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脆响响彻公堂,廖庭润觉得脸火辣辣的疼,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他捂住发烫的脸,扭过头,还没看清,另一边脸又是“啪”重重的一巴掌。“你!你敢打我?”他捂着脸,咬牙切齿地指着对他左右开弓的军士。
“打的就是你!”军士说完,又一个巴掌狠狠地甩过去,险些把他掀翻在地。
“二哥!”廖庭泓惊呼,可自己被铐着双手,无力相救。
“仲康!住手!快给我住手!”廖老太爷气得站了起来,冲着军士大吼,军士根本不理会,继续对着他的宝贝孙子左右开弓。
“哈哈哈”丁五味没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只敢偷偷笑。楚天佑三人也是强忍住笑意。人群里有人叫好,嘉陵县民苦这嘉陵小霸王久矣。
廖老太爷见喝止不住,直接冲过去想拉住军士的手,却被一旁冲出的另外两名军士拉开。急得他冲着岑孟起大喊:“岑大人,马上叫他停手!叫他停手!”
岑孟起威严地说:“老太爷,你要旁听之时,本官便已说明,旁听可以,但须谨遵公堂法纪,你现在也是在咆哮公堂,按律本官也可将你治罪。”
那“啪”,“啪”之声让廖老太爷没心思继续争执,听着都疼。他的宝贝孙子,从小到大可是从没被人碰过一根手指头的,他只能心疼地大喊:“快叫他住手!住手!”
“好了,停手。”岑孟起又磨蹭了片刻,看看教训得也差不多了。
廖老太爷用力挣脱来拦着他的两个军士,冲了上去。廖庭润此时已挨了八九个巴掌,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满脸红红的巴掌印,都快被打破皮了,嘴角流着血,军人下手就是狠。
看着岑孟起一身正气,白珊珊凑近楚天佑,小声说:“天佑哥,岑大人不像你说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啊。”
楚天佑正欲答话,赵羽抢先开了口:“那还得看是跟着什么样的君王。隋朝的萧瑀在隋炀帝时,贯会溜须拍马、阿谀逢迎,到了唐太宗一朝,却成了铁骨铮铮的忠直之臣,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列。这是贞观一朝君正臣贤,主明臣直。君王喜欢什么样的人,臣子就是什么样的人。”
白珊珊闻言,看了楚天佑一眼,笑着不住地点头:“有理,有理。”
楚天佑看了看他们两个,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仲康,怎么样?”廖老太爷看到宝贝孙子那个惨样,心肝儿肺都跟着疼。
“啊!痛!”廖庭润惨叫不止,与他一贯跋扈凶狠的样子判若两人。
“岑孟起,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家可是功勋之家,你竟敢打忠良之后,我……我要告御状!”廖老太爷气急败坏地指着岑大人大呼小叫。
“又来,又来,就不能换一句?”丁五味小声嘀咕。
岑孟起并不惧怕廖老太爷的威胁,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威喝道:“廖老太爷,你一再无视法纪、咆哮公堂、扰乱审讯,本官就是念你乃忠良之后,又已年迈,一再宽宥于你,你若继续一意孤行,休怪本官法不留情!来人呐,将廖老太爷请到一边!”
“是!”立马就有两个军士上前想要拉走廖老太爷。
“走开!你们敢碰我?”廖老太爷嫌恶地甩开两个军士,而后对着后面的人群喊道:“请上来!”
一个仆从端着一个托盘从人群中走到廖老太爷旁边,托盘上盖着红布,不知里面是什么。
廖老太爷得意地冷笑,对岑孟起说;“刺史大人,你看这是什么?”他猛地掀开红布,一块竹简一般大小、瓦片那样凸形的金色牌子出现在托盘上,上书“丹書鐵券”四个字。
“这就是那个丹书铁券?是不是真的啊?石头脑袋,不会跟你那个牌子一样,也是个假货吧?”丁五味小声询问赵羽。
三人都没有说话,但面色凝重,丁五味了然。
“这下麻烦了。”丁五味自言自语。
人群里一阵骚动。
“这就是丹书铁券吧?”
“这是不是丹书铁券啊?”
“还真有啊”
“听说这个跟免死金牌一个样。”
“那他家的人做了坏事不是都没事?”
……
听着耳边的议论,廖老太爷愈加得意。他将丹书铁券对着岑孟起举起,趾高气扬地问道:“刺史大人,你可识得此物?”
