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树下,杜明方叼着狗尾巴草,故作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圈四周动静。
确定没有尾巴后,他方才抬手朝着树干敲了三下,随即,一道如灵猿般矫健的身影顺着树干应声滑落。
“出了点小麻烦,你得帮我解决。”
原本计划进展顺利,只要等杨妙贞回营,杜明方便假借为窦公复仇,攻打定州的借口,将众人带往雀鼠谷伏杀。
可没想到苏定方居然如此命大,不但从乐寿跑了出来,还尾随杜明方找到了姜婉的营地,险些破坏了他的计划。
“虽然暂时把姜婉糊弄了过去,但只要苏定方还活,那他着就是最大的隐患。”
“你想怎么做。”
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杜明方抬手从嘴边扯下狗尾巴草,嘴里用力嚼了几口,用力啐了出去:“干掉他,把尸体带走,做成潜逃的样子,总之不能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
时间到退回半个时辰前,杨妙贞带着杨馥羽等人一踏进营地大门,便看到几名军官在空地上大汗淋漓地扎着马步。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吃亏是你自己。”
杨妙贞听看守军士说,是姜婉处罚所有参与械斗的军官每人必须唱够一千遍才能休息后,方才得知自己不过离开几天,军营里居然出了这么大事。
“婉婉…”
随着那染血的婚纱不受控制的蹦入脑海,女子白玉无瑕的脸庞上立时浮现出一丝焦急。
杨妙贞惦念姜婉的安危,也顾不得招呼身后众人,身形腾挪间,袍袖上金色流苏不断发出“沙沙”的摩擦音,不多时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月娥姐姐,原来师父着急担忧起来时,是这个样子的啊?”
从未想过,疏离,冷傲的绝尘仙子,居然也会沾染凡人才会有的嗔忧之念,对比先前迎敌时得从容平和,这一刻,杨馥羽好奇极了师父口中的婉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馥羽,你师父的喜怒哀乐啊,从来都只系于姜少主一人罢了。”
新月娥一边安排众女子的食宿一边回应着杨馥羽,不知怎的,想到杨妙贞颈侧那暧昧的红痕,心中竟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恶趣味。
“馥羽,来!”
招手唤过杨馥羽,新月娥附耳低语数句,看着小丫头一脸庄重点头允诺的样子,新月娥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经乐开了花。
“姜少主,这个惊喜你一定会喜欢的。”
营帐中,姜婉正撑着小脑袋靠伏案琢磨着地图,说归说,她怎么可能真的把事情都丢给杨妙贞。
何况那个杜明方演技拙劣,从他出现在姜婉面前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心里有鬼,再看苏定方的出现后,这位杜将军上窜下跳的样子,想不让人怀疑他都不行啊。
至于押下苏定方,不过是稳住杜明方的一步棋罢了,姜婉倒要看看,这个杜明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婉婉!”
“阿贞,你回来啦!”
熟悉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带动杏眸里绽放出亮晶晶的光芒,姜婉欣喜的迎上前去,脚步还没站稳整个人却已经被杨妙贞揽入了怀中。
剧烈的颤抖让姜婉心头一紧,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杨妙贞受伤了,想翻看检查对方身上哪里有伤口,可杨妙贞拥的太紧挣脱不开,心疼之余,她也只能回拥住她的冰木头,温柔的抚触对方脊背,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婉婉,你有没有受伤?”
一言既出,姜婉立刻就猜到了杨妙贞情绪起伏的原因,如视珍宝般捧起对方脸颊,看着眼尾沁染出的水润,姜婉真恨不得把那些械斗的军官都揪出来,集体再胖揍他们一顿。
“怎么会,宇文成都都伤不了我,他们,歇菜去吧!”
姜婉举起小拳头炫耀似的晃了晃,随后便仔细打量起杨妙贞周身情况,生怕遗漏一丝细节:“倒是你,宜阳之行少不了惊心动魄吧?嘿嘿,我可得好好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这可是难得占便宜的机会哦!”
