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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丁半仙显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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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闻钦差驾临南安县亲自复查赖三的命案,窦钊就终日坐立不安,毕竟自己栽赃嫁祸的手法并不高明,经不起查,只希望崔县令能顶住,那两个人也不要被抓到。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可现在赖三的死因被仵作当众说得清清楚楚,万一再抓到那两个混混,那……

窦钊想想都冒冷汗,夜里也常常被噩梦惊醒,人已成惊弓之鸟。

这日,窦钊正在府中苦思对策,门房进来禀报,说是门外有个算命的道士说主人不日将大难临头,他可以化解,还直接站在门口不走了,轰都轰不走。

“道士?什么样的道士?”窦钊平素就信些风水、命理什么的,对和尚、道士、风水先生都高看一眼。今次做了亏心事,正心虚,加上那道士居然一言道出他有大难,不免暗暗吃惊。

门房想了想,回答:“腰系博带,松形鹤骨,相貌非常。”

“快!快请他进来!”窦钊见过些道士,听这描述,觉得那道士许是有些道行的,遂不敢怠慢。

不消片刻,门房领着道士进了厅堂。只见那人约知天命的年纪,脸上留着花白的山羊胡,眼角有些许褶皱,眼睛很亮,不符合年龄的亮,斑白的头发盘个发髻,插着一支檀木簪子,身着灰黑色长道袍,胸前画了个八卦,左肩上耷着个灰白色麻布褡裢,右手扶着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幡子,上面写着“诸葛神算,鬼谷遗风”。他站在门口,迎风而立,衣袂翩翩,颇有些得道的感觉。

本还有些犹疑的窦钊,见了他这派头,又信了几分,遂站起身上前几步亲自迎接。他现在可是有求于人,须得礼数周全。走到离那道士五步远处,窦钊停住,拱了拱手,说道:“道长好,鄙人窦钊,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士换左手扶着幡子,右手单手还礼,朗声答道:“无量天尊。贫道道号‘五味真人’。”

“五味真人请坐”窦钊引着这五味真人进入厅中分宾主落坐,而后又看向幡子上的“诸葛神算”,试探着询问:“道长贵姓诸葛?”

五味真人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答道:“非也,贫道俗姓丁,蒙道上的朋友看得起,谬赞我神算有如诸葛再世,送我个诨号‘诸葛丁’,也谬称贫道‘诸葛神算’。”说着抬手指了指靠在椅背上的幡子上的“诸葛神算”四个字。

“原来如此!道长请用茶”窦钊客气地抬手指了指丫鬟刚刚放下的盖碗。

看着窦钊这客气的态度,乔装的丁五味暗自得意,凭着白珊珊鬼斧神工的乔装术加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就不信这窦钊不上道。

窦钊饮了口茶,斟酌着开了口:“五味真人,我听下人说,真人言道,在下会有大难?”

丁五味捋了捋胡须,眯着眼,作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笃定地说道:“不错!贫道经过贵府,见府邸上空黑云压顶,便知府上将有灾祸,现在看到居士本人印堂发黑,贫道铁口直断,居士在七日之内将有大厄,轻则有牢狱之灾,重则……血光之灾啊。”

“哦?”听到此言,窦钊一挑眉,半信半疑,江湖术士他见多了,这套说辞也听多了。

丁五味看出他的怀疑,并不意外,想着先露两手不怕他不信。于是正色对窦钊说道:“居士,可否借手掌容贫道一观?”

“道长这是要给在下看手相?”

“正是!问卜算卦、相面测字贫道都略知一二,也正好让居士看看贫道说得准不准。”

窦钊也正好想试试这个毛遂自荐的道士,所以也不扭捏,直接挽起袖口摊开手掌伸出去。丁五味走上前,接过窦钊的手掌细细看了起来。半晌之后捻了捻胡须,缓缓开了口:“居士的命,有好,也有不好?”

“怎讲?”

