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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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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这么一遭,将近三更了丁五味仍是毫无睡意,焦躁地在厅内走来走去,挠挠头又坐到楚天佑旁边问:“徒弟,你说这可怎么办?这案子我们查还是不查,真的要把许氏从土里挖出来?”

楚天佑把一杯热茶放入珊珊掌心,捏着她冰凉的手指头也不回道:“刘瑞娘虽然行事偏激,但她费尽心思将我们引来,必定不会说谎,许氏亡故或许确有冤情。阴大人,当年许氏亡故时县衙可曾派人去查看过?”

阴平满面愁容,任哪个县官碰上这种精神不太正常的死者家属,都得愁到白头,“未曾去过,刘广荣来报许氏病亡,济世堂的大夫也来县衙落了手印,户房的人便将许氏的籍贴封卷了。”

楚天佑点点头,“如此说来我们倒可先从当年为许氏看诊的大夫查起,将刘瑞娘所述的丫鬟找到,再看看刘家是否有其他知情人。”

“正是正是,下官这就派衙役将一干人等都带回衙门。”阴平连连附和,只要不开棺验尸,怎么都好。

丁五味仰天长叹,“但是刘娘子是铁了心要开棺验尸啊!她不亲眼见到许氏的尸骨便不罢休,徒弟你也说过,要是我们不开棺,没准她还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到时候我的乌纱也就保不住了……”

“刘娘子是要我们查清许氏亡故的真相,她坚持要开棺,是因其私心里认定刘广荣早已和其他人证串通一气,非开棺不可证伪。但我们却不可先入为主,未曾询问当年其他涉案人便草率行事。”楚天佑站起身,拍了拍丁五味的肩膀,安慰道:“五味,你放心,是我提议让你来此,我定会帮你解决此事,保住你的乌纱。”

“啧,什么话!”五味顿时不叹气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我丁大御师是怕事的人吗?查就查!这一路过来咱们查清了多少冤案,我就不信这个案子还能难倒我,哼!”

翌日清晨,刘兴宗之妻于氏穿戴整齐,由丫鬟扶着迈进了翠松园的正厅。

白珊珊放下茶盏,望向于氏憔悴蜡黄的脸,心中叹气,微微摇了摇头:“夫人有病在身,本不该叨扰,然事关人命,有些事情不得不向夫人查问清楚,还请夫人见谅。”

于氏掩唇低咳一声,扶着手边的椅子坐下,“姑娘客气了,但凡妾身所知,必定如实相告。”

“昨夜刘瑞娘到县衙首告,称其弟刘广荣四年前杀害了发妻许氏,此事你可知情?”

于氏闻言颤抖了一下,霍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这……妾身不知,婆母许氏乃是病故的,怎、怎可能是……”

“四年前,你的夫君刘兴宗与一妓子有染,还珠胎暗结,不知可有此事?”珊珊平静问道,并未错过于氏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恨与后怕。

“陈年旧事,早已了结,姑娘提它作甚?”于氏勉强笑了笑。

“原本刘兴宗欲纳妓子为妾,是你婆婆许氏将胎儿打掉、拦住了妓子进门,是否如此?”

于氏攥紧帕子,僵着脸道:“是。”

“次日刘广荣得知此事归家,与许氏争吵,是也不是?”

“这,当时……妾身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并不知晓。”

“那许氏过世后,是谁将其曾用过的物件一一收敛?是谁处置了许氏院中伺候的奴仆?是谁找来了泥瓦匠整饬屋舍?莫非刘广荣父子还擅于持家,将内宅庶务打理得如此周到?”

于氏手上青筋凸起,紧攥着帕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珊珊见不得她这逃避的样子,霍然起身怒道:“你婆婆生前为刘家耗尽心力,为了让你的日子好过些才招致横祸,然而她含冤逝去,你却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吗?”

