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聪道:“天若有道,尧舜之业,因何而堕?天若有情,有情人何必受困于乱世,被迫星散分离?”
刘彦之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何出此言,哪儿看出来他们是‘有情人’?”
过去似有情,现在可似当时否?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应作如是观。【PS刘彦之玩笑归玩笑。不觉得他们是有情的,且并不觉得是女主水性杨花。】
沈聪道:“譬如美酒置于流泉,亦是酒,佳话就是佳话。少虽少,看官们喜欢,爱怎么给人添油加醋,就给人怎么添油加醋,加戏成情深不寿亦能自圆其说,自古刀笔吏与文作者,最能胡诌。毕竟,谁不喜欢,上位者失意,有情皆孽的悲剧苦情戏码呢?”
赵蟾冷淡地道:“那他们应该叫‘少情’人,薄情人,寡情人,冷情人,无情人。向来男子薄幸,红颜薄命。竟然也有颠倒着看故事的时候啊!到底是乱世妖氛,阴阳失序。”
沈聪耸了耸肩,道:“赵女郎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正因为薄情寡义,却仍对彼此‘少情’,才是最要命的。”
赵蟾无所谓地道:“那女的又不喜欢他。”
沈聪道:“那是因为她更喜欢‘别的’,也能得到‘别的’。‘东食西宿’不是你们每个女人的梦想吗?裴郎就是‘西宿’,也不算可惜了。”
若得他物,西宿裴郎——此举,亦何异于吴太后邪?
权力在握,美人在卧,才是每个女人,无异于男人的梦想吧!
赵蟾被他这话逗笑了,摇头,称是,道:“那得是刘都尉这样的,才能勉强称得上‘东食’吗?”
刘彦之失笑,掸了掸衣袍,道:“我亦乞食于张氏,天下皆知也。”
赵蟾啧啧称奇,道:“圣人当年,亦仓皇于陈蔡之间讨饭。汝虽不具成圣姿,武庙哲人嘛,君且勉之。”
沈聪笑道:“我家主公,在汝曹贵地,还是狗命要紧吧。”
且说这赵蟾与刘彦之主客缘何能说得上话,还能自在玩笑。
只因赵蟾此人,率真坦荡,爱憎分明,略无城府心计。试问,貂蝉模样的樊哙许褚?谁人不爱?
“裴子玠这狗贼,还有两副面孔呢!”赵蟾气得扔了正在嗑的核桃,踩在脚下,给狠狠碾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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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裴子玠装疼,轻咳了两声。
一双桃花眼,水润沁红,潋滟花梢雪。
眉稍起艳,恰若初春好景,不绚烂炫彩,不逼人眼目,却足以焕人心目。
司马灵泫微微阖眼,唇角耷拉,寒意侵人,冷冷地道:“裴子玠,你再给我装可怜!”
裴子玠以手支颐,淡然地道:“没有。”
一笑两月牙,唇绽小梨涡。
“你若眼里无我,为何不敢看我?我又不是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洪水猛兽。”三月桃花眸,菡萏着三月桃花浪,期盼又专注,依依向她,眉眼盈盈,“还是我的存在,于你而言,就是‘非礼’?”
司马灵泫抿着唇,从唇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往外蹦,道:“非、礼、勿、言,裴子玠你这谦谦君子的模样,你……”
裴子玠掸了掸外袍,道:“这就是我的模样,于你,我不需要装模作样。”
司马灵泫瞪大了眼睛,怒道:“需要!”
裴子玠道:“我也觉得……既然我没有‘装可怜’,你也觉得‘需要’,那么你给我看看吧。”
说着,裴子玠便扯了外袍衣带。
嘴角噙笑,像偷腥的猫。
司马灵泫嘴唇翕张,显然是难以置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
仿佛知她心中所想,裴子玠眉眼弯弯,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司马灵泫忙捂了眼睛,道:“去去去,别……你这府医肯定比我厉害啊!你还没个贴身扁鹊了?”
裴子玠道:“你都替公孙钰看、过、了,给我看看就这么为难?还是你觉得,他比我好看?嗯?”
尾音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些无赖,带着点娇嗔,恍若画眉轻轻扫。
司马灵泫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说话说干净点儿!那是他人蔫儿在战场上了,我那是救助伤员!救人!救人!”
裴子玠点点头,笑道:“嗯?我也是啊,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大早上地,言之凿凿地说与我毫无瓜葛,再无瓜葛。究竟‘好没道理’的是谁?你就算要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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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说了,越描越黑!治治治!怎那么费劲呢!那么多废话!”
