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今日多谢恩公救我。”打竹板的小伙子刚刚是真吓坏了,这会儿才回过神,跑到赵羽面前弯腰施礼。
“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赵羽换了一副客气的面孔。
“我说大爷,您是威风了,您看看我这小店,这都被砸成什么样了?我招谁惹谁了?我看这店不要叫‘客来投’了,干脆叫‘客来打’算了!”店老板看着被砸了一地的凳子、杯子、碗碟,心里滴血啊。
“老板,我们赔,就算在这桌饭钱里。”楚天佑微笑着说道。
“行,这可是你说的。”老板赶紧抓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拨弄,好像慢了楚天佑就会反悔。
“几位恩公,今日你们为我得罪了廖家,你们赶紧离开此地吧,廖家人,你们得罪不起。”小伙子一脸的歉疚。
“小兄弟,不必担心,我们正欲离开此地。”楚天佑笑着宽慰他。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付了钱就离开小店前往县城去探探廖家的底细。丁五味一路抱怨赵羽打架,他赔钱。
几个人吵吵嚷嚷、热热闹闹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县城,他们找了个临街的茶馆坐下歇歇脚。
趁着客人不多,伙计没那么忙,丁五味边喝茶边跟他闲谈:“诶,兄弟,斜对面那个米庄叫‘廖记’,我听见路人说,好像你们这儿有药铺也叫‘廖记’,是你们这儿的有钱人都姓廖啊,还是这都是一家开的?”丁五味指指街对面的店铺,跟伙计打听。
“客官,我们嘉陵县所有的药铺、米庄都是一家开的,姓廖。”
“都是一家开的?这家可真了不得,那全县的钱不都被他一家赚走了?那得多有钱啊。”丁五味做出一副惊异的表情。
“可不是嘛。县民们私底下都说,他们家比县衙还有钱呢。”伙计显得神秘兮兮,又无限艳羡。
“这个廖家可真有本事。”赵羽配合着丁五味。
“是啊,他们家的人厉害着呢。”伙计撇撇嘴。
“哦?怎么个厉害法儿?”白珊珊觉得事情不简单。
“诶,我跟你们说啊,他们家的三子一女,凶悍着呢,县太爷都敬他们三分。”
“嘿嘿,有多凶悍啊?”丁五味问道,心里想的却是:我们什么样凶悍的人物没见过?何耀祖、贾富贵还不照样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们家的背景你们应该听说了一些吧?”
“听说了,听说了。”丁五味连连点头。
“他们家这一辈三子一女,幼年的时候父母早逝,祖父母抚养长大,十分溺爱。后来祖母也过世了,就剩个祖父带着四个孙辈,那更是命根子。四个孙辈,老大廖庭泽,字伯安,早产,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老二廖庭润,字仲康,力大无穷,头大无脑,脾气暴躁,被称为‘嘉陵小霸王’。”
“哇,不会又是个何耀祖吧。”丁五味咂舌。
伙计继续说:“老三廖庭泓,字叔平,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又能文能武,桃花运一直旺盛。可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鬼着呢。我们这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笑里藏刀呢!”
