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几人已谋定而后动,那边刚刚离去的廖家兄妹也没闲着。
“三哥,你今日反常得很,对几个欺负我的陌生人也太客气了。”廖庭漪放松马缰,让马彳亍慢行,自己对廖庭泓抱怨道。
廖庭泓只悠闲地驭马,笑了笑,没接话。
“你该不会真看上那小蹄子了吧?”提到白珊珊,廖庭漪又是一脸的轻蔑,实则她是一肚子的妒火。
廖庭泓闻言得意地一笑,答道:“你哥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只要我一个眼神、一句话,哪一个不是手到擒来,被我拿捏得服服帖帖?”言及此,他颇为自得。
“那……”廖庭漪不懂了。
“可那些乖巧听话的太没意思,跟个木头一样,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激不起我的兴趣了。”廖庭泓眼中带着鄙弃。
“哦,原来是看腻了听话的,想换换口味,换个野性难驯的。”廖庭漪这话说得轻浮。她突然又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那小蹄子就是你想要的那种有意思,有挑战性的呢?”
“我这双眼,看女人还从没看走眼过!”他的一双桃花眼笑得颇为自矜,又接了一句:“再说,那小妞儿……长得确实不错,顶尖的大美人儿。”
“不过哥,我看她跟那个姓楚的有些不清不白。”廖庭漪想起两人的举动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眼睛里又燃起一股妒火。
“那就更有趣了,哈哈哈……”廖庭泓有些兴奋。
“你们男人都有这种怪癖吗?都这么……犯贱?”后面两个字她说得小声。
“你不懂,这样的女人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廖庭泓笑得志得意满,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白珊珊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哼,就为了那小蹄子,让我白白受这么大委屈!我自出娘胎以来何曾受过这种气?日后定要讨回来!”廖庭漪气得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惊得马撅起蹄子就要冲出去,她勒住马缰才制住。
“也不尽然。”廖庭泓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严肃地说:“你以为你哥我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都结交?这几个人不简单,我得摸摸他们的底细。”
“他们?”廖庭漪没她哥那识人之能。
“嗯,尤其那个楚天佑,绝非等闲之辈。”他说完,又扭头看向并肩而行的廖庭漪,说道:“四妹,此人来历不明,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易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以免惹祸上身。”
“会吗?他看起来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儿。”廖庭漪一向信得过三哥看人的眼力,可看那个楚天佑,好像又不像三哥说的那么厉害。
“我不会看错的。”廖庭泓十分笃定。
“哦。”廖庭漪觉得那个楚天佑长得是不错,可三哥说不要打他的主意,那就算了,反正男人多的是,又不是非他不可。
四人茶喝够了,消息也打听到了,就往廖家的药铺而去。因为所有的药铺都是廖家的,随便找一家就行,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
他们停在一家临街的“廖记药铺”前,匾额挺大,门楣也新,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男女老少都有,出来的人大多手上或多或少提着药包,脸色不是太好。
“就是这里了,这个……黑店!”丁五味实在想不出怎么形容。
“那……咱们进去吧。”白珊珊看向楚天佑,征求他的意见。
“嗯。”楚天佑颔首,神色严肃,抬腿就往里走。
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混合的药草香气。厅堂挺宽敞,东西两边列有桌椅,桌上有盆栽,两个年轻的跑堂正在打理。正对面有一扇角门,门上挂着帘子,时不时有伙计掀帘子拿着药材进出,有病人进进出出,脸上或喜或忧。门帘后必是大夫看诊的后堂。
正对大门是一个硕大的药柜,挡住了整面墙,高及屋顶。药柜里,无数个大小一致的抽屉整齐排列,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标签,上书抽屉里药材的名字,标有:当归、三七、黄芪、玉竹、白芍、天麻、茯苓、党参、黄芩、人参、半夏、甘草、川贝、川穹等。
一个清瘦得像猴子,灵巧也像猴子的年轻伙计正在掌柜的指挥下,在梯子上爬上爬下,从各个抽屉取出药材交给掌柜。
长着花白胡子的掌柜,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药材,放在称上称量,称好了就放在黄色牛皮纸上包好,时不时拨一下算盘。
丁五味故意干咳一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进去。掌柜自柜台后抬起头,就看到四个衣着不俗的人走了进来。
这掌柜也是阅人无数,一看四人的穿着便知不凡,立马边放下称,一边招呼着:“几位好,这边请”,一边从柜台后往外走,一边放下卷起的袖口走了出来。掌柜热情地打着招呼,满脸堆笑地问道:“我看几位贵人眼生得很,不知是打哪儿来啊?”。
“我们,从京城而来。”丁五味摇了摇扇子,挺了挺胸膛。
“哎呀,京城啊,好地方,天子脚下呀。”掌柜竖起大拇指,笑容愈加灿烂。听说京城满地都是官儿,说不定这几位里面就有官家子弟呢。
“嗯。”丁五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很是满意地缓缓点头。赵羽面无表情,楚天佑与白珊珊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
掌柜更加客气,恭敬问道:“不知几位今日前来是……抓药还是……”掌柜说着,目光在几人面上逡巡,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像有病。
“抓药。”丁五味笑得一脸憨厚。
掌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药方呢?”
