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孟导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上那幅字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李承乾路过看到，好奇地小声向一旁的马腾询问“马老师，孟导这是怎么了？这都叹了两三回了。”

“小明啊，你是不知道，孟导这人有强迫症，总想把脑子里的想法十全十美地拍出来，有一点瑕疵他都难受。”马腾捧着保温杯，乐呵呵道，“这场戏拍的是皇帝写字勉励自己，孟导还专门找人临摹唐太宗的字，但他就是不满意这幅字。”

“要我说，这字挺不错的，我反正看不出来哪里不行，观众估计也看不出来，就他自己在那瞎纠结。”马腾朝孟导努嘴示意。

“你懂什么！俗话说字如其人，这幅字必须得大气磅礴，才能体现唐太宗的王者之气。”孟景涛坚持自己作为书法爱好者的原则，他可是请书协的老朋友帮忙的，还是不尽如人意。字临摹的八成像，韵味却不足，没有太宗书法的那种遒劲妍逸、朗润疏美。虽说观众或许没办法分辨，但他盯着这字越看越别扭。唉，自己这老毛病改不了喽。实在没办法就凑合用用吧。

李承乾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是他阿耶常挂在嘴边教育他的“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承乾很感谢孟导在片场的关照，孟导教了他不少演戏的方法，对他这个新人一直很包容没有过多苛责，李承乾实在不忍看他唉声叹气的样子，“要不，我试试，我也临摹过太宗的字。”

这话倒真不假，他阿耶痴迷书法，承自“二王”一脉，尤为推崇王羲之的字，下诏求购王羲之真迹，和现代的粉丝疯狂收集偶像亲笔签名和周边没什么两样。不光自己学习王羲之的字，与虞世南、欧阳询等人论书，还命人临拓王羲之真迹赐给他们这些儿子，让他们临摹个几百上千遍，小气的紧，连个真迹都不舍得给。

上有所好，下必甚矣焉。皇子、朝臣、士子文人们都跟着模仿。王羲之墨宝《兰亭序》传至其七世孙智永和尚手中，智永又将墨宝传予弟子辩才，对外却不承认。有大臣得知后骗取辩才信任，让他拿出《兰亭序》，老头子拿到真迹后那叫一个激动，带在身边，朝夕揣摩。

至于他，也没好到哪去，一样为了迎合圣意苦练书法，甚至他模仿的不是王羲之的字，而是直接临摹老头子的字。老头子擅行、草及飞白，自有特点，他可是下了一番大功夫苦心练字，不仅字形，就连风格也有七八成像。在他拿着练字的成果想让老头子看看自己的进步时，碰上了李泰，李泰嘲笑说习字要有自己的笔力风骨，模仿只是拾人牙慧。老头子还在一旁点头说习字要有冲和之气，勿要拘泥。李承乾憋屈，一出门就把字撕得粉碎，此后写字只用楷书。

想到这事，李承乾又有点小郁闷了，等他回过神来，已被拉到桌前，手中塞上了毛笔。

呼出一口气，平和心态，集中精神，沾了沾墨，一挥而就。

“好字！笔酣墨饱，刚劲有力，深得太宗书法的真意。”孟景涛看着李承乾行云流水的书法，深感自己挖了个大宝藏，

“小明，除了行书，太宗擅长的飞白会吗？

一见李承乾点头，孟景涛乐了，“小明啊，你这写字笔走龙蛇，气势十足，我想把这过程拍下来，你去换上李世民的衣服，就拍手以下，你也做回替身。”

李承乾无奈，来都来了，照做呗。

换好衣服，来到拍摄场景，跪坐在案前，执笔挥墨。

大唐世界的李世民看到这一幕眼眶也有点湿润了，高明小的时候，是自己手把手教他写字，安排陆德明与孔颖达教导他儒学经典。后来高明做了太子，自己对他更加严格，总是指出他的不足，希望他变得更完美，比自己更好，孩子眼里的光也是那时一点一滴慢慢消失。曾经，承乾视他为榜样，学他写字，学他处理政务，看着他成长、进步，自己经常在侍臣们面前炫耀儿子，却从未在承乾面前夸过一句。

“一镜过，完美！”孟景涛捧起这幅飞白，仔细欣赏，“小明啊，你这两幅字可以送我么？”

“行啊。”李承乾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看见孟导将两幅字小心翼翼地卷起来还有点好笑。

马腾在一旁看到，忍不住打趣，“孟导，你太贪心了，见着有份得分我一张吧。”

孟景涛轻哼，“去去去，你懂得欣赏吗？小明这字已有大家水准，给你是白白浪费。”

“小气鬼！”

“明天你就杀青了，以后有什么打算？”马腾很看好这个小伙子，形象好，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学习，演艺圈也需要这样的年轻人。“还是要找个靠谱点的经济公司，有专业团队处理事情。”

“谢谢马老师关心，我也在考虑这事。”李承乾也想过这个问题，既然决定在现代走演员的道路，他得好好谋划，也打听了相关情况。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个大问题，经不住细究，现在就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如果签约经济公司，虽然发展很容易迈入正轨，但自由度不高，要接公司安排的活，黑心点的公司要求旗下艺人参加酒宴搞些权色交易，那就真的与供人玩乐的优伶无异了。李承乾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坑，不想再跳入另一个，况且在这个世界，他无权无势孤身一人，小心为上。

“就是吧，我这人受不了管束，想自由点。”李承乾脸上露出一丝桀骜不驯。

马腾没想到这年轻人还蛮有个性，之前一直挺谦逊的，“那找个独立经纪人，不过娱乐圈独立经纪人不多，手头资源也有限，不如那些背靠公司的。”马腾指出另一条路。

“那我先单干着，慢慢来。”李承乾倒不在乎，荣华富贵他都经历过，现在他只想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