“哈哈,这一家子,确实厉害啊。”丁五味嬉笑起来。
“最厉害的,是他们家小女儿,廖庭漪。”
“名字都带水,他们家五行缺水啊?”丁五味笑嘻嘻。
“这廖家小姐比她三位兄长更有能耐?”楚天佑听着奇怪。
“有能耐,能耐大着呢。”伙计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接着说:“这家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最小的,那可宝贝着,自幼骄纵跋扈、暴戾恣睢,被称为‘小魔女’。”
“哇,这‘魔女’可比‘霸王’猛啊!”丁五味忍不住惊叹。
“最让人惊叹的是这小魔女的一个癖好。”伙计更加神秘。
“什么癖好?你别卖关子,一口气说完行不行?”丁五味听得心急。
伙计瞅了瞅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桌,拿手挡着嘴,低声说:“她啊,喜欢倒采桃花。”他的表情带点儿暧昧。
“什么倒采桃花?”楚天佑第一次听这说法,很是不解。
“是啊,什么叫‘倒采桃花’?”赵羽也是大惑不解。
“你们两个,真是笨鸡生出来的蛋-笨蛋!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蛋!”丁五味指着他们两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两人一时吃瘪,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忍着。
伙计看着这两位年轻的公子,也是意外,觉得两人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
伙计正欲给他们解释“倒采桃花”,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很大,很乱。
待众人仔细听时,只听得外面充斥着孩子惊恐的啼哭声、女人慌乱的尖叫声、男人急切的嘶吼声,间或夹杂着鸡鸣、马嘶,还有像是东西被砸、碰倒、撞翻的声音,乱哄哄的一片。
“怎么了?怎么了?土匪进村了还是响马下山了?”丁五味紧张地问道。
“出去看看。”楚天佑收起扇子,率先走出门去。赵羽、白珊珊快步跟上,丁五味也急忙跟出去一探究竟。
只见街上一片混乱。人们在四处逃窜,好像被什么追赶,整个街上鸡飞狗跳,简直就是兵荒马乱。人们惊叫着往街边跑,人挤人,街边不少小摊被打翻,摔坏的果蔬、瓷器、鸡蛋等散落满地,被踩得稀巴烂,一片狼藉。不少人在慌乱中踩到地上的泥泞,滑倒了,摔到一起,整个乱糟糟的。
“这……不会真是强盗来了吧?”丁五味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驾!驾!哈哈哈……”正在众人疑惑之际,街头传来年轻女子尖利的娇喝之声,接着有急促的马蹄声渐近。远远的,一个红色的身影随着马疾驰而来。
一名年轻的女子穿着火红的马装、披着火红的披风,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风驰电掣而来。马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项圈上挂的铃铛响个不停,红色的穗子迎风飘扬。
女子左手拉住马缰,右手扬起马鞭,一边抽着马的屁股,一边催着“驾!驾!”看着人们狼狈地四散逃开,她愈加兴奋,不停地哈哈大笑,笑得张扬,笑得放肆。
看着飞奔的马逼近,人群更加慌乱。路边小摊贩在慌乱中没来得及带走的一只旧竹篓中,一只老母鸡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正好马冲了过来,那女子见有东西飞过来,也不细看,直接一鞭子挥过去。“啪”的一声鞭子抽在鸡身上的脆响声听得躲在路边的人打了个哆嗦,这要是抽在自己身上……
那只鸡嘶叫了一声,被鞭子高高卷起,再被重重地甩在地上,没有挣扎一下,脖子一歪,直接不动了。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鸡,挥舞着鞭子继续抽打着马,催促前行。
“哇,这女人也太狠了吧!”丁五味打了个寒战,抱紧自己的胳膊,生怕被她一鞭子抽到。
然而,就在飞驰的骏马前方不远,不知是谁家跑散的孩童此刻正站在街道中间哇哇大哭。马上的女子丝毫没有勒住马缰的意思,朝着孩童就这么冲过去,路边人群中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眼看那孩子就要被扬起的马蹄踩到,众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然而就在他们惊恐万分的目光中,一道影子一闪,待众人再看时,只见本来站在路中间的孩子不见了。
一名身穿劲装、背负大刀、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站在马前,左手抱着那孩子,右手一掌拍向马高高昂起的脖子。
正一路飞驰的马竟被他就这么一掌给拍停下了,而他自己却纹丝未动!那马被突然阻拦,一时没刹住,四只蹄子抓不住地面,在地上乱窜。一会儿撅起后蹄,一会儿扬起前蹄,马上的女子被晃得摇摇欲坠。
