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鬼祟作响,杀意涌动可四下依然杳无人踪,倏尔,衣诀拂动,身影诡谲如电般直奔杨妙贞身后袭来。
钢爪带着血的温热擦面而过,插进了杨妙贞手中那黑衣人的胸口中,这鬼影一击不成,妄图再攻时,眼前空间已然晕动起层层波纹来。
比速度,就是面对宇文成都,杨妙贞也稳压对方一头,又何况是如今这宵小了?眼看便要一掌重击在对方胸口上,岂料又一道黑影破空而出,合两人之力,竟是硬生生地接下了杨妙贞这一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小香猪只是听到“碰碰!”两声闷响,杨妙贞便已然击退了两名杀手。
“我曾听兄长说起过,杨积智手下有号称虎豹豺狼的四大杀手,你们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目光落在两名杀手右肩处纹绣的豺,豹标记,杨妙贞轻声徐吟着,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只听清吟句句如刀,严谨笃定,尽显威仪风范。
“居然是个硬茬子,老大快出来,几个小崽子还没处理干净吗?”
杀手的话让小香猪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小脸隐隐颤抖着,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明明几个时辰前,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怎么会…骗人的,他们一定是骗人的!
可惜,小香猪的自欺欺人只是勉强维持了片刻,终是在庙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看到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地的孩子尸体的时候,面色惨白的跌坐在了地上。
破庙内的杀手迈过尸体走了出来,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他们只是屠猪宰羊般做了一件寻常至极的事情,全然没有把这些孩子的生命放在眼里。
看着面前身形巍峨如高山般的三名杀手,这一刻小香猪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弱小,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毫无畏惧的站起身来,挣脱新月娥的护卫,一步步向着杀手们走过去。
“我们只是一群没有家的孤儿,我们已经尽可能的在躲着这个该死的世道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愿意留给我们?”
“别怪我们,小丫头,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做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眸中,杀手们的身影逐渐被火焰吞噬,小香猪握紧了拳头,已然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然后,就在她偷偷拔出怀里匕首的时候,一直漠然无语的杨妙贞终于动了。
“看好了,这一路武功招式的名字,叫作大劈棺。”
足尖只是轻点了一下地面,纤影瞬息间掠过小香猪出现在了四名杀手的面前。
四根手指微微弯曲如爪状,自上而下斜劈而至,不用指,不用拳,不用掌,独以秘肘猛击要害,刚猛之中夹杂着三分夺命的阴狠,正是杨家从不外传的杀招——大劈棺。
此刻杨妙贞动了真火,出手自然也不再留情,招式开阖间,曼妙身姿带动衣袂翩然,与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爆裂声绵延不断,终于在数声惨叫中,一切都回归于静寂。
“看清楚了么?”
“没……没有。”
许是被杨妙贞恐怖的战力震撼到,小香猪眼中的悲痛被讶异稍有冲淡,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看清楚,怎么可能?
“不急,以后总有机会。”
“嗯……嗯?”
后知后觉,小香猪这才反应过来杨妙贞话语中的含义,原来这位漂亮又厉害的姐姐是打算收自己为徒啊,嗯,如果自己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功……
想到这里,小香猪转头看了看庙中孩子们的尸体,小拳头不知不觉间又紧紧的攥了起来。
“以后你就跟我姓杨,至于名字……”
杨妙贞垂眸沉思片刻,方才郑重的开口道:“馥意清新出众,羽意超尘脱俗,就叫…杨馥羽吧。”
“杨馥羽……好的,谢谢师父!”
杨馥羽喃喃复述了一遍,忽然生出一种破茧成蝶,向阳而生的感觉,从这个名字开始,漂泊无根的孩子,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归属感了。
“碰!”
