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四人边喝茶边讨论案情。赵羽已将赖三的死因告知钟家,并且从钟老爷口中得知那窦员外的一些事。那个窦员外名窦钊,在南安县经营茶叶生意生意多年,一直做得不错。一年前钟家搬来时还去拜访过他,当时相谈甚欢。此后两家虽无深交,但也从未交恶,碰上也会寒暄两句,从无过节。钟家人得知赖三的死因已被查明与钟齐无关,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同行是冤家。这个钟老爷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差点家破人亡还被蒙在鼓里。唉,想不到啊,赖三死了,搅出那么大的风波,却是这么个死法儿,没想到啊。”丁五味一边摇着小羽扇,一边大发感慨。
“是啊,照目前来看,是赖三自己吃了药之后跑到钟家茶庄闹事死的,窦钊知道他的死因,显然崔县令也知道,所以不让验尸。看起来赖三的死跟其他人无关,只是刚好被窦钊和崔县令利用了而已,此案看上去并无真凶。”赵羽分析道。
“可是,窦钊和崔县令是如何得知的呢?这件事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还有钟家的琵琶。天佑哥提到烧槽琵琶的时候,崔县令很明显心虚,他真的只是知情,没有参与吗?还有,崔县令跟窦钊说不要再害人了,这不是说窦钊害过人吗?多半就是钟家。”白珊珊觉得还有未解之谜。
“对啊。”丁五味挠挠头。
“嗯,珊珊说得对。此事没那么简单,看来只有崔县令、窦钊和跑掉的那两个同伙儿能告诉我们真相。”楚天佑淡笑着陈述。
“徒弟啊,你说得容易,那两个人,上哪儿找去?大海捞针啊。要是崔县令跟那个窦钊真的干了那些事,他们能告诉我们?”丁五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是啊,天佑哥,要他们自己招供只怕不容易。”白珊珊也表示担忧。
楚天佑被丁五味揶揄也不在意,笑笑说:“其他人是不行,但崔县令这里,我们可以试试。他本就不是奸恶之徒,为官多年清正廉明,这回是一时失足,我相信他内心也煎熬。况且他叫窦钊不要再害人,加上日间验尸之时我见他似有悔意。我相信他还是个公正之人,也许……他会招供。”
“自己招供?说得容易”丁五味觉得他这徒弟自信过头了。
“哈哈哈,他会的!”楚天佑一收扇子,笑得一脸笃定。
几人叙话片刻,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钦差大人,下官崔谅求见钦差大人。”
不是吧,真的来了?丁五味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楚天佑,徒弟能掐会啊?楚天佑则是带点得意地摇着扇子。
丁五味稳了稳心神,清了清嗓子,镇定地朝门外喊了一声:“崔大人,请进来吧!”
一身殷红色官服的崔谅推门而入,走到离丁五味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掀起衣摆就跪。莫说丁五味了,其他三人也是十分意外。
“呃,崔大人,你这……”
“下官崔谅特来向钦差大人请罪!”说完一个头就叩了下去,弄得丁五味倒有些不好意思。
“诶,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请的什么罪啊?先起来再说。”丁五味开始有点相信楚天佑的“掐算”了。
崔谅站起身,对着丁五味拱手回道:“回钦差大人,下官特为赖三的命案而来,下官有罪。”
“你是说,你没弄清死因,错判了钟齐?冤枉了好人?”丁五味决定还是先装一下,让他自己交代。
“钦差大人,下官明知全部的真相,却故意错判,陷害钟齐。”崔谅带着一副慷慨赴义的凛然。
“哦?那你就将所谓的全部的真相细细说来!”