“胡言乱语。”
杨妙贞玉颜微红着嗔对方一句,这丫头,果真一点没变,超过三句话肯定就没个正形了。
不过姜婉这么一番嬉闹下,营帐里先前哀戚的氛围倒是荡然无存了。两人就这么相拥着额首想抵,娓娓软语间,倾诉着彼此相思的同时,也交流着这些天的经历。
不出意外,当提起杨积智用唧姬丹折磨白钰时,姜婉犹如炸毛的小老虎似的,蹭一下把小脑袋支了起来。
“还唧姬丹?这杨积智是个变态吧,他,他…”
“死的很惨。”
“那就好,这种畜牲就就不该活着浪费空气!”
玉手润如凝脂,带着略微凉意只是在姜婉乌发上婆娑了几许,适才炸毛的老虎便立时化作了温驯的鹌鹑,乖巧的将小脑袋靠在杨妙贞肩膀上,以鼻息为爪牙,在玉体香肌间继续那贪婪地攫取。
“婉婉,不要……不…要”
察觉到腰际处,那似有似无在拨弄的手指,杨妙贞又岂会不懂此举动的深意?她的女孩就是这样,对某些食髓知味的事情极其热衷。
想起先前那番忘情的云雨,杨妙贞润玉雕琢的面颊愈发娇艳欲滴起来。
“可是阿贞,婉婉,好想你啊。”
绵密的睫毛扫过侧脸,随着唇瓣被姜婉衔住,女子惯有的冷静自持已然摇摇欲坠,这绝尘的仙子一旦染上欢愉,那必定沉沦的比任何人都要彻底。
“师父,师父,你里边吗?”
意乱情迷之际,纯然稚音骤现,万幸这杨馥羽孩子知礼恭敬没有直接闯进来,否则就眼下这衣衫不整的模样要是给她看到,杨妙贞肯定再也无颜面为人师表了。
抬手给姜婉捋了捋头发,瞧见那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杨妙贞哑然失笑,宠溺的捏了捏对方的手指,声音已然清冷如常:“进来。”
帘笼被掀开,杨馥羽歪着头眼神好奇地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打量帐内情况,迎面就撞上了姜婉“恶狠狠”的眼神,当即被吓得一激灵,手腕一抖,啃了一半的馒头也滚落在了地上。
“好了婉婉,别忘了你可是长辈哦。”
也许心疼杨馥羽的经历,又或者是杨馥羽身上的那份纯真灵动,像极了年少时的姜婉,总之对于这个徒弟,杨妙贞也是难得地表现出了几分呵护的意味。
婉婉?
听到这个名字,杨馥羽眼睛一亮,哦,原来月娥姐姐说的就是她呀?想到这里,也不等杨妙贞开口介绍了,直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冲着姜婉恭恭敬敬地行起了大礼。
“师娘在上,徒儿杨馥羽给您磕头了。”
好家伙,这一声童心不可谓不洪亮,杨妙贞闻言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雅致的脸庞唰的一下红了个净透,与之相比,姜婉写满了不高兴的俏脸却瞬间焕发出了光彩。
“你叫我什么?”
“师娘啊?难道我叫错人了?”
如小鹿般灵动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疑惑,杨馥羽抬起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姜婉,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道:
就说月娥姐姐是在逗我玩吧!同样是女子,即便这位姜少主同我师父关系亲密无间,也不可能让我用师娘这两个字来称呼她呀。
满心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杨馥羽正盘算着要不要道歉,那边姜婉激动之余已然快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原本因为好事被打断而生出的郁闷早就烟消云散,再看面前这小丫头,那姜婉真是越看越喜欢。
“哎呦呦,阿贞,你从哪收到的这么好的徒弟,真是又聪明又漂亮,馥羽,对吧,来拿着。”
因为一句话,场面瞬间破冰,姜婉乐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断地从荷包里拿出果脯,肉脯之类的零食塞进杨馥羽怀里,一时间反倒弄的杨馥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师娘,够了够了,馥羽一下子吃不了这么多。”
“那就拿回去慢慢吃,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听师娘的准没错。”
对于姜婉而言,杨馥羽的称呼,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她与杨妙贞的关系,回想前世两人公开时一片反对声的景象,姜婉没想到,在这个观念更加封闭的世界居然能够听到赞同自己爱情的声音,这让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馥羽,你告诉师父,谁让你这么称呼姜少主的?”
