，缓步下山。

自从跟虞瀚东分手后，他一路朝西北方向走了二十多天，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打野味、挖野菜、采野果充饥，反正他从小在山上长大，关于吃喝的问题绝对难不倒他。

终于有一天，他来到了天江沿岸。

此时的卢鲲早已经大变样了，近一个月他一直穿梭在山岭间，身上的衣服很多地方都划破了，鞋子也已经不像样了，蓬头垢面，跟个野人乞儿没有什么区别。

在河岸边的小镇上，卢鲲重新购置了衣裳和鞋子，身上除了月儿亲手制作的那套衣裳，他让人重新缝补保留下来，其余衣物全都被他扔掉了。他在镇上找了家客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休息一晚后，打扮一新，来到河岸边搭乘船只。

卢鲲花了重金搭上了一艘去往卫国芄陵的商船，船上装载着粮食与丝绸。船老大收了卢鲲的钱，自然要给他安排最好的住处，于是在最上层腾出了一间房间给了他。

卢鲲走进这间花了大价钱得到的房间，只见里面床铺被褥一应俱全，茶水点心随叫随到，更妙的是房间两侧都有窗户，能够欣赏到两岸不同的风景。他顿时觉得这钱花的一点都不冤枉，现在既能省却了奔波之苦，又能享受最舒适的服务和最美的景色，确实值了。

巨大的双桅帆船扬帆起航，缓缓离开河岸，从一众比它体型小的船只中脱颖而出，进入河道后，一路向北而去。

卢鲲依靠在船头，欣赏着眼前不断移动的风景。他眉头紧锁，暗自思索着此去卫国能否建功立业，达成所愿，完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他深信，凭自身所学，将来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卢公子在想什么？”

卢鲲侧头看去，是船老大。他摇了摇头，随口答道：“无非闲极无聊罢了。”

年逾五十，长相粗豪的船老大姓蒋，这艘船上的伙计都叫他蒋老大。

蒋老大毫不客气地坐在卢鲲身前的甲板上，脸上堆着笑容道：“卢公子如果不嫌我啰嗦的话，咱们可以聊几句。”

卢鲲在蒋老大身旁坐下，微笑道：“蒋老大有什么想说的请尽管说。”

蒋老大喜道：“如此甚好。”顿了顿，“我猜卢公子是想去芄陵碰碰运气的，对吧？”

卢鲲不置可否。

蒋老大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芄陵武士行馆盛行，无论朝廷里的达官显贵，还是民间的富商豪绅都会去芄陵挑选家将、护院，被挑中的武士借此机会能够飞黄腾达，甚至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顿了顿，他眨了眨眼睛，“就比如说现如今卫国的上将军高岿，他原来是芄陵陶氏武馆的高级武士，幸得卫王的兄弟云文君看中，做了云文君的贴身家将，又得云文君推荐，成了统兵的将军，一步步成为了卫国的上将军。”

卢鲲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貌不起眼的船老大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坦然道：“蒋老大想必已经猜到了在下此行的目的。”

蒋老大难掩得意之情，笑道：“我经常路过芄陵，像你这样周游列国、以求建爵封侯的人看的多了。”

“那不知蒋老大有什么建议可令在下少走弯路？”

蒋老大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建议倒没有，只是对芄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比如哪家武士行馆较为知名，去的王公贵族比较多。”

说到这里，蒋老大站起身来，装作看沿途的风景。

卢鲲心中暗骂一句，跟着站了起来，他掏出一颗金豆子，塞到蒋老大的手中，微笑道：“蒋老大可否坦诚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蒋老大手捏金豆子，顿时喜上眉梢，他谄笑道：“我一见卢公子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将来的成就必定会超越高岿的。”

卢鲲心中笑骂道，高岿已经是上将军了，再往上上就是王了。

蒋老大收起金豆子，这才正容道：“要说这芄陵城，武士行馆真的多如牛毛，但其中真正有实力的，能够让那些王公贵族瞧上眼的，也无非那么几家。”顿了顿，“现如今最知名的当属陶氏武馆，因高岿的关系，陶氏武馆现在身价百倍，成了芄陵城规模最大、武士最多的武士行馆。接着就是跟相国府有着密切关系的焦氏武馆，他们的规模虽然不及陶氏武馆，但因有相国府的关系存在，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有杜氏、陈氏······”

听到这，卢鲲已然有了主意。陶氏武馆是不能去了，那里正值火热，必定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武士挤破头想要进去，人一多，素质就会下降，到时候名声也会下坠的。现在只有去焦氏武馆碰碰运气了。现在卫国权势最盛的莫过于上将军高岿和相国宋矫了，只要能结识相国府的人，以自己的才华，将来必有机会一展抱负。

想到这，卢鲲不由得舒展眉头，心中畅快了很多。

这时，底层甲板上的人突然喊道：“快看，要过万穷林了，那里有险滩，大伙注意点。”