“本官自然识得,这是先王颁给廖家的丹书铁券。”
“既然知道,还不赶快放了我的两个孙子!”廖老太爷颐指气使。
“是啊,还不马上放了我们,哎哟。”廖庭润说话声大了点,扯得脸皮疼,嘴角疼。
全场鸦雀无声,上百双眼睛盯着岑孟起,看他如何处置。
岑孟起闭了一下眼,摇了摇头,无比痛心地说道:“廖老太爷,你可曾听过“古来征战几人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你们的先人,登台号令三军,跃马勇冠疆场。他们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一片丹心,忠义无双,才换得这份家族荣耀,想必,他们也曾想封妻荫子,永葆百年。先王盛赞他们至忠至义,赐以丹书铁券,以彰其功,以教世人。而今,你却妄图以这份荣耀来包庇两个怙恶不悛的不肖子孙,掩盖你们龌龊卑劣的行径!”岑孟起越说越激动,脸都红了,嗓子都快哑了。
气焰嚣张的廖老太爷被驳斥得哑口无言,面如猪肝色。两个孙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然而,岑孟起刀子一般的话语继续往他们耳朵里钻。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你们的先人何其令人敬佩?你们家,本可青史留名,可你们,你们侮辱了家族荣耀,辱没了自己的先人,也辜负了先王!却毫无半点羞愧之心,你们的先人于九泉之下恐也难以瞑目。你们!日后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最后一句岑孟起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廖老太爷气结,他的两个孙子却低头不语,似有所感,公堂外鸦雀无声。
“哇,读书人的嘴巴真是厉害啊!跟刀子一样,这能把人骂死啊。要是这样还毫无羞愧之心,那可真没救了。”丁五味对岑大人的嘴佩服得五体投地,楚天佑默默点头。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本官本不想如此。来人,请圣旨!”岑孟起冷然地吩咐道。
“圣旨到!”邵司马从门后走出,双手捧着一卷明黄的绢布。
岑刺史领着众人跪了一片,廖老太爷很是惊讶,但也跟着跪拜,只有楚天佑四人依旧站着。
邵司马展开圣旨,铿锵有力地念道:“奉天承运,国主诏曰:廖家先人,开疆拓土,保境安民,功在社稷,万民景仰,先王厚赐,以彰其功。然今有不肖子孙,上负国恩、下负先祖。若以恩赐庇荫脱罪,着令朔州刺史即刻代本王收回钦赐,上交朝廷,钦此。”
“微臣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岑孟起高声呼喊,廖家人皆已呆若木鸡。
“来人,将他的丹书铁券没收。邵司马,你带人去廖家将下马石收回!”岑刺史吩咐道。
“是!”
“是!”
“不可能!假的!那圣旨是假的!”廖老太爷见有人想从自己手上抢夺丹书铁券,清醒了过来,拼命拦阻,可他一个老人家哪里拦得住军人?
“你!你假传圣旨!那是假的!国主不可能收走的,假的……”廖老太爷如疯癫一般大吵大闹。
“爷爷……”
“爷爷……”
跪着的两个孙子本就因为护身符被收回而惊惧,一看爷爷这个样子又为他担心。
“来人,将廖老太爷送回府歇息!”岑孟起也不再客气。
“是!”几个差役就要上前去拉廖老太爷。
他一见有人拉扯自己,立马大呼:“你们想干什么?想抓我,你敢?我家可是功勋,有丹书铁券,都给我走开!那圣旨是假的!我要告御状……”
“拉下去!”岑孟起沉着脸吩咐道。两个差役不再顾及,强行把他拉出公堂。
“岑孟起,你给我等着,我要上京告御状!你以下犯上……”
廖老太爷被拉走了,还骂骂咧咧,堂上跪着的廖家兄弟没了依傍,也慌了。
“三弟,怎么办?”廖庭润焦急地问廖庭泓。
“静观其变!”廖庭泓现在也没了主意。
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廖家,那可是本地的地头蛇,廖老太爷可是太上皇一样的人物,他们家的奴才都没人敢招惹,今天老太爷却被像条疯狗一样被拖出公堂,两个小霸王在公堂跪着,被甩耳光。他们家引以为豪的恩赐一下子都被收走了,这……这……这,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人群一片混乱,突然,旁听的赵羽大喊一声:“小心!”
接着就是“当”的一声,赵羽已手持大刀站在公案桌前,挡在岑刺史身前,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地的动静,他脚边躺着一枚短箭。
“有刺客!”