“我倒是认识一个朋友，是独立经纪人，曾经带出过天王级别的艺人，资源人脉也多。可惜，退圈有段日子了。这样吧，我先和他问问看，有没有带新人的意愿。”马腾有些犹豫，稍稍沉吟，“是金子总会发光，只要努力，不被这个圈子的浮华喧闹干扰，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所成就。”

李承乾没有拒绝马腾的好意，“感谢马老师，没有您我还真是摸不着门路。”

李承乾顺利杀青，和剧组里的孟导、搭戏的演员都交换了联系方式，孟导不仅给他包了个大红包，还约定下部戏有合适的角色还找他。

“芜湖！吃大餐去~小明你请客啊！”张浩开着面包车一路风驰电掣。

“没问题！就你常说的海底捞走起！”李承乾挥舞着红包，大方地拍拍胸脯，“我还有片酬呢。”

“娱乐圈就是来钱快，你演了个小角色两个月十万块，抵得上我们普通打工人一年的工资呢。”张浩有些眼红，只恨自己爸妈没给副好皮囊，“对了！之前警察来电话，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找到你过去的家庭身份，指纹库和DNA库都没查到，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小子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找得到才怪！李承乾偷笑，浩子算是猜对了一半。

“我请警察给你申请办个身份证，先落户在我家，下午咱就去拍照片。”

“浩子，多亏有你啊！”李承乾不禁感叹，如果不是张浩，自己多半会被当成疯子，而不是这么快融入这个世界。

“小事情，别放心上！吃完去剪个短发吧，长头发拍照有点娘唉。”

“不要！扎起来就行。”李承乾一副头可断、头发不能断的模样，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在大唐修理头发都得选个黄道吉日，剪下来的头发还要保存好或焚烧掉以示对父母的敬意。

“随便你。”张浩无可奈何。

拍完《贞观王朝》，李承乾窝在房间歇了几日，不是他不想出门，而是连续的阴雨天，让足疾又来折磨他了，疼痛肿胀，让他的心情也如阴雨天一般阴郁。

张浩给他连续炖了三四天的猪脚汤，提议，“我还是送你去医院看下吧，之前医生也说你腿脚有旧伤，骨折后骨头没接好错位了。”

李承乾不抱希望，自他从马上摔下来患上足疾后，寻访了那么多名医郎中，太医没治好，老头子下诏重金找寻民间名医来治也没用，甚至安排人一直寻找行踪不定的孙思邈神医也没找到，一次次升起希望又很快失望，他早就绝望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自卑的原因，私下里李泰碰到他都借此事大加嘲笑。朝臣们不会接受一个瘸子做储君，他们想要一个完美无瑕的下一任天子。

虽然在医院里，他有过缝合、挂水、拍片种种神奇的体验，但那都是外伤，他不相信，内里长歪的骨头还能复原不成。他早就放弃了，不想再尝试那刚看到希望的曙光下一秒就堕入黑暗的绝望。

“还是算了吧，去医院得花不少钱呢。”李承乾试图找借口，拿到片酬后他立马还了张浩之前垫的诊金，还坚持要付租金和生活费，剩下的六万存在拿到身份证后办的银行卡里。

“应该够吧，先去给医生看看，老样子，不够我先垫上。”

在张浩的坚持下，半推半就中李承乾还是答应了。

在张浩的指引下，经过繁琐的挂号、医生问诊、拍片、拿报告，李承乾终于再次坐到医生面前。

李承乾还是感到有点紧张，拍片时那复杂、精致、神秘的仪器又让他内心希望的小火苗窜动。

“嗯~是有点麻烦，骨头错位，长好有三四年了，拖的时间有点长，得做手术。”医生认识眼前的年轻人，这可是医院的“名人”，那群护士小姐姐们可是在单位群里发了好几张偷拍的照片，这么英俊贵气的小伙子少见的很，这还不是印象最深的，听隔壁科室的医生说他还失忆了，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个古人，只剩角色记忆，这可够狗血的，群里可是讨论了好久，仇杀、豪门、报复，小姑娘们猜测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说是穿越的，净胡扯。

“能治好？！”李承乾看着中年医师喜出望外，“请问手术怎么做？”

“要把错位的骨头再打断，切开用钢板螺钉进行固定，让骨头重新生长。”医生解释地很细致。

“要打断切开？像华佗和曹操说的开颅那样切吗？”一盆冷水迎头倒下，李承乾浑身直哆嗦，想起张浩剁猪蹄的模样，这不是治我病，这是要我命啊

李承乾结结巴巴，可怜、无助，“还……还要打钉子，我……我会疼死的吧。”

“华佗开颅会不会要命我不知道，你这手术绝对要不了命。”医生无奈道，这孩子失忆还没好淡定淡定，“手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别担心，会给你打麻醉的，没感觉的。你不想以后更严重，还是早点手术……”

医生说了很多，最终还是一句“你不想以后正常走路吗？”打动了李承乾，足疾一直是他心中解不开的结，那么多痛苦的日日夜夜，如果能治好，再来一次断腿之痛又如何。

最终，李承乾还是躺上了手术台，感觉自己像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弱小、无助又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修正：公元643年，废太子，公元646年，李世民下诏重修晋史，亲自为《晋书》的《宣帝纪》《武帝纪》《陆机传》《王羲之传》分别写了史论，文里的李承乾不应该知道李世民为偶像王羲之打call写长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