“是!此案缘于本县茶叶商人窦钊,他因不满被钟家抢了生意,心生妒忌,便想报复钟家。因此他收买了三个混混去钟家茶庄闹事,其中一人便是赖三。窦钊原也没想将事闹得这么大,他不过是想让那三人当众闹一番,说钟家的茶叶不好,欺骗客人,破坏他家茶庄的声誉,影响生意。说到底,他就是想出口气,也没想着要把钟家怎么样。”
“却没想到赖三死了。”丁五味慢悠悠插了一句。
“是,偏偏赖三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钟孟贤打了一拳之后死的,钟孟贤自然就被当成凶手押到了县衙。窦钊问过另外两人后方知赖三事先吃过药,原本是准备去逛妓院的。他知道了赖三的死因,就决定顺水推舟,于是收买了那两人,让他们对赖三服药一事守口如瓶,并立即远走他乡。”
“这样,钟齐打死赖三的罪名就坐实了,好手段。”赵羽冷冷说道。
“下官发现赖三死因可疑,便决定让仵作验尸。可就在准备验尸的前一天夜里,窦钊亲自送来了钟家的烧槽琵琶。原来他得知下官对那烧槽琵琶爱不释手,并且三次亲自上门重金求购都遭拒,便找人当天夜里去钟家盗出那琵琶用以收买下官。”崔谅一脸的羞愧。
楚天佑闲闲地接过他的话头:“他请你不要验尸,将错就错,判钟孟贤打死赖三。又以此杀人案为由查封他家的茶庄,让他们再也无法与窦家在生意场上争锋,甚至无法在南安县立足,被逼离开,这样就再也没人能认出这焦桐琵琶,你可以从此明目张胆地将其据为己有了。你二人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崔谅对楚天佑的推断十分震惊,全部被他言中了。他颓然地点点头,说道:“楚公子的推断分毫不差。下官身为一县之长,是百姓的父母官,本应为百姓主持公道,但下官利欲熏心、知法犯法、包庇宵小、残害无辜,上负国恩,下愧黎民,实在无颜再戴这顶乌纱帽。”他举起双手摘下官帽,郑重地放在面前,拱手对丁五味说道:“罪人任凭钦差大人处置!”然后又是一个伏地叩拜。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崔谅这爽快又诚恳的态度让丁五味始料未及,他都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他大瞪着眼睛,看看跪着的崔谅,又看看楚天佑等人,一时没了主意。要是崔谅跟他来硬的,他还知道如何应对,可是现在这……
楚天佑替他开了口:“崔大人请起。是否要将你革职查办,钦差大人还要详加斟酌再做定夺,并不会现在就处置你。”
“嗯,对对。”丁五味连连点头。
“只是,崔大人,楚某听过崔大人的官声,是人人称道,却为何……”楚天佑是真的惋惜这样一个人才,一个难得的好官。
“楚公子,崔某也曾立志为民请命、造福一方,不求高官厚禄、闻达于世,但求两袖清风、问心无愧。希望百年之后,后世之人看到我的墓碑,可以说‘这个人是个好人,为百姓做了点事’。崔某为官十年,也自认对得起天地良心,可……可是人就有弱点。如果各位曾对一件令自己痴迷的至宝爱而不得,突然有一天有人把它送到自己面前,你们就能体会到了。”崔谅看了看认真倾听的几人,继续说:“崔某对焦桐琵琶的痴迷不啻于大夫对医书、习武之人对神兵利器的痴迷。”
几人听了心中暗暗喟叹。楚天佑缓缓开口:“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是如此。崔某很看不起窦钊这等宵小之辈,他送的银两我分文未取,唯有这焦桐琵琶……”
纵使是在此时,提及焦桐琵琶,崔谅眼中仍闪着光,他继续缓缓叙述:“为了它,崔某晚节不保。”
“但你一直很矛盾。因为心生愧疚,对背着杀人罪名的钟齐从轻发落,对身陷囹圄的他多方照拂,还警告窦钊不要继续害钟家人。”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珊珊开了口。
“是。我心中一直在挣扎,一直受着折磨。钦差大人初次询问时我在抵赖,可当大人带着仵作验明赖三的死因时,我反而轻松了,终于解脱了。”他说完重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一时众人都默默无语。他们觉得应该先拿到窦钊栽赃嫁祸的证据,再将他与崔谅等人一并开堂审理。只不过光有崔谅的供词还不足以将窦钊定罪,当初一起闹事的两个混混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抓他们要费些时日,得另想办法让窦钊吐实。
“这还不简单,把那家伙抓起来打一顿,保证他什么都招了!”丁五味做了个拳打脚踢的动作,还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子。
“严刑逼供啊?五味哥,你别乱出馊主意了。”白珊珊翻了个白眼。
“不错,咱们得智取。”楚天佑自然觉得丁五味的办法不妥。
“天佑哥,你想到办法了?”白珊珊笑意盈盈地看向楚天佑。
楚天佑笑而不答,目光在白珊珊、丁五味二人脸上徘徊。
“天佑哥,你……这么看着我,不会是又想让我……扮鬼吓人吧?”白珊珊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这个法子太冒险,容易被拆穿,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楚天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主意?”白珊珊来了兴致。
“该我们的五味真人发挥特长了!”楚天佑缕一缕鬓发,笑得一脸神秘。
“什么?我?徒弟,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招魂,让赖三的鬼魂来指证窦钊吧?我告诉你啊,这个我可不会,你可别害我当众出丑。”这个徒弟,每次出主意都没好事,得防着点。
“听闻那窦钊笃信方士,最信术士之言,这……不正是你五味真人的特长吗?嗯?”他拍了拍丁五味的胸脯,还朝他眨了眨眼,继续循循善诱:“你若是能让他相信你的话,这酬劳还不少呢。”边说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数钱的动作。
“哈,这个我在行啊!徒弟,你说,怎么做?”丁五味跃跃欲试。
“你就……”几人凑在一起“密谋”起来,丁五味听得频频点头,嘴越咧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