她本正意气风发地纵马驰骋,不料突然被人阻拦,还是粗暴地一掌把她的马给拍停了,她一时怒不可遏。待到好不容易让马安静下来,自己也稳住了身形,她看向面前站着的罪魁祸首。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低头安抚怀中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孩子的哭声让她愈加烦躁。
女子怒火中烧,她骑在马上扬起下巴,拿马鞭居高临下地指着那人,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本姑娘的马!叫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语毕直接“唰”的一鞭子就朝那人甩了过去。
这一鞭子看起来比抽鸡那一鞭子还要凶狠,这要是被抽中,不会像那只鸡一样一命呜呼,但皮开肉绽是免不了了,出手够毒辣。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胆小的直接捂住眼睛。
没错,此人正是赵羽。他虽然低着头看孩子,但耳力极佳,鞭子一甩出他就听出是朝着自己的脸来的,对这女子的狠辣又见识了一分。他头也不抬,不避不闪,直接出手借用巧力将鞭尾抓在掌中,自己毫发无损。不止是路人,马上的女子也吃惊不小,这身手着实不错。
赵羽缓缓抬起头,对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子怒目而视,一张脸满是寒霜。
女子这才看清他的脸,愣了一下,很快就换了一副面孔。她对着赵羽笑得无比妩媚,用带着调笑的口气说:“哟,长得还不错,虽然冷了点儿,不过没关系,本姑娘喜欢。”她此言一出,街边看热闹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楚天佑几人却是瞠目结舌,他们现在知道什么叫“倒采桃花”了。
在赵羽震惊的目光中,那女子又开口了:“本小姐看上你了,跟我回去做姑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边说还边对着赵羽又是娇媚一笑,四人目瞪口呆。
赵羽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又惊又怒,鄙夷地怒斥道:“你一个女子,怎这般不知廉耻?”
女子本是笑眯眯的对着赵羽,却不想被对方当众这般辱骂,从没受过气的她一时气极,立马又变了脸,厉声娇喝:“那么凶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
“我们什么酒都不吃!”赵羽背后的人群里传出一句温润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也不铿锵,不高亢,听着温和、斯文、儒雅,可偏偏很有力,让人不敢小觑,使得听到的人对它的主人很好奇,忍不住想要一探庐山真面目。
楚天佑摇着扇子,从人群里走到赵羽旁边站定,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白珊珊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从赵羽怀里接过啼哭不止的孩子,温柔地哄着。人群里挤出一名惊慌失措的妇人,走向白珊珊,孩子立马扑进妇人怀里,妇人抱着孩子离去。
“公子。”赵羽对他抱拳致意,楚天佑冲赵羽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在看到楚天佑那一刻,不由得心下暗叹,嘴里也跟着说了出来:“这小白脸儿更不错,我喜欢。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去。我竟不知嘉陵县有这样的人物,你叫什么名字?”最后一句说得娇滴滴,带着魅惑。
“小白脸儿”这称呼让三人不由蹙眉。
“大胆女贼,我家公子的名讳也是你配问的?还不闪开!”见楚天佑竟被调戏,赵羽比方才自己被调戏还惊怒,他不介意动手打女人。
这女子见楚天佑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想来是个好脾气的,比冷冰冰的赵羽好对付,便把心思转移到他身上,也就懒得理会赵羽的警告。
她跳下马,往楚天佑面前走,顿时一股浓烈的香粉气熏得楚天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急忙拿扇子挡住。
“天佑哥。”白珊珊见状,忙递上自己的手帕,楚天佑接过,掩住口鼻。
楚天佑打喷嚏、拿扇子挡的举动本就令红衣女子十分不悦,又见白珊珊递手帕,而且看着二人的举止,关系似乎不一般,她心中更是腾起一股妒火。她又把白珊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对方是个美人胚子,妒火烧得更旺,于是冷哼一声,拿眼角睨着白珊珊,十分轻蔑地说了一句:“你竟看上这等货色!”