“看面相,居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富大贵之相;看手相,龙吞虎,掌中印,不止有财运,还有官运。只不过呢,少时多舛,父母兄弟骨肉缘薄。恕贫道冒昧地问一句,居士幼年时是否家境贫寒?及至加冠方发迹,双亲皆已离世,又无兄弟姐妹扶持,目前又膝下犹虚?”丁五味半眯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哎呀呀,五味真人真乃得道高人!您算得分毫不差!分毫不差!”窦钊走到丁五味面前深深作了一揖,他现在对这五味真人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过奖!过奖!”丁五味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能有差吗?我连你祖宗十八辈都查了个遍!

窦钊见识了五味真人的本领,遂急着想请他为自己解眼下之困,便不再犹豫,开门见山说道:“还望真人为在下消灾解祸,在下必重金答谢”。

听到“重金”二字,丁五味的眼睛更亮了,只不过很快掩饰过去了。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答道:“贫道此来,特为消灾而来。居士也不必告知贫道是何灾祸,贫道只需一测便知吉凶。”窦钊自然连连称好。

丁五味看着窦钊已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甚是自得,缓缓道:“方才已看过面向、手相了,现在我们来测字问吉凶。居士请赐个字。”

窦钊依言吩咐下人伺候笔墨,想了想,提笔写下自己的姓氏“竇”,双手递到丁五味面前。

丁五味看了看,缓缓开口:“窦,这是居士的姓氏。”

“正是”

丁五味盯着字看了半晌,出言道:“这个‘窦’字,上面是个‘穴’”边说边拿起笔圈出上方的“穴”,口中喃喃“穴,穴”,突然双眼圆睁,喊了一句“墓穴啊!”

“啊?!”窦钊被吓了一跳。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们再往下看。”丁五味十分“好心”地宽慰他,继而圈出“穴”字下方的“土”字,悠然开了口:“土,哎呀,一抔黄土啊!”见窦钊呆愣住,他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就是坟头儿啊!”

“啊,这……这……”窦钊瞪大眼指着字,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丁五味见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乘胜追击,快速圈出下面的“目”字和“八”字,边画圈边说:“眼睛和两条腿都埋在土里了,那不就是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埋到坟里了吗?”边说还边把窦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着窦钊背后冒冷汗。

丁五味连连摇头,说道:“不吉,不吉,大大的不吉啊!”他心横了横,接着说:“不过居士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才测了一个字,我们再换个字试试,兴许有转机也说不准呢。”

“好,好”,窦钊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听到“转机”二字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哪有不从之理?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回不再草率落笔,暗忖良久,一滴墨滴落在白纸上。他缓缓落笔,手微微有点发抖,一个歪歪扭扭的“釗”字颤巍巍地摆在丁五味面前。

丁五味看了看那个字,又看看窦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最后提笔分别圈出“釒”和“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窦钊惨白的脸,缓慢而又郑重地开了口:“左边是兵戈,右边立着一把刀,这不是‘左右都是死’吗?”

“啊!”窦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面如死灰,冷汗涔涔。

“居士,居士,你……你还好吧?”丁五味满脸的关切。

“没……没事”窦钊抖着唇,仍在强撑。

然而丁五味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说:“唉,连测两字都是如此,看来真是天意,居士可要再换个字试试?”

“不了不了”已被吓得半死的窦钊哪儿还敢继续测?再测下去他怕更吓人。丁五味听了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再测下去,他可不一定能继续掰。

窦钊哆嗦着双手,捧着盖碗猛灌了几口茶,定了定神,稍稍恢复了些神智,对着丁五味一揖到底,恳求到:“求真人救我。真人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丁五味看着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本是大富大贵之命,子孙后代也是富贵命,可就因为你一时糊涂做错事才招致灾厄,你和你子孙的福气都被你的业障抵消了。若是你只害人犯牢狱之灾,你的后半生和你子孙后代日后不过是家财散尽、穷困潦倒;但你偏偏沾上冤魂,现在那冤魂作祟,誓要报复你世世代代,只怕你不会有后半生了,也不会有子孙后代。”丁五味咬了咬牙,说出更狠的方才解气。果见窦钊身子也抖了,丁五味似下定决心一般郑重说道:“也罢,你我相遇即是缘,现在还有得救。”