“我们没有药方。”丁五味如实回答。
“您口述也行。”。
“我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药。”丁五味依旧笑得一副憨憨的表情。
“那……那……”掌柜一时语塞,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会特地跑过来戏耍他的人。
楚天佑看着暗笑一声,走上前温和地解释道:“掌柜的莫要见怪,我这位朋友所言非虚,但我等亦非是戏耍于你。我们确实不知要抓什么药,只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那也得知道人家要抓什么药啊。”掌柜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几个人既不是戏弄他,也不像傻子啊。
白珊珊看看差不多了,上前解释道:“掌柜,是这样的,我们是帮双塘村的村民抓药,村民自己也不知药方,只是说药铺掌柜知道,只要告诉掌柜,是双塘村的药便可。”
果然,在听到“双塘村”时,掌柜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他试探着问:“哦,原来是双塘村的药啊。不过,双塘村的药原来不都是阿财来抓的吗?怎么,他今天偷懒啊?”果然是个老狐狸。
“不是偷懒,是这小子昨晚跟我喝酒,贪嘴,吃多了,又乱吃东西,半夜里就开始拉肚子,一趟一趟地跑茅房,拉得人都软了,现在还爬不下床呢。他又说,这药今天必要送到人家家里去,不然,保长要收拾他,就央求我们来替他拿。”丁五味接过话茬,直接竹筒倒豆子。
丁五味边说边盯着掌柜的表情,看他好像不是太信,又加了一句:“哦,我是他家亲戚,多年没见,这次回乡,正好跟几位朋友路过这里,特地来看他,一时高兴,就贪杯了。”
掌柜依旧半信半疑,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哎呀,拉得下不了床了,那可得看看,吃点药,要不……我亲自拿药去看看?他总来我这儿抓药,大家那么熟了,他病了,我总得去看看,你您是吧?”掌柜说话的时候紧盯着丁五味的眼睛,不放过一丝表情。
“好啊,顺便连村民的药也一起带上。”丁五味摇着小扇子,笑嘻嘻地回答,没有一丝慌乱。
掌柜有一瞬间的怔忡,一丝怀疑,又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我呀,这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我一时竟忘了阿财住哪个村了,哎,老了,老了……”说着不住地摇头。
丁五味心里却是一声冷笑:哼,跟我玩儿。
他摇着扇子,笑嘻嘻地开了口:“嘿嘿,您确实老了。阿财家不就在城南十里地的水头村吗?他家门口有棵酸枣树,家里养了两条大黄狗,那只母狗上个月还下了一窝崽儿。”
掌柜一愣,随机附和这笑:“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水头村,你看我这脑子。”
“那……现在……我们的药?”丁五味皮笑肉不笑,龇着牙问道。
“哦,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们抓药,我亲自去。”掌柜满脸堆笑,朝着梯子上的伙计喊了一声:“福子,你先下来,我上去”。
丁五味转向背后的三位友人,咧着大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楚天佑笑着冲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白珊珊竖起大拇指,赵羽也难得地对他挤出一丝笑意。
那个叫“福子”的伙计闻言回头看掌柜,心有疑虑地说道:“掌柜的,这爬山爬下的,不方便,要抓什么药,您老吩咐一声,我来抓就行。”
掌柜却并不领情,回答道:“你小子有这份心就好,这药也是你能抓的?这药只有我能抓。”
四人闻言相视一眼。
在掌柜爬上梯子抓药期间,看着药铺里进进出出的病人,楚天佑心中升起无限感慨。若是这药铺只是这般行医济世,那不失为善举,可说是仁心仁术,功在百姓。可是偏偏这药香染上了铜臭,染上了血腥。楚天佑想着,眸子冷了下来,扇子也越握越紧。
“天佑哥,你怎么了?”白珊珊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变化,担心地询问。