于氏右手用力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别开视线,再开口时声音颤抖得厉害,“姑娘,我嫁入刘家十年,膝下犹空,娘家父母都已仙去,兄长嗜赌如命,如若我背叛刘家,我便再也无法活在这世上了……”

白珊珊却不为所动,一步步走近于氏,盯着她瘦削的侧脸,“无论你说或不说,钦差大人总要将此案查个明白的,待到大人开棺验尸,证得刘广荣确为杀害许氏的凶手,且看你能否再自欺欺人地太平度日!你可曾照过镜子?看看你这幅形容枯槁的样子,许氏走后,你可有一日不在担惊受怕,可有一夜能够安然入睡?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活在许氏的阴影中吗?”

于氏心中天人交战,她早已被许氏之死煎熬多时,如今又被珊珊言语刺激,几番挣扎之下终于承受不住,从椅子上滑落瘫软在地上,以头抢地痛哭起来。

回到县衙客院厢房内,白珊珊抱着取暖的小手炉,想起清晨于氏向她哭诉的情形,仍是忍不住皱眉,她低声道:“于氏已经招认了,四年前刘广荣交代她办好许氏的后事,她带着几个丫鬟为许氏更衣时,看到了许氏颈上青紫的掐痕。

许氏走后,近身侍奉的丫鬟,有的签了死契,一家子都在刘家做活,这几人已经交由周捕头审问了;有的被灌了哑药发卖出去;还有一个叫吉芬的丫鬟,便是刘娘子助其逃离的,于氏未敢告知刘广荣。”

楚天佑知她向来心软,心中在为自己逼于氏开口而难过,将人揽进怀里安慰道:“放心吧,于氏将真相压在心头,才使自己不堪重负,如今你给她机会将真相说出,她便能活得轻松许多……

那个逃离的丫鬟,阴平已派人前往此人的家乡,很快就能将人带回来了。当年来县衙落印的大夫,收了刘广荣的礼金,未曾查验过许氏的死因,不过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已足够证明许氏是死于他杀。”

珊珊叹了口气,靠在天佑的肩上轻声道:“但是仍未能证明杀人者是刘广荣,天佑哥,开棺验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吗?”

她自然知晓,让于氏开口说出实情是在为她着想,只是,若刘广荣无法被定罪,他归家后恐怕饶不了于氏。

楚天佑沉默,开棺验尸,除了能得出许氏的死因,还能否查出别的线索,他也无法确定。其实他也在犹豫,到底是否有开棺验尸的必要,如若为查许氏死因,他们现在几乎可以得出结论,大可不必冒大不韪开棺;若为查出凶手,尸身上到底会否有凶手的线索,这可是个未知数……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几声特殊的敲击声,他放开珊珊,提声道:“进来。”

车夫老齐——朱雀闪身进入,跪下行礼,“微臣参见国主。”

“平身,事情查得如何?”

“回禀国主,刘娘子离开刘家后便藏在城西的乞丐窝里,教十来个乞儿唱一首蛊惑人心的曲子,并与他们说好若刘娘子离开两日后未送信来,他们便开始在街头传唱,每日有20个钱作为赏钱,唱得越好给得越多,会有人每日将赏钱放到城西的一棵老榕树底下。

另据刘家祖籍上林村村民所述,刘广荣之祖父本是上林村刘家的远支,原籍广阳州府,后因家道中落迁至上林村。现任刘家族长及几位宗族耆老极重礼法,每逢初一十五便着人祭祀宗祠,在刘家祖坟上供奉香火,依微臣所见,开棺之事恐怕不易……”

每日有人给赏钱,如此说来刘瑞娘在外还有帮手,楚天佑沉思片刻,吩咐道:“派人看住那些乞儿,还有官坊的绣娘花团,勿让他们做出有损钦使声誉之事。此外先找到许氏坟茔,暗中盯着,切莫让人随意接近,开棺之事先不着急。”