窦钊听到这话,死灰般的眼睛里恢复了一点光彩,对着丁五味就下拜,连连说道:“求真人大发善心救救我,我一定给真人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为真人祈福,祈求真人长生不老……”

丁五味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再想想他害人的手段,心里的鄙夷又增了几分,真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草包。他强忍住心中的厌恶,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你先起来,要破解你的困境也不难。你的灾祸全是因为你害了人,损了阴德,只要你把自己做的事坦白地讲出来,认个错,让被你陷害的人沉冤得雪,再给冤魂做场法事超度,让他早日投胎,你的业障也就消除了,灾祸也就自然解了”。

“就这么简单?”窦钊有些意外。

“不,不简单,要是被你害的人没有解脱,你不但解不了灾,罪孽还会加重,上天对你的惩罚也会加重!”。

窦钊低头沉思了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遂喊过管家,跟他耳语几句,管家一脸震惊地点了点了,迅速扫了丁五味一眼,然后快速跑开。

丁五味悠闲地品着极品乌龙,享受着窦大财主的感恩戴德,心中十分舒坦。很快,令他更加舒坦的来了。圆圆胖胖的管家很快跑回来了,捧着一张纸递给窦钊,然后退出。

窦钊捧着那张纸,笑得一脸殷勤,对丁五味道:“真人神机妙算,勘破天机,救我性命,保我荣华,恩同再造,窦某铭感五内,特备薄礼聊表谢意,还望真人不弃。”说完毕恭毕敬地将那张纸捧到丁五味面前。

丁五味伸脖子一瞧,三千两银票,登时两眼放光,但他很快掩饰下去,笑呵呵开了口:“居士你太客气了,贫道乃化外之人,修行度人乃是本分,这份谢礼,我怎么担得起呢?”

“担得起,担得起,真人的大恩大德岂是区区银两能答谢的?这只是答谢真人今日指点迷津,待我度过此劫,还有大礼相赠。请真人务必笑纳,否则我心难安!”

还有大礼啊!丁五味整颗心都在雀跃,在窦钊看不见的时候咧开了嘴,笑弯了眼。他随即又敛住笑意,搓了搓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会让你不安,那贫道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窦钊忙双手递到丁五味面前,丁五味“为难”地收进袖中,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急不可耐地起身告辞,窦钊亲自恭送到大门口,一揖到底地拜别。

丁五味行至门口,突然站定,回过头对着窦钊再次叮嘱:“记住,你在坦白的时候切不可有隐瞒,更不可说假话,否则,罪孽加倍,到时候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他特别咬重“加倍”两字。

“是是是,在下一定谨遵真人吩咐!”窦钊对丁五味言听计从。

“五味真人!”满面春风的丁五味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被窦钊叫住。他疑惑地转头看向窦钊,问道:“居士还有何事啊?”

窦钊却是疑惑地看着他的脸,试探着问道:“五味真人,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啊?我看真人有些面善。”

丁五味一阵心慌,可不能被他认出是挖坟时见过的钦差。他很快稳住心神,一施礼,镇定地开了口:“贫道云游四方、阅人无数,与居士有过一面之缘也不足为怪。”

“哦,有理,有理。”窦钊点了点头,又是一拱手:“真人慢走。”

两扇朱漆大门终于合上,丁五味长出一口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嘻嘻地笑出来,手舞足蹈,又从袖中掏出银票,看了又看,拿在手里甩来甩去。但立马又左右看了看,藏起笑意,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矜持的得道高人模样。

他并没有直接回县衙,而是在窦宅附近的街市上闲逛,找到几个算命的、卜卦的、相面的、测字的、看风水的,给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在他们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几人都是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对丁五味拱手作揖。安排好一切后,丁五味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县衙,从后门进去。

后来的事果如丁五味所料,他走后,窦宅周围突然多了一些术士在那儿打转儿,有三五个人被请进去了,每个人说的话都跟丁五味如出一辙,吓得窦钊当天就跑到县衙去投案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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