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寒暑假成天轮番播放的电视剧里，不是琼瑶就是金庸，剧情以一种奸诈的方式进入脑海，就算莫念不爱看，主线也记了七七八八。
她倒也不是想抢“金庸”的生意，而是这两日来，柳知意对她关照颇多：头一天只知道她在吃药，就送了甜汤过去，冒昧进入书房想看看现在的书册，被塞了《柳宅名录》还有小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总算是找到能回报的东西了。
莫念努力回想剧情，却见柳知意眼睫睁圆，略带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
怎么把这茬忘了。莫念一时语塞。现在她的人设是，刚醒来没几天还在吃药的体虚小姑娘。跟金陵十万八千里的，她怎么认识“住在金陵的金庸”，又从何得知人家致富的商业机密呢。
找点借口。
莫念灵机一动，自信道：“姐姐应该知道，我是被致远仙人救起来的。”
柳知意点点头：“张道长很有名，擅医药的出家人，医术出神入化，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
莫念顺着话讲：“他看我有缘，把我收成闭门弟子。刚好在救我醒来之后，他功德圆满，得道飞升了。临走前嘱咐我师兄教我师门的东西。我身子弱走不远，我师兄为了鼓励我好好学习，顺带会给我讲故事。你也知道，我师父行走四方结交不少朋友，其中包括金庸，就也知道些剧情，我师兄就讲给我玩了。”
把借口编在一个绝对不会反驳的人身上，单方面认识又怎么不算朋友。
完美。
柳知意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倚天屠龙记》讲了什么呢？”
莫念把故事复述一遍，从上一代恩怨，到这一代人武器争夺，再到红白玫瑰之争，结局归隐山林。柳知意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给讲得口干舌燥的莫念添茶，莫念一直从上午讲到中午，才勉强把阉割大部分支线剧情的故事讲完。末了不住揉着喉咙。
许是醒来老老实实吃了饭，这一次嗓子没像刚醒的时候裂开，但依然止不住冒烟。但转眼看到柳知意神情专注，话本也不是谁都买得起，只能去茶楼戏台听……将来实在没钱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去做说书的？
心里不由得叹气：要是她有能力赚钱，也就不必非要跟莫望打好关系，直接走就是了，现在这样骗人家感情，多少带点负罪感。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前一日见过的管家笑走近，在亭子外对柳知意恭敬行礼，问候道：“小姐。”
柳知意这才回神，明眸盈盈转向管家道：“怎么了？”
“该用午饭了，您看……”
管家视线向莫念微微移动，莫念这才把思路转回：比武招亲开擂只剩今明两天，柳知意跟家人相处时间越来越少，她报恩的目的已经达到，早点回去吧。下午还有时间，有莫望给的一两银子在手，虽然不能乱花，但她总算有资本踏进银行大门，看看这个时空的银行如何运作。
尤其是，有赵就这个穿越者在，有没有概率给后人留下就业机会？她能不能在银行找到工作？如果能，经济上就不用依靠莫望了。
虽然大概率在白日做梦，但怎么就不能梦个大的。
柳知意目光刚转来，莫念立刻堆起笑容，识相道：“姐姐跟家里人一起吃吧，我也该回去吃药啦。”
一只手拦在她眼前，柳知意眨眨眼：“我跟家里人，白天是聚不在一块的：我爹现在应当跟莫大侠在擂台盯报名，我大嫂和大哥在整理我的嫁妆，吃过午饭，我还要试婚服。就都别跑了，我让他们把药送过来，午饭就在这一起吧。”
莫念应允：“也好。只是我师兄他……”
“噢，对，你师兄是门口站着的那位吗？”
“对。因为我身子弱，他总是跟我形影不离的，生怕我这个小师妹出问题。我同他讲一句，让他回去吃饭，过一会儿再来找我。”
“也好。”
柳知意一锤定音，于是管家便吩咐下去，把午饭端来，莫念就也跟着管家到花园边，见着了萧闲。名为闲，倒也真偷着闲，太阳底下正襟危站，走进了才能看到，人家闭着眼睛晒太阳呢。
听见她来，人才缓缓睁眼，语气分外悠闲道：“又怎么了，小小姐？”话音微微上扬，调侃意味十足。
“……”
莫念在袖子底下握了握拳头，态度分外柔和道，“师兄，知意姐姐想让我留在这用午饭，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以请你回客房吃饭，吃完过来接我，下午咱们出门吗？我想去看看银行。”
萧闲好笑道：“看什么？就算公主以前在金陵银行有存款，你也提不出来。更有可能会被金陵那边的人追查，查到是你没死，横竖都得继续追杀。”
“原来这里还能跨郡存款？”莫念下意识道，瞧见萧闲眯眼，立刻道，“我是想熟悉一下货币兑换，看看这里有没有贷款政策。”
“……你们那里没有典当行吗？贷款是可以，但你拿什么典当？”
“这不就是我要搞清楚的事嘛。”