朱雀应声退下。

楚天佑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沉声道:“义熙三年,邕城叛军以平民性命相挟,逼父王退兵,又与御史王孜勾结,在京中散播谣言,妄图自立为王,这刘娘子在宫中倒是学了不少东西,玩的这一手与当年如出一辙。”

此事珊珊也曾听过,她想起这事如何收场,不由皱眉道:“御史王孜撞柱而亡,刘娘子不会也……”

楚天佑握住她微凉的手,“我已让青鸾看着她了,不会有事的。她还要盯紧我们为许氏查出真相呢,怎会轻易寻短见。”

珊珊闻言恍然,点点头道:“天佑哥说得对,是我过于担心了,那如果我们不开棺验尸,接下来要从何处着手寻找真凶呢?”

“接下来?”天佑眼珠一转,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们便可歇一歇,且看丁大御师的手段了。”

用过午膳,丁五味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堂上,重重地拍响惊堂木,看着底下跪着的刘广荣父子喝道:“刘广荣,你长姐刘瑞娘控告你谋害发妻,你可认罪?”

按楚老幺说的,最好用他的官威吓得刘广荣父子当堂认罪,再不济也要吓得他们六神无主,套出点线索来。

刘广荣父子低着头,满脸菜色,二人平日在温柔乡里待惯了,昨日突然被捕入狱,在牢房里几乎是一夜未曾合眼,此刻精神都是有些恍惚。刘广荣原本以为是县令要判他们贿赂主官之罪,连赎银都备好了,乍听此言惊恐抬头,这才发现坐在公堂上的竟是那位要买瑶池献寿图的丁公子!

“这、这……你、你是……”刘广荣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丁五味,想问个明白,坐在下首的阴平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竟敢对钦差大人无礼!来人,给我掌嘴!”

左右衙役立时站出来将刘广荣的手按下,利落地往他脸上呼了十个巴掌,其效果立竿见影,刘广荣的双颊顿时极其对称地肿了起来。

刘广荣顶着被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勉强维持清醒,想到之前自己还曾给人脸色看,连忙磕头赔罪:“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有眼无珠,言行无状,冲撞了大人,还求大人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从轻发落!”

此人也算是机灵,在堂上乍然被丁五味吓了一遭,又挨了巴掌,还能周全地给自己赔罪。丁五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耐地拍了拍惊堂木,“行了行了!少在这儿避重就轻!刘广荣,本官问你,你长姐刘瑞娘控告你谋害发妻,你可认罪?”

刘广荣这才全回了神,想起来丁五味究竟问了什么,他扯扯被打破的嘴角,矢口否认:“大人明鉴,这话从何说起啊?拙荆乃是病亡,人尽皆知,怎会是小人所害……况且家姐已失踪多日,怎么,突然在县衙现身,控告小人杀妻?”

刘广荣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张望,于是发现了跪在几步开外满脸沟壑的刘瑞娘,被她狰狞的样貌吓得大叫一声,跪都跪不稳了。

五味不耐地又拍了下惊堂木,“肃静!刘广荣,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没事瞎叫唤什么!你不认罪,但刘瑞娘可是你的亲姐,平日与你同居一府,特来县衙告你杀妻,难道是无中生有?

而且谋杀妻子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律法明文,诬告者反坐,难道你姐姐拼了自己的命也要诬陷于你?”

刘广荣暗自咬牙,这个钦差大人,定是为了前日宴饮之事在为难他,脸上勉强挤出难看的笑容,辩解道,“大人明鉴,小人从未做过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拙荆缠绵病榻多年,四年前药石罔医,撒手人寰,此事在当地无人不知啊……且济世堂的大夫多番为拙荆看诊,拙荆走后也曾到家中验看,还来县衙落了手印的,这如何做的假!家姐不过是与小人因银钱之事有所争执,便编谎来诬蔑小人,杀妻一事确是无中生有,还望大人明察!”

“呵,是吗?”五味假笑一声,刘广荣的反应全在他徒弟的意料之中,因而他丝毫不慌,慢悠悠地磕了下惊堂木,“带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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