“没事,没事。”楚天佑闻言,立刻松开手,眼中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没事就好。”白珊珊点点头,也猜出了楚天佑心中所想,正想着怎么宽慰她,就听到掌柜的一声“好了。”
掌柜已经把十几味不同的药材均等分成六份,再把各种药材取一份放在同一张牛皮纸上,这就配好了六副药。在他分药材的时候,丁五味凑过去左看看,右闻闻。
就在掌柜要把药包起来时,丁五味喊了一声:“慢!”三人知道,他要正式开始了。
“怎么了?您还有什么吩咐?”掌柜满腹狐疑。
“这配的药材,怎么看着有点儿……不寻常啊。”丁五味一边闻着手里的草药,一边看着掌柜的眼睛。
“不寻常?药当然不寻常了?又不是吃食。”
“我说的是,这药治的好像……不是一般的病啊。”丁五味拿他的扇柄在后脖梗挠了挠。
“您还懂药啊?”掌柜有点担心。
“嘿嘿,这个……略懂皮毛。”丁五味伸出拇指和食指凑到眼前搓了搓,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哦,哦,您还是个行家呀,我有眼不识泰山。”掌柜看上去没那么镇定了。
“我们说回这药吧。你给开的这个药,到底治什么病啊?”丁五味穷追猛打。
“您看呢?”掌柜不想自暴。
“我看着,怎么觉得这药像是治……”丁五味故意把“治”拖长,观察掌柜的脸色,他果然变色了,但依旧强装镇定。丁五味换了口气说:“像是治瘟……”
“诶,这位客人,行医问药之事可不能信口开河啊。”掌柜急忙打断丁五味后面的话,又慌乱地看了看来来去去的人。
“诶,对,行医问药不能信口开河,更不能乱开药。”丁五味拍了一下他的柜台,接着说:“我瞧着你这药不是治一般的病,你还没看过病人,怎么能随便开这种药呢?这万一吃错了……”丁五味放缓声调,后面的不说了,更有恐吓的效果。
“错不了,双塘村的人得了什么病我知道,这就是对症下药!”掌柜有些急。
“这可难说,你怎么知道人家的病情没有变化?”丁五味摇着小扇子,不慌不忙。
“那要不,您别买了。”掌柜说着就要把药收起来。
“慢着,我受人之托,怎么能空手而归呢?做人得说话算话,是不是?”丁五味按住了掌柜的手腕。
“那你就拿走,别问那么多。”掌柜的有些急了。
“我总得弄清楚你这药到底对不对,万一吃错了,吃出个好歹来,这药可是我买的啊,到时说我下毒,我可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你说是不是?”丁五味脸上依旧笑嘻嘻。
“没错,总得弄清楚药方的来历再拿药。”身后的赵羽附和道。
“错不了,给我这药方的人不会故意乱开药给那么多人吃的。”掌柜很是急躁。
“那可说不准,这年头,庸医、骗子可不少啊,药死了人,他们可以马上开溜。我可跑不了啊,弄不好还连累阿财。”丁五味一副很是担心的样子。
“嗯,就是,药可马虎不得啊!”白珊珊也在一边帮腔。
“这药方不是庸医、骗子给的,这是县太……”掌柜立马闭嘴了,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说漏嘴了。
“哦”丁五味声音上扬,尾音拖得很长。他回头看看三位同伴,四人眼中都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县太什么?县太什么?你说啊。”丁五味想着继续戏耍一番。
“哎呀,你们要买就买,问那么多干什么?不买就算了。”掌柜已完全乱了分寸。
“你这个做生意的真是啊,赶客人。不买就不买,哼!”丁五味带点得意地转身对众人说道:“既然人家不肯卖,那我们走吧。”
“嗯,人家不肯卖,咱们是没有强买的道理。”楚天佑点点头,几人一起走出药铺,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这些人真是,什么人啊。废我半天功夫,就说了一通废话,什么都不买,真是!”掌柜在后面抱怨。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劲,唤过那个叫福子的伙计:“福子,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看着。”
“哦,我知道了,掌柜的。”福子听话地点点头。
掌柜出了药铺大门,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