比起姜婉,杨妙贞到底还是心境成熟些,她不信杨馥羽如此天真单纯的女孩儿,在没有人教唆的前提下,会自己琢磨出如此称谓。
“是月娥姐姐。”
“新月娥?算她做了件好事!”
一想到新月娥跟阿贞单独相处了几日,姜婉心里就止不住的吃味,若非临行前杨妙贞给她吃了定心丸,这几天姜婉不知道会如何抓狂呢。
“不过馥羽,你师父是女子,如今又让你叫另一个女子为师娘,不觉得奇怪么?”
杨馥羽闻言,长睫颤动,回答的语气格外认真:“不奇怪!”
在杨馥羽的认知里,她自幼孤苦,没见过父母模样,稍大点又带着一孩子讨生活,从没体会过被关怀,被宠爱,被保护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师父会保护她,教她武功,识文断字,师娘,会宠爱她,把好吃的一股脑都给自己,这不就是平素自己看到的,父母对待孩子的行为么,所以称呼师父师娘,有问题么?
捧着手中得吃食,杨馥羽不由得想起之前带着孤儿们风餐露宿,受尽了白眼嘲笑的日子,一时间百感交集,眼圈蓦的又红了。
“哎呀阿贞,干吗那么严肃,看给小可爱吓得,没事没事哈,小馥羽不怕,有师娘在呢。”
“没有师娘,师父没有吓到馥羽,是馥羽太高兴了。”
杨馥羽吸吸鼻子,梨花带雨的模样非但不会让人感到丝毫厌烦,反而会止不住生出一分怜惜来。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一见如故的亲密劲儿,杨妙贞却不由得隐隐担忧起来。
要知道姜婉就是一副小孩儿脾气,而且胆子大的要命,那是四岁就敢在煤气罐上点蜡烛的主儿。
看这馥羽现在跟姜婉这么亲近,估计她早晚得把身上姜婉那些桀骜张狂,胆大妄为的地方都给学了去,变成姜婉2.0,绝对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此一来,这两个小祖宗不得见天的惹祸生事?真到那时候,恐怕除了自己也没人治得了她们,非得跟在身后收拾烂摊子不可。
若真如此,那自己这日子恐怕非得用水深火热形容不可了。
想归想,但难得看到姜婉如此开心,罢了,随她们去吧,杨妙贞只能自我安慰多多磨砺心境,增强抗压能力,免得以后被这俩人气的更年期提前了。
“馥羽,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么?”
“哦,是这样的师父,我刚刚路过东边的营帐,看到有一个大哥哥被关在笼子里,看上去好可怜啊。”
将吃食收进袖子里,杨馥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求情道:“那些看守的人也好凶,还把那个大哥哥的饭给打翻了,原本我想给他送个馒头的…师父,师娘,我可不可以把这些吃食带去给那个大哥哥吃啊?”
真是个善良的小丫头,姜婉现在滤镜加持,看杨馥羽那是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何况关押苏定方那是事出有因,姜婉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对方肯定是无辜的,如此,送点吃食也没什么问题。
“去吧,告诉那些守卫,就说是我和阿贞让你去的,他们自然不敢为难你。”
“好嘞,谢谢师父师娘,那我现在就去吧,那个大哥哥估计也该饿了。”
带着吃食,杨馥羽欢天喜地对离开了,如此场景倒是引得杨妙贞不动声色的暗笑了一声,感慨着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心思单纯。
想到这里,杨妙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询问姜婉道:“婉婉,馥羽说的大哥哥,是什么人啊?”
“阿贞,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来…”
作者有话要说:帘笼:古代军营中,帐篷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