一声巨响,扬起满天沙尘,杨妙贞以玄天真气在地上炸出了一个深坑,就此作为墓穴容纳孩子们的遗体,以带来的食物为供果祭奠,算是给他们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走吧,回谦义坊。”
刚刚其中一个杀手说过,孩子们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才被灭口,言下之意指的应该就是刚刚三人进城时经过的那条密道,如此说来,之前杨妙贞的分析就一定没有问题,谦义坊内肯定还藏有其他暗道。
“刚刚我们是从一石居旁的暗门走出的密道,就以此为定点进行推算。”
古人布置机关密道,多是以奇门八卦为运转法门,可如此一来,却是杨妙贞有些犯难了。
年幼时长辈们也曾教导过杨妙贞奇门之术,可是杨妙贞对此根本就不感兴趣,总是敷衍了事,结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一天二火三为鬼,四木六金坤在七,八水九巽中应五,五方归一定枢密。”
杨妙贞正颦眉苦思时,一旁的新月娥竟是悠悠开了口,对啊,书中记载新月娥就是个擅长奇门之术的高手,虹霓关外,她亲手布下的天机大阵让瓦岗核武器罗士信都命丧当场,怎么把她给忘了?
“奇怪,不符合术数运转的法门啊。”
新月娥的话让杨妙贞脑海中灵光一闪,有的时候,越是简单的骗局,越是能把人骗得死死的,所有人都知道杨积智痴迷求丹问道,是个术数大家,造就机关暗道也必然会用尽毕生所学。
可,如果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呢?
且不提杨妙贞与新月娥如何思量,只说新加入的小成员杨馥羽,她踱步到一石居旁的密道入口处,脑海中不觉又浮想起小豆子与她玩耍时的模样,眼眶一热,泪珠险些又掉了了下来。
“馥羽,怎么了?”
“哦,没什么师父。”
杨馥羽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借口头顶投来的阳光遮掩道:“阳光太刺眼了。”
阳光?一语点醒梦中人。
杨妙贞赶忙抬头看去,只见高大的牌楼上,四散分布着十二个形状各异的孔洞,此刻时值正午,阳光从孔洞穿过形成光柱投射在坊内各处,其中一束正好投射在一石居旁的密道出口处。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推算不出来呢!”
新月娥反应向来迅速,随着杨妙贞的目光看向牌楼,自然也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机密所在:“难怪馥羽说,宜阳每逢正午必要下净街令,原来是担心有人发现端倪。”
宜阳太守府,后厅。
院落中,百余名身着囚服的女子被带到了杨积智面前,师爷杨通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老爷,这都是公子精心为您挑选的罪臣之女,您随意享用,出了事也不会有人追究,嘿嘿。”
杨积智抬起一名女子的下巴,指腹婆娑着那娇嫩的面颊,对于儿子的审美他一向很满意:“混账,老夫岂是那种耽于□□的肤浅之人,她们,只不过是相助老夫炼丹的鼎炉罢了。”
杨通忙不迭的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可眼神却不自禁地飘到了杨积智身后站立的那名黑衣女子身上。
“如此说来,白钰姑娘……”
“她是老夫用过的,上…佳…鼎炉!”
鼎炉意味着什么,白钰自然是明白的,这极尽羞辱的词汇令她眸色骤冷,手腕微抬,暗藏于袖间的峨眉刺隐隐显露出了出鞘的迹象。
“老爷,出事了!”
好险,若是报信之人再晚来一步,也许白钰真的会忍不住出手,忍,再忍忍,想到日前听说的那支从南岸来的义军,也许,自己报仇的机会真的不远了。
“什么,派去夫子庙的人手全部失踪?”
早晨接到消息,说有一群孤儿发现了谦义坊中的密道,鉴于这绝密不容泄露,杨积智这才派出麾下四大杀手中的三人一同前去处理,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了。
许是被突发意外搅的心慌意乱,杨积智竟全然没有注意到白钰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亮色,满脑子都是日前看到的那封从河南岸送来的塘报。
“两日前,有支叛军从信阳北渡,为首之人正是杨逆叛军的余孽,杨府贞娘。”
杨积智揪着两撇山羊胡,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遐想:“那可是芳名遐迩的大美人啊,就是听说性子冷了点。”
可惜啊,这冰美人悍勇绝伦,连天宝将军都奈何不得,他杨积智自然更没本事降伏了,若非如此,定是要覆衾拥香,让她好好体验一把做鼎炉的乐趣。
“老爷,您的意思是,杨妙贞进城了?”