萧闲不着痕迹往亭子方向瞥一眼：“你有套她话的功夫，不如找我。”
莫念一摊手：“那好，我问你，你知道荆国内部政体的消息吗。”
萧闲双手抱臂，嘴角微勾：“我是长安人，换言之，是荆国西边的信国人氏。当年出兵打的是南边汉国，但也不是对荆国一无所知。”
“荆国掌管政局的世家，谁当家，亲戚关系，哪方面势头大？”
“韩、李、楚。虽然李家执政，但楚家掌握军权，从无败绩，在荆国地区颇有声望。”
“那你知道韩家现任是女家主吗？”
“……只要在江夏稍微打听一下，这些掌权需要抛头露面的世族家庭情况，走在大街上的人人都清楚。值得你跟她套两天话？”萧闲好笑道，“更别说，没有执政能力，也没有军队，徒有其表的末路世族，谁在乎？还是你在为你的开国大业做着准备？”
莫念摇头：“我在寻找对我有用的东西，但我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有用，所以尽量全面地搜集。另一方面，柳知意让我有点……”
话语略微一停，便被男人好笑接过：“柳家却月首富，放在荆国九个郡也算数一数二，你同情她？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本吧。”
莫念一摊手：“我还公主呢，讲条件有意义吗。是同样作为女人，在同情女人的命运罢了。现代社会，上过学能打工，长得漂亮也能做明星，但所有优势放在古代，除了嫁人，没有任何出路。哦，甚至更惨一些，卖身为奴。真别说，如果真能当上女皇，我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废除奴隶制度。”
萧闲瞧她一眼，没接话茬，但眼神已经十足透露着几个字：痴人说梦。
见他这样，莫念毫不意外：难道真要想办法搞工业革命吗……
自嘲般弯弯嘴角，转而郑重对萧闲道：“我想回去，回去就得想办法成为女皇。既然目标是登顶，我还是想做点好事的。尽管我们在书的事情没有达成一致，但是我承诺，等我站上那个位置，条件随便你提。目前而言，先帮帮我吧：你吃完饭记得回来接我，下午我想出门去银行看看，顺带接我爹回家，行吗？”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莫念瞧见柳知意向她招手，于是笑着同样扬扬手，双手合十道：“拜托啦，师兄。”
萧闲没什么感情扔下一句知道了，顺着花园道路原路返回，不多时管家便带着提着食盒的女仆回来。莫念跟着一同回到亭子，仆人们安静将托盘上的菜一一呈上。菜色十足精致：各色蔬菜雕成花点缀，摆盘呈现出吉祥意趣，肉被切成恰好能够入口的大小，无论怎么吃都毁不掉食客优雅端庄。
“红烧肉，糖醋肉，清炒百合，珍珠翡翠白玉汤。都出自赵丞相《珍馐录》。”随着菜色上桌，柳知意一一介绍，又抿抿嘴唇自责似的道，“你现在不能吃肉，菜和汤能喝一点吗？”
随着她问候，一旁侍奉的女仆便应言将汤舀一份出来，专门送到莫念手边，随后女仆才将药碗和专门制作的甜点奉上：莲藕夹糯米，淋上一层桂花糖浆；另一边紫色糯米皮裹成圆团，看起来十分像……
大福？
见她发呆，柳知意微笑道：“糯米莲藕，紫薯大福。也都出自赵丞相《珍馐录》。”
莫念不住点头：“赵丞相真会吃啊。”
“赵丞相什么都做得好呢。”柳知意欣然点头，转而提醒要摸筷子的她，“先喝药！”
“……”
看着黑漆麻乌的药汤，莫念眼睛一闭，捏着鼻子大口硬灌，最后一口依然反胃到想吐。一旁女仆立刻端来漱口水，莫念顾不上言谢，将嘴里苦味涮尽，吐到女仆双手捧的碗里，才长出一口死里逃生的气，表情堪称万念俱灰，看得柳知意目瞪口呆。
“这……”柳知意欲言又止，给她夹一块甜藕，刻意多沾了桂花糖浆，还是没忍住笑道，“你好像得喝够一个月药汤呢，我叫厨房加紧给你做些蜜枣吧。蜜枣淋过蜂蜜，保存得久，离开这里也能继续吃。”
“谢谢姐姐。”莫念将糖浆抿到嘴里，直到唇齿每一处都被浸染，才回魂一般，又真心实意道，“谢谢姐姐，你对我真好。”
“好不好的，我也就这点自由。”柳知意抚抚她长发，笑意高扬在嘴角，“倒是多谢你同我讲故事了。”
见美人笑，让人跟不住也想笑。
莫念下意识问：“姐姐怎么评价这个故事呢？”
柳知意略一思索道：“赵敏为爱情，放弃荣华富贵；周芷若得到了掌门之位，放弃了爱情。很难说哪个结局更好。”
“如果可以选，姐姐更想要什么呢？”
柳知意回答得干脆：“周芷若。”
想到她向往玄女教，莫念倒也不意外。
嘴里吃着莲藕，听柳知意微笑道：“我在却月长这么大，最远只到过江夏，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认识的人，不过是亲戚，论朋友，也只有长我半轮至今未婚的韩笑。今天我写封信给她讲这个故事，大约她也会喜欢周芷若吧。”
韩笑，韩。
莫念眼睛瞪得浑圆，努力把糯米咽下，就听到柳知意会意似的解释起来：“韩笑姐姐，就是韩家的家主，今年二十六岁，未婚。”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忙，恢复日更。
预计是超级大长篇，慢热就慢热吧再修文这辈子写不完了。（躺