司马灵泫放下了捂脸的手,见他这慢条斯理地还没把衣服脱了,更是怒上加怒,“你这磨磨唧唧的小娘做派!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PS裴子玠表示,确实没赶上!你家六哥是小三!】
说着三下五除二地就要去扒裴子玠的衣服!
这下轮到裴子玠傻眼了,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这两年更泼更虎了!
司马灵泫见他耳珠微红,便知这人不过是银/样/镴/枪/头!没什么好怕的!当即得意起来,抄了枕头就打他,道:“你还给老娘横!叫你给老娘横!裴子玠!你长本事了啊!”
一人一边笑一边怒骂着抄枕头打了他几十下,另一人却是甘愿被她打骂出气!
这次第,怎一个非礼勿视了得!
外头的守卫听着声音,走了进来,又红着脸出去了!
赵蟾呆呆地曲着手指指着那厢,喃喃地道:“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刘彦之一边剥着核桃,一边笑道:“有情才是真风流啊,不觉苟/且。”
沈聪亦笑着拍了拍身边人,随意笑言,道:“挺好看的噢,这郎才女貌的!”
这句话才刚说出口,沈聪就吓得赶紧跳了起来,讷讷道:“司……司马……迦兰君。”
沈聪两眼失焦,呆若木鸡,头回转来,映入眼帘的更是……真情侣,自风流。
只见裴子玠告饶道:“别打了,别打了,真的疼。”
乞怜模样,令人生怜。
明眸淡淡若春水,随意生藻荇。他的眼睛里有钩子,坦坦荡荡地宣示着自己就是要做男狐狸精。【PS就是会偏爱偏喜欢绿茶,狐狸,小三。人都很诚实。】
“哼?”司马灵泫不屑地吭气,道,“我这小胳膊小腿能打疼你?”
话虽如此,却也停止了动作。
随意将枕头往榻上一扔,下最后通牒,道:“裴子玠,你以后见了姑奶奶夹着尾巴做人,给姑奶奶放尊重点儿——”
话锋又一转,冷冷地挥袖摆手作别,道:“你——最好把姑奶奶当个屁放了!回见,回见,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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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玠翘起下巴,笑道:“夹着尾巴,怎么放屁,你倒是教教我?”
眉眼富艳,眸中盛景,若雨打丁香,雨露凝香,朵朵正华艳。
雪水与梅花缠绕的冷冽清香,药的苦香与他的熏香萦结的气味。氤氲着冬日的暖阳,令人惶惑……
司马灵泫瞧着心烦,攥了拳头,龇牙咧嘴地吓唬,道:“还学会挑刺了!不许顶嘴!见你就烦!”
裴子玠笑着拍打掉她那不过板栗大小的粉拳,道:“你去问问外面这群人,他们也觉得你见了我就烦吗?是,那就是了。”
司马灵泫皱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裴子玠侧头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往外望——
一群人正颜色不一地看着她,看着他们……
吓得司马灵泫跳了起来,赶紧抱上了柱,指着裴子玠怒道:“你早知道他们在外面。”
裴子玠眼眸清朗,耸了耸肩,道:“没有,有……君在侧,我哪里还能顾得上外事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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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灵泫简直给气厥过去了快,怒道:“你——放什么厥词,混,混账!”
裴子玠举了双手,眉眼蕴笑,十分真挚地对外面看戏的人,道:“众所目见,我与司马女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犹不避人,绝无嫌隙,清清白白……更无……非礼……逾矩……”
司马赜道:“此时若有相如琴。”
赵蟾道:“该弹凤求凰。”
胡瑶道:“琴心挑之,孔雀开屏。”
公孙钰道:“天子盛德,祥瑞出世。”
刘彦之道:“谦谦君子,孔雀开屏。”
沈聪道:“林子大了,怪鸟总也要想着生怪鸟的。”
司药道:“隆冬已至,春天还会远吗?”
司马灵泫对手里拿着家伙使儿的司马使眼色,道:“裴子玠没事,不用给他看,死了干净!”
赵蟾道:“他若死了,这太平盛世可往哪儿放才好噢?”
沈聪道:“将军无缘见太平,还……不让将军见别人子孙满堂,天伦之乐了吗?”
公孙钰道:“也许人家不想操心收拾山河,只想操心……”
司马灵泫咬牙切齿,怒道:“你妈——”
最后在司马灵泫的“你妈贵庚”和“你妈贵姓”的问候下,众人也觉得索然,结束了调侃。
而始作俑者裴子玠只是作一朵壁花,作壁上观。
她在闹,他在笑。
一如昔年。
他们错过的时光啊,弥足珍贵。
弥足珍贵啊,那时的她,又在恋着谁?无论是谁,他们才是青梅竹马,他们来日方才。
他只知道,她并非与他生分,亦未曾……厌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