“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宜阳城太大了,也许挡得住别人,但绝挡不住杨妙贞,要真是这样,情况怕是会不妙啊。
听说杨妙贞在信阳开仓放粮,招募了数千精壮,兵精粮足,又有大战宇文成都的威名,士气正盛,真要开战,宜阳城断然是守不住的。
那,弃城而逃?自然是更不可能的,朝廷对于此类官员的惩处严厉至极,弃城就等于找死。
眼看杨积智一脸纠结,他的贴纸好师爷开口了
“老爷,依小人愚见,事情未必会有这么严峻,也许是三位大人处理完那些孤儿后有新的发现,来不及跟您汇报就直接追查去了呢?”
杨通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积智素来多疑,尤其还是在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上,自然是更加小心谨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且退入密道中,静观其变。
“杨通,收拾金银细软,带足粮食饮水,连同这些女子一起,全部带入密道,明日若是一切正常,咱们再出来不迟。”
不舍地环顾了一眼布局别致典雅的庭院,杨积智负手随着赶来的亲兵向着密道入口走去,殊不知,假山背后,三双净透的眸子已经密切注视众人好久了。
“新姑娘,馥羽,药找到了么?。”
“杨将军放心,我们,满载而归。”
新月娥拍了拍包裹,得意之色尽显,可明明大功告成,杨妙贞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凝重起来,她紧握着手里的公文信函,语气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走吧,我们去密道中等杨积智。”
……
葱溪涧临时驻地,一队溃兵的到来打破了整个营地的宁静。
“少主,半月前魏刀儿联合李子通攻破乐寿,弟兄们伤亡惨重,几位将军全部阵亡,主公下落不明。”
听见统帅败军的将领杜明方提起李子通的名字,焦芳登时心里一紧,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肉眼可见的浮了出来。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焦芳早已经与众人坦诚相见,如今众人皆知他是凤鸣王李子通爱婿伍云召的部将,他身边的孩子更是李子通的外孙。
如今忽闻噩耗,李子通,魏刀儿联手对同为义军的窦建德动了手,那出身乐寿军的兵将们又岂会放过他们叔侄二人。
“事出突然,会不会有误解?”
杨玄奖与焦芳相交多日,彼此间互为欣赏,故而此刻还是有心替焦芳叔侄俩维护几句的:“魏刀儿与窦公不睦人尽皆知,可凤鸣王与窦公可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啊,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
杨玄奖话音未落,杜明方却是厉声将他打断,此刻他已经从王伏宝部下的口中得知了焦芳叔侄的身份,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的看向焦芳。
“朝廷已经下旨,因剿灭乐寿窦逆有功,封魏刀儿为定州王,李子通为渤海王,与新晋封义王的太傅杨义臣一起,三王合力,荡平河北。”
此话一出,大帐中当即响起了一片唏嘘声,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针对焦芳叔侄的。
“恭喜焦将军,如今凤鸣王改头换面,成了正经八百的钦封王爷,您也可以官复原职,不用再跟我们这些逆贼为伍啦。”
“就是就是,焦将军,好歹咱们弟兄也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就冲这情分,以后战场碰面,您可得手下留情啊。”
眼见乐寿军众人越说越过分,杨家卫队的老兵们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眼里什么乐寿义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我家将军的智勇双全,有一个算一个,早就被来护儿堵在信阳赶尽杀绝了。
相反的,对于同是官军出身的焦芳,杨家老兵们倒是好感颇多,众人思想一致,有共同话题,聊得也比较多,最关键的是,干缺德事的是李子通,就算伍云召有关系,可关焦芳和孩子什么事?
眼见乐寿军众人咄咄逼人,他们自然也要提焦芳说几句公道话,殊不知,如此一来,反倒是火上浇油,彻底把乐寿军兵将们的怒火给撩了起来。
“就说他们是蛇鼠一窝,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平日里被杨家卫队的老兵们整训的苦不堪言,众人心里本就憋着怨气,那是看在姜婉的份上才强忍着,如今这杨家老兵们彻底撕破脸,乐寿军众人自然也就不再客气了。
两边唇枪舌战,各不相让,火药味越来越浓,眼看着连杨玄奖也要压不住了,不知道是那边的人掀翻了桌椅,这种情况下,如此举动犹如让火堆里扔了个爆竹一般!
顿时,营帐中仓啷啷响起一片拔刀出鞘的声音,内讧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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