蒋老大一听要过万穷林，连忙告辞离开，下去指挥船夫们干活了。

卢鲲双手紧紧抓着船沿，眺望前方，只见右侧远处尽是云雾缭绕的巨大树林，据说在树林深处有瘴气，人一旦误入其中，少有活着回来的，所以这片叫万穷林的地方被称之为绝地。

天江流经万穷林有个弧度很大的弯道，那里河道狭窄，水浅礁石多，加上水流湍急，成了行船人的噩梦。无论经验多么丰富的船夫，面对这样一段危险的河道，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稍有不慎，都将造成船毁人亡的结局。

蒋老大虽然为人贪婪成性，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名优秀的船夫。众人在蒋老大的指挥下，齐心合力，顺利地越过了险滩。

船上的人纷纷欢呼庆祝。

三日后，商船进入卫国境内。他们在沿途的城镇补给了些清水和一些必需品后，继续沿着天江向西行进。

又过了十日，当卢鲲渐渐厌倦了船上的生活时，芄陵终于到了。

商船停靠在芄陵最大的码头，卫国的官吏上船对船上的货物做了检查，然后码头上的搬运工开始将商船上的粮食和丝绸搬运下船。

蒋老大和一众船夫陪同卢鲲一起下船，他们要去城里放松一下，于是卢鲲便与他们结伴入城。

进城后，卢鲲掏出些碎银给蒋老大，算作请众人喝酒，然后与他们道别。

芄陵城是卫国南境最大的城，位于天江河畔，由于河运之便，芄陵城成为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

卢鲲走在城里主要的街道上，两旁林木青翠，楼阁殿宇极具规模，店铺民宅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组成了壮丽的建筑群。沿街缓步而行，周围人声鼎沸，往来的人群里不乏达官显贵、仕女随扈、商贾旅人、贩夫走卒，人丁兴旺，真的是热闹非凡。

看来这芄陵城比之天下六都也不遑多让。

卢鲲找了家客栈，放好简单的行李后，经店内的伙计介绍，来到了城中最著名的春晖楼用膳。

芄陵城初建时，引天江水入城，是为惊沙河。惊沙河横贯东西，将城一分为二，现如今河道两边布满了各类商铺、食肆、酒家、茶坊······商贾云集、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城中最大的酒楼——春晖楼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它位于城中心惊沙河南岸，门前一座形如长虹的木拱桥横跨南北两岸，将两边的顾客引入春晖楼。

春晖楼由一大二小三座楼组成，呈“品”字形，最高的楼高三层，专门招待出的起钱的顾客。卢鲲来到了这座楼的二楼，这层楼最是热闹，只要安安静静地坐着，就能听到所有想知道的消息。

卢鲲所坐的位置在窗边，他一边望着窗外虹桥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边喝酒吃菜，然而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耳朵上，细细听着店内顾客的谈话内容，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邻桌一名样貌清瘦的汉子举杯道：“林兄，下月初五，各大武士行馆将举办较艺大会，你是否准备参加？”

眉浓发粗的汉子“哈哈”大笑了一声，谦虚道：“如王兄要去参加的话，有我什么机会。”

姓王的清瘦汉子摆手笑道：“林兄取笑我了，我这三脚猫把式，根本登不了台面。”

姓林的跟着吹捧道：“王兄谦虚了，你那如果是三脚猫把式，我的就是种田把式了。”

······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过了好一会才转入正题。

姓林的正容道：“这次芄陵城来了不少各地的武士，想来都是为参加三年一度的较艺大会而来的。我俩如果想要夺得好彩头，恐怕并不容易。”

姓王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奢望被那个王公大臣看中了，只求能够找家像样的行馆当个教席就心满意足了。”

姓林的跟着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是如此想法。”

两人碰了下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姓林的续道：“现如今陶氏武馆已经糜烂成风，只要贿赂十金就能进馆当一名中级武士，如能贿赂百金，说不定能够当个初等教席。唉！”

姓王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戚然道：“你我终日苦修武技，本想如高岿般一步登天，现今反而被一群收受钱财小人小视了。”

“王兄莫灰心，陶氏武馆并非我们唯一的选择，现在焦氏武馆的馆主焦雄也算开明，我们下月如能在较艺大会上有所成绩，可以投奔去焦氏武馆。”

姓王的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道：“焦馆长虽有些口碑，可惜他馆中的丁教席和庞教席乃是气量狭窄之人，到时候恐怕没有出头之日。”

听到此处，卢鲲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这时天边乌云密布，看来是要下场豪雨了。虹桥上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天气异常，他们开始纷纷往家中赶。

卢鲲吃完桌上的菜肴，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结账离去。

刚踏足街上，倾盆大雨随即而来，卢鲲雨中缓步独行，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异样目光。

鲲乃最大的鱼，区区一场豪雨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客栈，卢鲲换下湿透的衣裳，洗了个澡，安然入眠。

接下来，他将要为下个月初五举办的较艺大会做准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