“保护大人!”
“抓刺客!”
“啊!”
……
现场百姓作鸟兽散,更加混乱,两边持刀的军士中有几人立马拔出佩刀聚拢围在岑刺史身前,其他人冲进人群抓可疑之人。。
“保护楚长史,快!”岑孟起急得大喊。
又有暗器袭来,赵羽和几名军士协力以刀击落。
突然,一直警惕的楚天佑感觉有东西朝他射过来,他急忙推开站在右边的丁五味,然后左手搂着白珊珊退开几步,同时以折扇击落暗器,是一枚吹箭。
“公子!”赵羽撇开岑刺史,跃了过来,挥刀击落随后朝楚天佑而来的几枚吹箭。好一招声东击西。
“天佑哥!”
“没事”楚天佑安慰他们,又听了听周围的动静。
“楚长史!”岑孟起魂都快吓飞了,推开军士冲了过来。
此时混乱的人群中传来打斗声。
“抓住他!”
百姓们都惊慌失措地跑了,打斗声也很快平息,卢统领带人抬着几具尸体,还押着一个人回到大堂。他持刀行礼,“大人,几个拼死反抗的被杀了,抓了一个活口。”
岑孟起上前几步,盯着那人,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朝廷命官?”
那人眼一斜,不屑地回答:“哼,你还不够资格让我们行刺,我们要杀的是他!”他恶狠狠得瞪着楚天佑。
“大胆!”赵羽就想上前教训他。
“小羽,听听他怎么说。”楚天佑并不气恼。
“哼,别以为你赢了,你这次不过是运气好,侥幸逃脱,我们少主还会东山再起的,你等着吧!”说完,他嘴巴一动,赵羽急忙去捏住他的下颚骨,可还是晚了,他嘴角流血,头一歪,断气了。
卢统领见状急忙请罪:“大人,属下失职,没发现他嘴里藏了毒药。”
“诶,这也不能怪你,再说,留着他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您说是吧,大人?”楚天佑问岑孟起。
“是,是,楚长史说得是,这个人也没什么价值。”岑孟起忙不迭地回答。
岑孟起吩咐人将尸体都抬下去,打扫大堂,继续审廖家兄弟。
廖庭泓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刚才那人说“少主”,这个称呼并不多见,县衙的林师爷给他引见的那位叶兄,手下也是称他为“少主”,他也是要杀这个楚天佑的,会是他吗?他的目标不是刺史,是楚天佑。那人说刺史不够资格给他们行刺,楚天佑够资格,难道他的地位比刺史还高?再看刺史大人对楚天佑,似乎也是毕恭毕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楚天佑还有别的身份?
岑孟起整理衣冠,在公案桌后正襟危坐,问廖家兄弟:“廖庭润、廖庭泓,你们可认得刚才的刺客?”
“不认得。”廖庭泓如实回答。
廖庭润却是不耐烦:“我们怎么会认识他们?”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岑孟起也不指望他们回答,自顾自地答道:“他们的主子就是你们的好帮手,你们那个姓叶的好兄弟-反贼叶麟!”岑孟起一针见血。
“什……什么?”廖庭润脑子里如惊雷炸开。
“叶麟!他……他真的是……”廖庭泓虽觉得那人刻意隐瞒身份,绝非普通的江湖客,但他并未深究,没想到,竟是叶麟。联想起刚才的疑惑,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子里炸开,他瞪大眼睛盯着楚天佑,喃喃道:“那……那你是……”
楚天佑淡然地点了点头,岑孟起回答:“没错,楚长史就是!”
廖庭泓脑子里“轰”地一响,整个人泄了力气,瘫软下去。
“三弟,你怎么了?”廖庭润看着突然面如死灰的廖庭泓,大惑不解。
廖庭泓重新跪好,对廖庭润说:“二哥,我们全招了吧,或许,还不至株连满门。”他抬头看向楚天佑,问道:“是吧,楚大人?”
楚天佑淡淡回答:“罪不及家人。”
“好,我招!”
廖家兄弟全盘招供并且签字画押,最后就剩郡太守林登。
到了这一步,林登深知无力回头,老老实实全部招供,审讯异常的顺利。
最后,岑孟起判处邓鸿杰斩立决,并抄家;林子恒枭首;廖家抄没家产,廖庭泓秋后问斩;廖庭润发配边疆,军前为奴二十年;林登仗五十,充军塞北,服苦役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