“你……”白珊珊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她也不是好欺负的,立马就要反击。
“姑娘,请自重!”不等白珊珊说完,楚天佑便冷冷地顶了回去。
“哎哟,这么凶干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这话说得娇嗔,丝毫不理会楚天佑的冷漠和嫌恶。
撒娇还不够,她又朝楚天佑走近两步,靠近他时,她伸出手,居然直接朝楚天佑的脸摸去!四人的震惊又加了一分。
震惊归震惊,赵羽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岂能容忍公子在自己面前被当众折辱?在楚天佑举扇挡开那只手后赵羽用力地扼住那只手腕。
“啊!痛!”红衣女子痛得大叫,赵羽的力道着实不小,敢对楚天佑不敬的,即便是女人,赵羽也不手软。
“啊!放开!”女子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扭断了,赵羽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四妹!”一声呼喊自人群后面传来,女子急忙回头去看。
一名身着华贵马装的年轻男子挤了过来。颀长健硕,玉树临风,脸若刀裁,眉如墨画,好一位翩翩公子。
他缓步来到几人跟前,彬彬有礼地抱拳行礼,对赵羽说道:“壮士,舍妹年幼无知,冲撞了几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督导不严,我代她向各位赔罪。”他说完略一低头行了个礼,继续说:“壮士已对她小惩大诫,可否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眼见自己的妹妹被人教训,他还能这般不骄不躁,斯文有礼,是个人物。
赵羽本就是一时之气,只想对这女子略施薄惩,现在教训过了,她的兄长也出来赔礼道歉了,赵羽就顺势收了手。
看这兄长的一身装扮,方才兄妹俩必是一道纵马前来,他妹妹与赵羽发生冲突后就没再听见有马蹄声靠近,那么他必是早就与妹妹同至此处了,那他妹妹的所作所为他必然也都看在眼里。他妹妹逞凶伤人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他不曾露面,这会儿见她吃亏了,就出面说项,只怕这兄长……
“三哥,你妹妹被人欺负了,手都快被扭断了。”女子一见兄长,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巴巴、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还红着眼眶,带点哭腔,边说边抚摸被抓红的手腕。
“谁叫你挥鞭子也不看清楚,差点伤到人,该打!”这叫“没看清楚”才差点伤到人?果然,这兄长……。
而且他嘴里虽然说着“该打”,表情和语气却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带着宠溺。
赵羽冷冷地说道:“令妹在大街上纵马,还任意挥鞭,恐不相宜,阁下还需好好管教才是!”
“你!”女子一听这话,眼一瞪,又变回女罗刹的面孔,刚要发怒,被兄长拦住。
这位兄长听闻赵羽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一闪而逝。他拦下妹妹,笑得无比温和,对赵羽说道:“兄台所言甚是,我自当严加管教。”
“三哥!”女子在一旁揪着他的袖子摇晃着他的手臂,撅着嘴撒着娇。
“别说话!”他冷眼瞪了回去,女子立马闭了嘴,噤若寒蝉。看来这妹妹很容易管教。
男子扫视了四人一圈,目光在触及楚天佑时停顿了一瞬,多了一分深意,一分探究。在看到白珊珊时,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稍纵即逝,三个男人没有注意到,但白珊珊感觉到了,那笑意让她很不适。
他带着笑意冲几人说道:“几位面生得很,想必是外地人?”
“正是。”楚天佑面带微笑点点头。
“在下廖庭泓,平生最爱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今日与几位不期而遇,实属缘分,不知几位可愿屈尊交在下这个朋友,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廖庭泓?廖家三少爷,笑面虎。那他那个“四妹”便是小魔女廖庭漪了,难怪。正打听廖家呢,这就撞上了。
四人藏起心中的惊讶,楚天佑握着扇子施了一礼,笑着回答他:“承蒙廖少爷相邀。在下楚天佑,与几位友人四处游山玩水,随遇而安,一向自在惯了,不便相扰。不过,他日若是有缘,我等自会登门拜访,叨扰一番。”楚天佑这话说得有深意。
“既如此,在下不便强求,不过,我相信,我们会再见的,告辞!”说完带着笑意迅速扫了白珊珊一眼,让白珊珊很不舒服。他的声音透着华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一股风流倜傥。
他唤了一声“四妹”,便带着不甘心的妹妹十分有君子之风地转身离去,的确是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他的话似乎也有深意,他的笑……
他也爱笑,总是保持着微笑,可是,他的笑与楚天佑不同。楚天佑的笑容温和有礼,让人心安,让人舒适。他的笑,说不清楚,似乎透着一股邪气,一种想要蛊惑人心的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